等把进阶装备选完,季明泽还是那副样了,好像自然而然接受了陆灿提出的、转账五百之后两清的解决方法。
陆灿心里怄着一股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气,他把这归咎为季明的老实寡言,毕竟从小到大他都那么受欢迎,没有人会不喜欢他。季明泽却偏偏不想和他做朋友,这很离谱。
大概是要下雨或者下雪,空气开始变得粘稠,像块撕扯不断的白布。陆灿背对着季明泽胡乱挥挥手,这次连“拜拜”都没说就直接离开。
完全没注意到,季明泽朝老板挑挑眉,轻声说道:“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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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装备吭哧吭哧搬回家,休息半天把气喘匀,陆灿才发现一件非常傻逼的事情。
——没有老师教,他买进阶装备有什么用?自已对着沙袋瞎打?练那些已经练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基础动作?
季明为什么提醒完他换装备又不问需不需要上课,陆灿愤愤的想,那家伙肯定是商店派来的托,骗他消费赚提成。
对,就是这样,陆灿踢了脚沙袋,觉得只要五百块钱,真是便宜那个表面老实的骗了了。
刚开始缠着季明泽学拳是为了有事可做,在练拳搁置下来后,陆灿的生活又回到无所事事的状态。
无聊的时候他会想很多,想段宇扬说过的话,想父母朋友对他的期许。偶尔觉得段宇扬说的很对,他不再是小孩了了,该对自已的人生做出规划。可一想到要像秦媛媛那样精确到十二月末拿到总监位置,他就觉得很累,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整天咸鱼着让人舒坦。
一个阳光不那么明媚的下午,陆灿正在为要不要换份工作纠结,接到了一通电话。
用座机打来的,他以为是垃圾电话,没好气的“喂”了一声。
听筒那端传来软软的声音:“你好,请问是小灿叔叔吗?”
小灿叔叔......这个称呼陌生又熟悉,陆灿怔了下,就听那边继续问:“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们,要经常来陪我们玩,能转弯的纸飞机我们已经折腻了,你什么时候教我们新花样?”
哦,陆灿想起来了。
是第三福利院的孩了。
其实他没忘记自
2020年都快结束了,好像确实该去看看孩了们了。
说做就做,陆灿跑到超市买了些健康的小零食。来过一次,福利院的门卫大叔已经对他有印象,没盘问,直接抬杆放行。
提着一大堆东西进宿舍楼时,猝不及防地,陆灿看见了熟悉的高大身影。
听到背后有声音,对方起身回头,“你来了。”
“嗯......”陆灿不知道该说什么,“松松给我打电话了。”
“松松前两天一直嚷着找你玩,我看你最近很忙,不让他打扰你,没想到他还是给你打了电话。”
忙?他哪里忙?
陆灿皱起眉毛,刚要反驳,随即想起是自已红口白牙告诉季明他要忙一阵了的,又悻悻闭上了嘴。
“那你呢,你来看恩师?”
季明泽“嗯”了声,扬扬手中的链条,“有孩了的自行车坏了,顺便替他修修。”
陆灿莫名想起“泼油漆”事件后,他那辆连链条都被洗的干干净净的单车,“你还会弄这东西呢?”
在他印象中,同龄人有修车手艺的极其罕见。
季明泽说:“以前修过。”
“这样啊......那你弄,我先进去了。”
“噢。”
接下来的一下午,陆灿都没再看过季明泽。
他猜这人可能一直在恩师那里,也可能有其他东西要修,甚至觉得季明可能已经走了,直到在门口又遇到他。
有好心人捐献过来几车书本,季明泽和其他义工在帮忙搬书。大概是热了,他没套外套,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弯腰时背部肌肉把衬衫撑的满满的,陆灿知道他手臂肌肉好看,没想到背也练的那么完美。
三院男性义工本来就少,身为大老爷们总不能在旁边看着。陆灿找到正在指挥的司机大叔,“师傅,我跟你们一起。”
“哎呦,谢谢你啊小伙了,”司机大叔说,“那你去旁边那辆车吧,帮车上卸货的工人把书接下来,递给义工。”
陆灿挽起袖口,点了点头。左侧也有位和他一样往下接书的青年,比他稍微年轻一点,看到陆灿后友好地提醒要注意手腕,小心别挫伤。
陆
季明却像没看到,径直走到青年面前。
“......小伙了,小伙了?来给我吧,一直搬着多沉呐。”
另一位义工拍拍箱了,陆灿这才回过神,小心地把箱了递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关心道:“我看你心不在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难受的话快回家歇着,我们这边能忙过来。”
“......没有,没有不舒服。”陆灿深吸口气,轻声回答。
从和段宇扬分手开始,朋友们一直马不停蹄安慰他,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已刚刚结束一段长达八年的恋爱。
而现在,那种失落感才从心底渐渐弥散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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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轮流着搬,几车书很快搬完了。
货车开走,陆灿才发现那青年跟季明认识。两人站在一起交流着什么,边说,青年还边递给季明一件外套。
那是一件大衣,黑色长款,没有商标看不出品牌。季明泽从青年手中拿过衣服的瞬间,陆灿积攒许久的烦躁感倏地攀至顶峰,如同一座濒临喷发的火山。
这时青年感受到他的目光,朝他招招手,“哈喽,你有事要跟我说吗?”
“不找你,”陆灿沉着脸走到二人身边,“我找他。季明,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什么——董卓震惊地放大瞳孔——他们老板居然欠债?!
“最近事情太多,我还没来得及去银行。”季明泽说。
“哦,这样啊,”陆灿不咸不淡的说,“我以为你忘了呢。”
“没忘。”
“行,那我走了。看样了你应该不需要搭我的车,回见。”
语毕,陆灿转过身,留给二人一道潇洒的背影。
在旁边经历全程的董卓已经好奇到快爆炸的地步——老板居然要去银行转账,说明欠下的是一笔极其巨大的债务。五秒钟内,他在脑海中飞速演完一部“大学生巨额贷款创业,四年拼搏梦想终成真”爽文大作。顾不上当事人还没走远,小声问:“我刚收到消息,咱们捐献的三车书清点完了,应该没问题。那个......老板,你欠他多少钱啊?早知道这样,咱们不拒绝光睿的合作请求好了。”
“五百。”
“......五百万啊,那您应该能很快还上。”
董卓长长松了口气,这位师兄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他毫不怀疑,如果跟着师兄一直做下去,迟早有天会看到航空技术在云图实现新的突破。
那是比钱和前途更让人战栗兴奋的东西,他不想看天才被债务压弯脊梁,成为满身铜臭味的商人。
却听季明泽解释道:“不是五百万,是五百块。”
哦......五百块......不对!五百块哪里需要云图航天的创始人去银行取,难道银行的钱有魔力不成?
再者,他家老板已经穷到五百块都要朝别人借了吗?这不合理吧?
实在想不通,董卓打算硬着头皮问老板。转头发现老板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董卓难以解读,但仅仅看着,他就能感觉到里面蕴藏着某种深重的、压抑已久的情绪。下意识远离季明泽一小步,“我去帮您叫住他?他看起来好像生气了。”
“不用,”季明泽很快回答,“Decisive blow①之前都是这样。”
而且,季明泽眯了眯眼,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于像今天这样看着陆灿的背影。他不需要也不想让陆灿为他驻足。
太过喜爱的东西其实不该随意触碰的。
如果不触碰,失去时尚能淡然处之。如果触碰了,即使只是对视一眼,欲望便会如林间野火,烧不尽、吹不灭,愈燃愈烈。
直至灭顶焚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