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此时的后金尚未在辽东推行剃发易服的变态政令。
哪个是建奴,哪个是农奴,很好分辨。
这样的举动,对于农奴军的震慑作用,无疑是十分巨大的。
但却没有一个女真人愿意替他们出头,哪怕是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不愿起来反抗的奴隶们,便也只能抱着苟活一天是一天的态度,继续沉沦下去,直至像狗一样被杀死。
天阴沉了三日,这样的修整对峙,便也持续了三日。
直至第四日清晨的时候,一阵湿润的海风吹来,天又毫无征兆地下起雨来,黄台吉攻打宁锦的心,终于开始动摇了。
于是,济尔哈朗和多铎派人送来的,觉华水师频繁上岸袭击后金粮道的消息。
以及阿济格上报的军中存粮已然不济的消息,便成了压垮黄台吉骄傲的天聪之心的最后一根稻草,使他不得不极其不甘地下定决心暂且撤军,先回沈阳。
或许,包括黄台吉在内的所有女真人都认为。
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的主动权,都牢牢地掌握在他们的手上,因此就算战损颇多,也绝对算不上失败,顶多就是暂时的退兵而已。
但是,从战略目标是否达成的角度而言,胜利无疑属于将宁锦战线牢牢守住了的关宁军。
因此,当十余支斥候队将后金确凿无疑已经退兵的消息,送回锦州的时候,满城军民欢声雷动,相拥而泣。
袁老五带领的千余名松杏战士,恰于此时抵达锦州。
看到锦州与主将尽皆安然无恙,便也欣喜若狂,心甘情愿地加入到了打扫战场,修补锦州的队伍当中来。
至此,明末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宁锦大战,以关宁军的成功坚守而落下帷幕。
因其惨烈程度不下于宁远之战,甚至更胜一筹,因此斩获也比单纯的宁远之战,更多了一些。
关宁军的战损却因宁远之战的经验,又因战术战法的巧妙运用,大炮火铳的合理利用,以及天时地利人和的诸多因素,从而大幅减少。
之前为袁崇焕发过声的南京兵部尚书王永光再次抢夺热点“宁锦一战,尤甚宁远,大捷二字,当之无愧。”
于是,大明上下便皆称此战为“宁锦大捷”,载于史册。
袁崇焕在关宁军中的威望,因此而到达巅峰……
袁崇焕在朝堂之上的声望,因此而直追权阉……
当关宁锦上下都沉浸在战争胜利后的狂喜之中时,唯有一人却在思考着这支军队的未来,此人自然便是黄重真,也只有他一人会想得那般深远——宁锦大捷后,关宁军何从?
“战争的胜负不会因为个人的意愿而改变,但是每个人的努力与否,都将成为左右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很荣幸,我能成为关宁军的一员。”
站在经受了战争洗礼的镇北城门之上,黄重真轻抚城砖,笑得很是欣然。
“历经这两场战火煅烧般的洗礼,关宁军也已彻底地成长起来。但究竟是盛极而衰就此止步,还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乃至于脱胎换骨,还需进一步验证。
相信多了我这个来自未来的谍战之士,便不可能让祖大寿困守锦州,不可能让洪承畴兵败松锦,也不可能让吴三桂冲冠一怒,开关延敌。
这支军队在我眼中,尚未完全变态,改变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加油吧黄重真,好叫国内国外所有的势力都知晓,铁军不论是缺了谁,也依然是铁军。”
就在宁锦大战如火如荼的过程当中,登莱水师陆战队的将士在张盘的统帅之下,也同时不断地袭扰被后金占据着的辽东半岛。
昔日的南关之围,乃是张盘心中永远的痛。
因此这一次,他对于辽东半岛上其他大小城池堡寨的袭扰,其实都是在为攻打南关做掩饰。
当多尔衮得知统领登莱水师的,乃是昔日的南关败将张盘之时,当即便抓住了他的心里弱点,也看透了他的这一意图。
经过一番布置,故意示弱,却在南关张网以待。
尽管有着重真的告诫在前,但张盘还是毅然而又决然地,选择了进军南关。
行军途中,由其率领的登莱水师海军陆战队,即遭到了多尔衮的伏击。
但训练有素、百战成钢的陆战队们却并没有惊慌失措。
而是在张盘沉着的指挥之下,巧妙地利用南关附近复杂的地形,以火铳和强弩,乃至随军搬运的几门虎蹲炮,进行反击。
多尔衮想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便没有下令总攻,而是利用兵力优势施加压力,将张盘及其麾下将士,迫至了一个地形极其复杂的死地之中。
张盘率军苦战两天,干粮已经快要吃完了,但是耿仲明尚可喜这些原本约定得很好的接应援军,再一次没有如约出现。
顾恋旧情的张盘便只好仰天长叹,对于曾经死心塌地的皮岛军,彻底死心。
割袍断义后的张盘显得极其雷厉风行,拿出从重真所描绘的地形图中所拓印下来的南关地图,便找到了那条可通往海滩的,极其狭长难行的隐秘暗道。
这条暗道是重真在绘制地图之中就着重标明了的,因此很容易便可找到。
这是一条在21世纪末期才被发现的古道,狭窄矮小,但若是佝偻着腰,高大的山东汉子也大多都能通行。
经专家鉴定,这条古道大约形成于五百年前,从重真所在的年代往前推算,大概就是处于原本历史上的大明中期。
因此他才毅然将之描绘并且标注了出来,如今被张盘按图索骥般地找着了,便终于开启了他那苦闷悲壮的命理,往着酣畅淋漓转变。
在多尔衮发动总攻的前一夜,张盘下令丢弃一切辎重,率军轻装潜行,通过这条十分隐秘的狭隘古道,直插金州地峡。
并在险峻的滩涂之中,开始让麾下先行登上前来接应的水师战船。
险峻的滩涂提供不了宽阔的泊船空间,只能一艘艘进来,于是登船的速度就显得极其缓慢。
登到一半,惊觉上当了的多尔衮,便已率着最擅追踪的女真骑兵,迅速地追了过来。
张盘令麾下继续登船,亲率五个百人队准备拼死拦截,却蓦然听到一连串猛虎咆哮般的炮响,自身后的大海之中传来。
张盘豁然转头看去,只见高大威武的辽宁舰正破浪而来,船首甲板之上数尊黑幽幽的炮口,便如猛虎的血盆大嘴一般,正不断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怒吼。
一颗接着一颗携带着浓烈火星的炮弹,正朝着多尔衮的骑兵队呼啸而去。
大炮旁边,一袭象征着登莱巡抚的绯红色大明禽兽官服,随着海风猎猎飘舞,高大而又瘦削,不是袁可立,还有何人?
张盘甚至看到了他轻捻着颌下的一茬银须,正对着自己微笑呢。
袁公座驾辽宁舰的身后,威海号与定远号一左一右,与之组成了一个极具威势的品字形,倒是不见威远号以及破浪号,还有诸多冲锋登陆小舟的身影。
张盘迫退多尔衮,登上辽宁舰。
才在袁可立犹如长辈般轻抚头顶的宽慰解释之中,得知这些中型战船正带着柯镇大等精干将士,扮演着黄雀的角色直扑南关,替自己找场子去了。
硬汉张盘瞬间便泪如泉涌,八尺的汉子嚎啕大哭,也终于彻底放下了深埋于心中将近三年的心结。
毛文龙在尚可喜与耿仲明的极力劝说之下,原本打算的以昔日的头号部下张盘为诱饵,直扑镇江堡再立奇功的如意算盘。
因为阿敏的伏击而没有成功,尚可喜更是因为仓皇逃窜而掉入了鸭绿江内,若非部下死命相救,差点儿便要落水而亡了。
与之齐头并进的耿仲明,眼见讨不到多少好处,便也匆匆地退兵了。
至此,辽南的战事,也告一段落了。
而就在这些战事如火如荼的过程当中,重真所布置的那枚暗棋——草衣卫。
却趁着全后金的目光都投注在对外战争的时机,悄然地茁壮成长,并开始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逐渐地向上渗透。
最先感受到这股隐秘力量的,不是自诩高人一等的后金贵族。
也不是自觉技高一筹的后金奴才,而是在辽沈二地有着七绝女之称的汉家国师之女——徐亦欢。
宁锦大捷的消息很快就通过山海关传到了关内,闻者无不振奋莫名。
无论朝堂大佬还是衙门小吏,乃至全大明的平民百姓,都在奔走相告,弹冠相庆。
哪怕是躲在深宫里钻研木工的天启皇帝,都在报喜的魏忠贤退下之后。
从昏暗清凉的房间之内,走到屋外的酷暑里,眯眼望了望当空的太阳,然后狠狠地朝着空气之中挥了两拳。
这突然起来的动作,当真看呆了在暗中保护的锦衣暗卫。
那些对于这片土地爱得深沉的汉家人们,更是禁不住泪洒热土。
值得一提的是,朝堂之上那些白发诸公的嚎啕大哭,终究显得矫揉造作了些,反倒是基层官员以及老百姓的默默垂泪,其情感显得格外真挚。
老百姓终究是要吃饭的,基层官员也终究是要考虑到老百姓的吃饭问题,以及自身生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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