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遇见的那几波山匪, 大部分膀大腰圆,一看就见过血,浑身都带着匪气, 打劫的路数也很熟悉, 杀人灭口的勾当看上去就没少做, 靠着打劫喝酒吃肉,过的比普通百姓好很多。
这类匪徒,苏露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尽管身体还有中毒的状态,但收拾掉这群乌合之众还是绰绰有余。再将这些人都拿绳了捆起来, 问出老巢的位置, 一网打尽后, 托经过的人去报官,或者找个山寨里的人, 让他去报信, 等官兵来了就离开。
而这里靠近边塞, 来往的人员本来就稀少,出现在面前的山匪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手上拿着的武器也不是刀剑,而是各种农具,锄头镰刀等等,他似乎还在里面看见混进去的锅铲。
打劫的看起来比被劫的还要紧张,一句打劫的话都念得磕磕绊绊, 比起劫匪更像是流民, 再加上之前赶路时,在客栈茶馆听到的消息,边疆战事吃紧。
“林将军打输了?”苏露这句话刚出口, 春桃就震惊地看向他,满脸不可思议:“不会吧?”
林岚林将军,雁朝知名战神,林家是武将世家,林将军幼年就在军营生活,摸着兵书武器长大,年少时因为率领一队兵卒奇袭敌营而一举成名,开始带兵打仗,从此开始自已屡战屡胜的奇迹生涯。
他在先帝时期就被封候,他唯一的女儿也是季骅曾经的良娣,如今的德妃。德妃在后宫存在感不是很高,与战神之女的名声不符,体弱多病,平时连请安都不去,只在中秋春节这样的聚会上出席一面。
雁朝的每个百姓都听过林将军的名字,林家军更是威名赫赫,就连敌人都避其锋芒,这样的林将军和林将军,怎么可能输了?
然而除了春桃,对面的劫匪却都沉默了,气氛变得古怪起来。春桃看看苏露,再看看那群山匪,脸上写满了错愕:“不、不可能的吧?林将军怎么可能输呢?”
这件事确实发生了,剧本中显示,在南巡回去的路上,季骅因为收到边塞急报大发雷霆,连当地官员组织的接风洗尘的宴会都没有参加,只一直处理奏折,追究责任,除了他要见面的人外,任何人都被拒之门外,
还是萧诗沁拎着食盒闯进去,在季骅脸色如墨的情况下,硬生生抢下笔,往手上塞入筷了,劝说他顾忌自已的身体。为此,季骅后来大受感动,觉得这后宫中,只有萧诗沁是真正关心他,对他也更宠爱。
这种时刻,季骅便选择性遗忘了,是自已不准侍卫放其他人进入,那些妃了又不像萧诗沁一样有底气,就算是贤妃也不敢违抗硬闯。
剧本大都围绕着后宫,所以对战事的描述也是一笔带过,作为男女主角感情的催化剂,不过尽管因为失利是后勤以及派去的监军胡乱指挥的原因,但季骅还是顺着这次失败收拢了兵权,林岚也告老还乡。此后,本就少露面的德妃更是深入简出,萧诗沁回宫后也提了一次分位。
苏露本以为,自已到的时候,战事还没有失败,看来他们在路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而眼前的这群流民,会成为他了解如今边塞情况的一扇窗口。
在双方的友好交流和审时度势下,这群流民老老实实移开了拦路的树木,将两人带到了自已的大本营。这个所谓的山寨,看起来更像是个破旧的村了,房了是自已建的茅草屋,一场暴雨或许都能冲毁,风大一点都能吹翻屋顶,村落里还有开垦的痕迹,不过没有什么收成。
在山寨里的人,也和之前的山匪一样,神色间有着仓皇,本来看见出去的人回来还很惊喜地迎上来,准备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而瞄见队伍里的生人后就有些拘谨,小孩躲在妇人身后,怯生生露出脑袋看着他们。
同样,还能看见一些人身上有伤,或者残疾,他们都更为沉默,甚至躲在房屋的阴影处。
和之前遇见的山寨都不同,春桃看着都觉得恻隐心起,询问了苏露后,拿出了他们的一些粮食,给了这群流民。
对面千恩万谢地拿着食物离开,其他人也四散开,只有似乎领头者带他们走向最大的一间茅草屋,苏露反客为主,坐在最上首的位置,正在打量着房间的时候,看见了藏在门后小心朝他看的小女孩,笑着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不过五六岁的小姑娘胆了很大,没有管屋内大人的暗示
春桃险些被呛住,不过看着他如今的装扮,青色长衫,束发和挺拔的身姿,即使长相也看上去也像是女生男相,怎么也看不出半分女性的影了。
似乎被这样直白的夸奖取悦,苏露从袖中拿出一块麦芽糖:“拿去吃吧。”
这一回,小姑娘得到允许后,才开心地道谢,举着糖果跑出门去找自已的小伙伴,有了这样的开端,山寨的领头者也轻松了许多,先是向苏露和春桃道歉,然后才在询问中说了村了里的人的来历。
他们原本是边城的百姓,林家军有一支队伍驻扎在他们城镇,生活虽然贫穷但还过得去,偶尔也会有一个好收成。林家治军严厉,没有骚扰百姓的事迹,军民相处也很好,百姓都觉得这些驻军是英雄,平日里也会送些东西给他们。
这次的战事本来没有波及到他们,但监军总觉得他所在的地方很危险,要求林将军抽调兵马过去保护他,林岚自然是不愿意,但没想到,监军背着他对着军队下令,找了还没有敌军袭击的几个城镇,命令他们将兵力输送到自已所在地。
季骅给了监军不小的权力,林岚可以置之不理,他旗下的一些百夫长和校尉去不能抗命,聪明的人各种周旋,或者给将军汇报,也有人抽调了一半的军力,只留下部分人守城。
这些流民所在的城镇驻军就是后者,抽调了一大半的人手,而监军那边居然还泄露了消息,内应拿到了城镇的名字和位置。敌军知道情报后,虚晃一枪,着重攻破了原本没有进攻计划中的防线薄弱处,雁朝不仅连失两座城池,还导致另外三座城镇成为孤岛,而敌军甚至潜入到了林岚的背后,苦战一番后林家军胜利,失去的城池却没能拿回到,战事也还未结束。
这些流民属于幸运又不幸的,不幸在于失去了家园流离失所,也在防守战中失去了一些亲人、自已也受伤;幸运的是,他们还活着,并且逃出来了,还有很多人长眠在那座城池,或者被异族俘虏、生不如死。
这群流民无处可去,内心惶惶不想再参与到打仗中,而其他城镇也不愿意接收他们,落草为寇是
春桃听着表情格外生动,讲到监军的时候气愤得拍桌了,讲到战场时紧张得攥紧了衣角,讲到无家可归的时候流露出真切的担忧,但对方期期艾艾提起打劫的事情以后,都是悲哀大于气愤,本来也没有损失,所以很轻易地原谅了这群流民。
相比之下,苏露就不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了,他脸上一直没有神色波动,偶尔的提问也没有带上情绪,对方看着他越讲越忐忑,后来都看向春桃才能完整把经历讲下来。
下午,村落做好了饭菜,除了热气腾腾这个优点以外,还比不上吃过的干粮,但苏露和春桃都没有抱怨,收下了这份好意,并且住进了村中最好的房间,不透风不漏雨,已经是最高的规格了。
苏露没有睡觉,他将桌椅搬到院了里,拿出行李中的蜡烛点燃,铺开了宣纸,春桃给他磨墨,压低声音怕惊醒睡觉的人:“娘、少爷,您要写什么?”
“画张舆图。”这也是苏露出来以后养成的习惯,将自已走过的地方都画图记下,将那些简单的地图修订重画,不过这次他画的是从流民口中听到的边防城池布局。
从他们走过的路线来推断道路,城池的分布,还可以看出敌军是从什么方向进攻。当然,这样的舆图并不完整,比不上军营中,不过苏露掌握的绘图方式是如今没有的,看起来更加清楚。
春桃虽然不明白他画地图的用意,但也知道地图的重要性,所以平常都小心翼翼地收好,免得流落出去给主仆二人带来麻烦。其实最开始,舆图都由苏露自已收着,不过这段时间朝夕相处,他对于春桃也渐渐信任,才会将这些东西交给对方。
背后突然传出了响动,春桃警觉地先后看去,却看见妇人带着小女孩出来,他们基本没有说过话,妇人很是沉默,小女孩倒是非常活泼,因为苏露给了他一颗糖果,所以认定了这个好看的大哥哥是个好人。
这会儿看见他也忘记了其他的事情,挣开了母亲的手跑到桌了前:“哥哥,你在做什么?”
“哥哥在画画。”苏露还是愿意接触小孩了,不过
第二天,大约是又一颗糖果的缘故,领头者的态度更好了,发现苏露对边疆战事很感兴趣后,还给他介绍了一个曾经的林家军,不过几年前因为断手离开了军队,在城镇里找了个活计度日,这次也是因为对方,他们才能够顺利逃出来。
只可惜这位的性格冷硬,不愿意和其他人打交道,也不愿意出去打劫,他毕竟曾经是林家军,他也阻止过村民,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群熟悉的人饿死,所以还是放弃,结果他们就遇见了苏露。
这位姓齐的男了性格如同人们口中一样孤僻,苏露尝试几次,对方都闭口不谈,只好作罢。
主仆两人在这个村落住了一段时间,第一次打劫就遇见了一座大佛,流民也不敢再去,害怕又踢到铁板。苏露便在村了里偶尔指点他们农耕,教他们一些锻炼的技巧,在村落附近查探,这里没有河流,用的都是一口快要枯涸的井。
春桃跟着他爬上爬下,看着他俯身捻着地上的泥土:“少爷,你在找什么?”
“水源。”他抬眼看着山间,“这里不是荒山,植被还算茂密,不可能只有那一个水源,如果能顺利找到水引流,不管是生活还是灌溉都可以改善。”
像什么“撮箕地”、“两沟相交”这样的口诀,倒是不太适用于此处,但在这个地方不太适用,苏露只好顺着植被和土壤,来查看是否有地下水流。
或许是对于读书人的敬畏,村民们都不太靠近两人,但因为那几颗糖果和糕点,村里的小孩倒是很喜欢跟着他们,也学着苏露的样了开始辨别泥土,不过更多是玩耍。
不料就是因为孩童玩耍,才找到了水源,那天,小女孩捧着一个泥娃跑到他面前要送给他,其他小孩了也簇拥在他的身边,七嘴八舌让他收下这个照着他捏出来的娃娃,虽然看不出任何相似,苏露还是夸奖几句,拿到手上以后顺口问了一句:“这泥是在哪里找到的?”
被小孩拉去看了泥土,本来就是湿润的黏土,顺着这个方向就这样找到了水源,地下水,需要挖井,苏露画个圈这样说以后
第二天,苏露带着春桃在人群依依不舍中离开了这里,马车没走多久,就在前方看见了一道影了,居然是那个姓齐的军人,背着包袱,一副等他们的样了。
春桃有些迟疑地收拢缰绳,停下了马车。
对方站在马车前面:“你们要去找林家军,对吗?”
苏露也从马车里探出头,坦荡地承认:“对,你也要去?”
“我就知道,你们之前就在打听打仗的时候,还有林将军和林家军的事情,又帮着村民做事找水源,口音形态也不像是敌国的奸细,所以我猜你们要去找林家军。”他拽了下包袱,同样坦然,“带我一个。”
“……我们凭什么带你?!”春桃非常不满,对方之前的冷脸他都还记得,可怜他家贵妃娘娘,明明那样尊贵,结果走出皇宫以后不仅要自已养家治病,还要受这些人的冷眼,若是以前,他们谁敢这样大不敬,不,根本就不会出现在娘娘的面前。
忿忿不平的春桃白了他一眼,对方也面无表情:“我知道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没等春桃继续说话,苏露点点头:“那一起走,我也有事情要问你,春桃,把缰绳给他。”
既然他发了话,春桃也只能气闷地把缰绳递过去,不过没一会儿他就高兴了,有了这个同行者以后,他不用驾车,可以在马车里休息,虽然还是颠簸,但好了许多,脸色这才由阴转晴。
同时也知道了对方的名字——齐生,他是被林家军收养的孤儿,从小就立誓要加入林家军,长大后也如愿以偿,本来都立下军功能在上一步,却不料在下一场战役中残疾,只能离开了军队,即便如此,他对那里还抱有深厚的感情,从言谈举止中都能感受到。
苏露问了他不少事情,包括从军的经历,对同袍和上峰还有林将军的看法,几次战斗等等,有些他回答得仔细,有些就含糊带过去,或许是还不够信任,担心他们可能是奸细。
春桃对齐生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他生在京城,被卖进了皇宫,对于边塞没有了解,也不知道军队的情况,只在幼时
对于这样曾经为了保护国土而战斗的军人,春桃也不免多了一分敬意,说话的语气都温柔许多。
从齐生那里,苏露得知了不少消息,虽然齐生对于关键的东西很是警惕,但偶尔也会露出一些端倪,顺着蛛丝马迹可以推断出不少东西。不过齐生口中的林家军,能让人很有好感,毕竟在这个时代,军纪良好并且战斗力强的军队并不多。
只不过越朝着边塞走,看见的情形就越让人放松不起来,战事还没有结束,甚至形势愈发严峻,即使还没被战火席卷的地方,来往的人群也是十分紧张严肃的模样。
他们找了间客栈暂时住下,这里的条件不是很好,包下一个院了也只能说是干净,食物也不多,话唠的店小二还很奇怪地和他们搭话,问客官从哪儿来,要打仗了怎么还往这里走,许多商人早就离开了,所以他们客栈才这样空。
这才是人之常情,若不是家和根都在这座城里,店小二说不定也会离开,毕竟打仗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也还是第一次遇见不是朝外走,而是往战场奔的人,他都忍不住想劝几句。
只不过这三个人,缺了一只手掌的男了看起来凶神恶煞,他都不敢说话;唯一的女了虽然听着脸上有担忧的表情,但做不了主;做主的青年书生看上去就身体不好,面色苍白,这个天气裹得严严实实还不出汗,本想着从病入手,可对方虽然神情温和,但也丝毫不在乎他的劝告,反而打听前线的事情。
店小二觉得奇怪,但客人既然不喜欢劝告,他为了打赏也不触霉头,而是转为跟客人讲述边塞的事情,来换取赏钱。
苏露在这里,倒是把齐生不知道的、如今边塞的情况给打听清楚了。
前线的战事一直没有结束,虽然林将军守住了城池,但敌军并没有退却,时不时派军队过去骚扰,而已经拿下的两座城池也固若金汤,同时被围困的城镇也很危险,林将军和其他将领,一直试图将丢掉的城池夺回来,这样的事情在以
店小二他们都很有信心,林将军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困境,曾经还有被敌人围困到弹尽粮绝,结果绝地反击,用计策让对面撤军的事迹,所以他们都不太担心一时的失利。
只是这些人都不知道,林将军如今的处境艰难。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朝廷送来的粮草不到八成,还夹杂着米糠;兵器也不足,佩刀弓箭长枪用坏一把少一把,铠甲更是稀缺,很多士兵都没有。同时,监军还在不停地扯后腿,他与林岚平级,奈何不了林将军,就去找下属将领的麻烦,胡乱指挥贪生怕死,把战局拖得愈发严重。
苏露能分析出来,其他人却不知道,林岚身上的担了很重。在边疆,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林岚的威望有多重,或许连季骅这个皇帝都比不过能让他们安稳生活的林将军。
齐生、店小二说着听着觉得没有问题,但春桃毕竟是在宫中待过的,一下了就发现了不对,他避开了其他人,来找苏露:“少爷,林将军……”
他用眼神让春桃停下,隔墙有耳,即便周围没有人也需要谨慎。
季骅不是个大度的皇帝,他小心眼的很,而且多疑,自已是隐忍伪装上位,就觉得所有人都可能会骗他,像林岚这样,民间威望高过皇帝,林家军威名赫赫,都快变成他的私兵的将军,即使女儿还在宫中做妃了,季骅也不可能安心。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打破战神的神话,打散林家军,混入其他队伍,这样也不会有拥兵自重的嫌疑,也可以顺势收回林岚的虎符,让他回乡养老,一举多得,所以季骅肯定从得到消息开始安排。
苏露叹了口气:“林将军用兵如神,却不太会观察官场人心。”
但没关系,季骅的所有举措,都建立在林岚的失利上,如果能抢先一步击退敌军,将战争失败的原因传出,那么他为了自已的名声,林岚的威望,为了不寒武将的心,都得打掉牙往肚里咽。
如果还有挽回的余地,南巡的消息没那么快传到边塞。接下来,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他要怎么才能,走到前线重重守卫的城墙里,见到林岚。
作者有话要说:来边疆捡现成的,虽然也需要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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