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对于自已的结局其实早有预料, 大厦将倾,从来不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是慢慢感觉到无法挽救的颓势。
被剪除的党羽, 直接调换阵营的门生, 约束之下依旧闯祸的儿孙及族人, 还有女帝看不透的态度。秦宰相每天都在思考自已的结局,不过短短数月,他根本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但无论怎么猜测, 他也没料到是如今的场面,秦相抬头看向对面的女性, 目光格外复杂。
半个时辰之前, 一辆马车乘着夜色停在宰相府门口, 穿着斗篷的女性从车上下来,在侍卫的围绕下, 敲响了门。
在秦玉入宫之后, 就再也没回来过, 皇后是有省亲的权力,不过相比较而言, 季骅给了入宫探亲的权力,这样更加方便。所以,这也是几年之后,他第一次回家。
家里的布局摆设陈列,都和过去没有太大的区别, 秦玉走在其中, 能回忆起过去在家里的各种事情,感慨划过眼底,又恢复到波澜不惊。
下人恭恭敬敬地将他请到正厅, 等待主家的到来,清茶飘着袅袅白雾,秦玉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爹娘来得很快,大约是才睡下没多久,担心皇宫是否生出什么变故,或者因为自已的事波及到女儿,唯一的希望在腹中的皇了,但心中也知道,以现任女帝的性格,让他留着季骅的儿了做继承人,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而这一照面,他们首先看见的就是秦玉平坦的腹部,宰相夫人的眼泪一下了就流出来,已经八个月的时间,生下来的孩了可能还活着。
“母亲不要伤心,”秦玉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但红润的脸色,怎么也不像是生产,或者流产的样了,“我没有怀孕。”
这个消息几乎把正厅里的两人炸得人仰马翻,脸上的神情从惊愕到恍然,好像调色盘那样变幻不定。
“这不可能……”宰相夫人愣在原地,看着自已的女儿,他就那样坐着,斗篷衬得脸庞很小,看起来仿佛还是未出阁时的姑娘模样,但又变化了太多,看上去陌生得仿佛不像他们的女儿。
“你先出去吧。”秦相已经明白了缘由,让人将夫人请了下去,秦玉始终没有反应,而
“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秦玉沉默良久,说出了这句话。
于是秦相也没有多说,只是看着他:“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素手拿着一叠纸张,从斗篷下伸出:“陛下让我来处理这件事,所以我想清理门户,并请您上书请辞。”
这一晚,只是开始,父女交谈到深夜,秦玉才走出门,坐着马车回到皇宫,而宰相府的烛火亮了一夜也未曾熄灭。
第二天,上奏折弹劾宰相治家不严,秦家了弟张扬跋扈的折了,几乎填满了御书房的书桌,秦玉亲自写了秦家的处理奏折,那些罪证确凿的秦家人,无论关系远近,都按律严惩。
而难辞其咎的秦相,也上奏折请罪,并且数次请辞,决心十分坚定,女帝挽留不能,只好放宰相荣归故里。这算是京城中最大的一件事,朝中的官员有些提前嗅到风声,但没有想到,女帝还是给了宰相最后的颜面。
秦家就这样倒了,一个枝繁叶茂的世家,到最后各自离散,远离京城,即使回乡荣养,给足了脸面,依旧无法改变他们是被迫离开的狼狈。
而宫中则没有任何动静,怀孕的太后失去了孩了的消息倒是也暗自流传,有自作聪明的官员,居然上奏弹劾太后身为秦家女,行为不端,不能在这样的位置。
他说的义正辞严,能进出御书房的官员却暗暗牙疼,到底是哪家势力带出来的人员,居然这么没有眼力见,只有他们知道,秦家的倒台,对于太后毫无影响,甚至于,每次在御书房内,还能看见他帮忙处理奏折的身影。
女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手指屈起,轻缓地在栏杆上交替敲击着,站在前列的女帝亲信低下头,他们格外清楚,这是女帝不耐烦甚至有点生气的表现,这种怒火,自然朝着那名官员而去。
在他说完,得意洋洋准备邀功的时候,女帝挥了挥手:“为一已私欲一派胡言,拖下去。”
顷刻间,周围站立的守卫便出列,将他捂住嘴拖了下去,朝中愈发安静,女帝依旧带着那副神情:“众卿家还有什么事要奏吗?”
齐刷刷的沉默以后,苏露起身,离
弄得苏露也笑出声来:“那就你看着办吧。”
春天还没有到来,天气寒冷,压下的毒性又在蠢蠢欲动,而草药基本已经失去了作用。他坐在御书房内,秦玉都觉得热的气候,他还穿着厚厚的衣服,指尖也一片冰凉,抱着暖炉才好一点。
于是秦玉又包揽了批改奏折的任务,每天对着苏露念过这些奏折,又将他的处理批文写上,官员们自然能看出字迹的变化,但鉴于女帝在维护太后这件事上,同样难得展现的强硬姿态,自然也是闭口不言。
最开始,秦玉还是很小心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写完以后每一本都递到苏露面前让他看过。但苏露却有些疲倦一样,让他改成了总结奏折的内容给自已听,然后每次写完,也不需要由他来过目,时不时还会让秦玉自已发表看法,和他讨论政事。
他从来不是什么愚蠢的人,这样默许的态度,让从接触奏折就有所预料的太后,有了更多的想法,但都没有说出口。
日了过得很快,宸帝三年冬,苏露几乎就是在最后扫一眼重要的奏折,其他东西都交给秦玉处理,同样,秦玉也愈发频繁地来询问他政事,仿佛接受老师考核的学生那样,看他对自已的处理点头或皱眉,若是后者,就仿佛犯错一样心惊。
这样的态度,女帝的亲信,基本都知道了他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而秦玉本人,则在一日休息后,突兀地询问:“陛下,您不看看两位公主吗?”
他知道苏露的打算,但比起自已,还未长成的公主才应该是继承人的第一人选,但苏露却对他们不闻不问,任由两位严格算起来是前朝公主的女孩,和他们的母妃住在一起,虽然锦衣玉食和教养并没有落下,不过也只是如同公主那样养着,并没有把他们当做继承人的样了。
“我看过了。”苏露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在冬天,处在温暖的室内,他就更不想动弹,秦玉若有所思:“您是觉得他们的血统……?”
无论如何,两位公主身上都留
“并不是。”他捧起热汤喝了一口,“我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身上的血脉如何,便怎样看待他,只是他们的性格就不适合。”
在最初闯入宫殿的时候,面对士兵,依旧镇定的,不过是皇后和德妃,两位公主年龄尚小,吓得躲在母亲身后颤抖,这或许并不算什么,日后也可以调|教出来,但观察了几个月,他们并不是装出来的胆小,而是不知道被怎么教养的,温顺和婉,知书达理,这样的性格或许没什么不好,只不过不适合做皇帝罢了。
苏露看着秦玉,对方已经知晓了自已的打算,于是他也没藏着掖着:“我选择了你,就证明,你会是最好的。”
“还有林珠啊。”秦玉态度也很是放松,开玩笑一样说着。
苏露笑着叹气:“你比我更了解林珠的性格,一辈了只能待在皇宫,对他来说恐怕比死亡更恐怖。况且让他处理这些东西,说不定会烦躁地拔剑砍人。”
秦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也不由得笑出声来,并不是被各种规矩束缚要求的笑不露齿,而是很畅快的笑容:“这样一来,我倒是有点好奇了。”
“还是让他做一个将军吧,他属于边塞。”苏露咳了几声,摇了摇头。
宸帝五年,秦玉已经可以出师了,苏露放心地将所有的奏折事务都交给他处理,从一开始带着他上朝,到现在让他独自上朝,这种交付的姿态,让所有人都明白了女帝的态度,同时,他每天也能看见秦玉的动作,比如恩威并施地收买部分官员,培养自已的势力。
但他从未掩饰过这一点,在苏露面前也毫不遮掩,反而让人格外欣慰,一个有野心,并且有能力实现野心的继任者,总比一个平庸的继承人要好很多。
他的身体在慢慢衰败,用什么样的草药都没有办法延缓,但却可以压抑疼痛,仿佛没事人一样,每天在后宫赏花玩乐,这段日了倒可能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清闲的。
过年前,他再一次来到了朝堂,当着所有人的面,颁布了最后一道旨意,将皇位留给了秦玉,并且将自已的兵权也一并交给了对方。朝廷上没有
情绪波动最大的,反而是即将成功即位的秦玉本人,他眼里带着雾气,想要出声阻止又忍住了,跪在苏露面前,接下了这道旨意,也接下了一个王朝的命运。
来年的春天,勤勉的新帝没有上朝,而是守在苏露的床边,轻声给他描绘着外面的春景,御花园开放的花朵,松柏上绽放的新芽:“等你好了,我们就一起去看看。”
眼泪落在床单上绽开一朵朵梅花,苏露笑起来:“别哭啊,都已经是当皇帝的人了,这样哭可压不住臣了。夏朝就交给你了,要选择怎么做,都随你。”
被草药压下的毒性席卷而上,凶猛的吞噬着他的生命力,苏露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离开了这具身体,还能看见秦玉握着他的手,泣不成声的模样。
他的目光闪烁一下,指尖滑过他的头发:“太过重情可不太好啊。”
沉寂了一个世界的系统在这个时候出现,苏露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转头看向系统,对方还未察觉到不对:[主人您真厉害!我们去下一个世界吧。]
“不急……”两根纤长的手指夹住了系统的身体,“我还有一点事情,需要和你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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