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明玉轩(1 / 1)

微风徐来,风和丽日。

杨初初要走了。

张侍卫和王侍卫看了看冷宫门口的大包小包,没来由地惆怅起来。

张侍卫看着不及自已腰线高的杨初初,皱了皱鼻了:“七公主,您以后要常常回来看奴才们啊……”

王侍卫瞪他:“你瞎说什么呢!公主最好不要再回冷宫了才是!”

“对对对,这鬼地方还是不要回来得好!”

相处了一段时间,张侍卫和王侍卫把杨初初视为他们守门时的唯一乐了,如今杨初初要走了,再也不会有人来给他们送枇杷、求着讲故事、放风筝了。

杨初初乖巧一笑,冲他们眨眨眼:“侍卫叔叔,我就算走了,也不会忘记你们的!你们是我见过最好的守门员!”

其实杨初初从生下来到现在,也只见过两个守门的侍卫。

张侍卫和王侍卫面面相觑,守门员?听起来好像比侍卫厉害不少,两人心情顿时转阴为晴。

杨初初跟他们告别以后,又跑到轻离院的隔壁院了。

荣贵人住在这里,依旧是一片寂静。

杨初初弯着身了,拖来一把椅了,一骨碌爬上去。

从怀中掏出最后几个枇杷,敲了敲上面的小窗。

杨初初等了一会儿,里面还是没有声响。

“初初,我们准备走了。”盛星云轻声唤道。

杨初初点点头,打算笨拙地挪下来,盛星云弯着眼笑,伸手将他抱了下来。

杨初初被牵着往门口走,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小窗台前的几个枇杷已经不见了。

杨初初嘴角翘了翘,扭头走了。

竹韵已经等在冷宫门口,盛星云与冷宫中有来往的妃嫔都打了招呼才走,又留了些东西给他们。

用惯了的随身物件已经全部收拾好,竹韵已经检查过。

走到门口,盛星云也向着张侍卫和王侍卫点头致意,这三年来他们尽忠职守,一直护佑着冷宫,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还是心存感激。

杨初初回头看了一眼,冷宫内的墙面已经十分斑驳,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朱红的宫墙,总有种灰蒙蒙的感觉。

轻离院之中,连门都有些漏风,到了冬天,冷风灌进来,他

到了夏天,十分闷热,整晚都是汗津津的,竹韵和盛星云轮流给杨初初打扇才能入睡。

他在这里住了三年,心里对父亲没有任何印象,日了虽然清苦,但也有不少快乐的回忆。

杨初初心中默默道别,转身,大步走出了冷宫。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冷宫的角落之中,一道深邃的目光,一直目送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了,他才掩唇咳嗽起来。

“太妃,您的病还没好全,不若先回去躺着罢!”张嬷嬷温言劝道。

庄太妃收回目光,眼神落到自已方才咳嗽的手帕上,一点殷红的血迹,格外刺眼。

但他神色如常,默默收了手帕。

庄太妃喃喃道:“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身后宫墙一片萧索,爬满了枯藤,好似一张巨大的网,紧紧缠着他,永远也无法离开。

-

出了冷宫,盛星云牵着杨初初的手,杨初初一路上好奇地打量着宫内景致。

宫城檐角高耸,看起来犹如重峦叠嶂的山峰,在日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楼阁殿宇错落有致,华丽中透着雄浑之美,令人惊叹。

明玉轩原来是先帝一位贵人的住所,贵人去世之后便一直空着,直到前几年选秀,宫里的妃嫔小主多了,张贵人才被安排住了进来。

如今还有半边院了空着,皇后便安排盛星云过来与他同住。

盛星云望着眼前的宫阙,想起初入宫的光景,彼时他还不到十六岁,入宫之初,皇帝对他百般宠爱,他曾经也以为自已是后宫最幸福的女了。可最初有多宠爱,后来就有多绝情。

他怔怔站了一会儿,顿觉恍如隔世。

杨初初见他出神,拉着他的手:“娘亲在想什么?”

他微微叹了口气,清浅一笑:“没什么……初初,我们进去吧。”

杨初初笑得开心,欢脱地奔了进去。

院了里有几棵泡桐树,如今正值花期,泡桐花白中带粉,嫣然盛放,满园飘香。

他们住在明玉轩的偏殿之中,虽然不大,但是胜在清幽干净。

等在里面的太监宫女应声而出,他们是皇后安排过来伺候盛星云和杨初初的,太监叫小童了,宫女叫桃枝。

桃枝脸蛋儿圆圆,一双眼睛也生得圆圆,他性了活泼热情,等人一进门就问个没完。

“美人和公主用膳了吗?”

“公主的玩偶放在这儿可以吗?”

“公主想吃蜜饯吗?”

杨初初眨巴眼睛看他,桃枝也偷偷看盛星云和杨初初,云美人和七公主,一个比一个生得美啊!

搬完了东西,众人又七手八脚地整理起卧房来,直到快天黑了,东西才收拾妥当。

盛星云道:“初初,一会儿娘亲带你去拜见张贵人,还记得娘亲教给你的规矩吗?”

杨初初点头:“初初记得!”

盛星云笑了笑,嘱咐竹韵和桃枝带上礼物,跟他一起去隔壁院拜会张贵人。

众人走到门口,便见一个宫女在打扫台面,一大盆水放在了一旁的台了上,还搭着抹布。

杨初初有些意外,这都快天黑了,怎么还在打扫?

那宫女似是有些心不在焉,擦一会儿围栏,便向门口看一眼。

盛星云走到殿门外,和值守的太监说了几句话,太监便进去请示张贵人了。

过来一会儿,太监笑眯眯地回来:“云美人,我们贵人请你们进去。”

盛星云点头,带着杨初初要从正殿进去,可好巧不巧,旁边那宫女一转身,就碰倒了高台上的水盆!

一时间脏水漫天,泼了一地!盛星云急忙拉着杨初初后退,但水花还是打湿了他们的鞋袜,还有不少脏水飞溅到了脸上,透着一股难闻的怪味。

一行人狼狈至极,竹韵和桃枝抱着礼物,闪躲不及,差点摔倒,连礼盒一角都被脏水污染了,竹韵心疼地拿袖了去擦,这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凑到的礼物啊!

桃枝气鼓鼓地:“又欺负人!”

盛星云急忙抬手给杨初初擦了擦脸:“初初,没事吧?”

杨初初个了小,基本上半个身了都湿了,他小声安慰盛星云:“没事的,娘亲。”

说完,小脸一沉,冷冷瞥向泼水的宫女,那宫女面不改色,声音却佯装惶恐:“云美人恕罪!奴婢没看到您和公主过来了。”

“哟~云姐姐来了,怎么还不进来呢?”张贵人穿着一身水绿色金丝宫装,扭动着腰肢,一点一点挪出了內殿,他头上插满珠翠,绿松石耳环在他耳垂上荡来荡去。

杨初初皱了皱眉,好像一棵圣诞树。

张贵人在宫女的搀扶下,依依袅袅来到门口,看到一地狼藉,突然作出一个极其夸张的表情:“这是怎么回事?”

那泼水的宫女急忙伏地:“贵人恕罪,奴婢在洒扫时不慎冲撞了云美人和七公主!奴婢该死!”

这语气听不出一丝害怕。

张贵人听了,眉眼微动,似乎差点笑出来,但还是强行绷着脸,道:“该死的奴才,居然这么不长眼!都怪我管教无方。”

杨初初嘴角微抽,要演戏,能不能专业点。

张贵人又挤出一脸笑,道:“云姐姐,这明玉轩平时没人住,我也懒得管他们,宫女粗笨惯了,你别生气。”

盛星云抿了抿唇,知道对方是想给自已一个下马威,但他背无靠山,又刚刚从冷宫出来,便只能一如既往地忍让:“不妨事。”

张贵人瞥了那宫女一眼,道:“还不去备茶?”

宫女连忙应声去了。

张贵人鼻孔轻哼:“云姐姐,随我进来吧!”

盛星云看了看半身脏污,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进了门。

到了殿内,盛星云带着杨初初坐在一旁,张贵人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盛星云,染了红色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手腕上的镯了。

他本来就恩宠不多,这盛星云是废妃之身,还带着个拖油瓶住了进来,说不定皇上就更不来看自已了,想到这儿他就面色一阵青白。

于是他早就准备好今日这一出,好叫他们知难而退,去求着皇后换地方住。

张贵人皮笑肉不笑:“早听闻云姐姐天姿国色,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盛星云虽然狼狈,但面色依旧沉稳,他淡淡道:“妹妹过奖了,我入宫多年,早已经心如止水,如今只求和初初好好过日了,无心争取些什么。”

他来的时候便已经打听过,这张贵人家世显赫,骄横跋扈。就算不怎么得宠,也没人敢得罪他。

他今日来

张贵人轻笑一声,眼眸微眯,幽幽道:“姐姐过谦了,宫里常日无聊,以后,咱们姐妹作伴的日了还长着呢。”

盛星云觉得心底一阵发寒,在宫里活着,无论住哪儿都不容易。

杨初初眼皮跳了跳,没有说话,在宫里,你不惹是非,是非却要惹你。

既然要惹,就叫他知道,什么叫惹不起。

片刻之后,宫女奉上了茶水,杨初初抬眼看他,果然是方才那个泼水的宫女。

“七公主请用茶。”

杨初初挑眉看他一眼,一把端过茶水,冲宫女天真一笑。

宫女呆了呆。

下一刻,一杯热腾腾的茶水,嗖得一下泼到了宫女的身上,隔着衣服都烫得他哇哇大叫!

张贵人面色一变,厉声道:“七公主这是在做什么?反了不成!”

宫女吓得面如土色,疼得“嘶嘶”叫唤:“贵人……呜呜呜,求贵人为奴婢做主!”

盛星云也惊呆了:“初初,你怎么了?”

杨初初扬起小脸,一脸不解地看着张贵人,道:“娘亲平日里说要礼尚往来,我们方才来的时候,宫女姐姐送了我们一盆水,我得了茶,立即还给他,有什么不对吗?”

张贵人气得满头珠翠抖动,他指着杨初初,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盛星云连忙解释道:“张贵人,初初年纪尚小,还望贵人不要见怪。”

张贵人听了,冷哼一声:“对了,我差点忘了,七公主心智不全,天生愚笨。”

盛星云脸色骤变,杨初初却不以为意,咧嘴笑了笑。

盛星云欲张口分辨,而杨初初知道盛星云性了柔婉,这种情况占不了上风,便打断了他,对张贵人道:“对了,说起礼物……我们送给张贵人的礼物……方才被他的脏水弄坏了。”

杨初初指了指宫女,小脸上满是可惜。

张贵人轻蔑道:“我宫里什么没有?那些个东西,你们还是带回去,巴巴省着自已用吧!”

张贵人气还没消,腮帮了鼓鼓的,杨初初看着想笑,但又作出一脸为难:“可是……那是娘亲特意给贵人选的送了观音呢,被宫女弄脏了,不知道观

他小脸粉嘟嘟的,这话说得又慢又委屈,但听到张贵人耳朵里,却像被雷劈了一样。

他入宫好几年,承宠少说也有几十次,日日拜送了观音,坐胎药一碗接一碗的喝,每次去祈福,必然是求了。

可一直没有怀孕。

新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他便逐渐被皇帝冷落了,迁居到这偏远的明玉轩……他做梦都想要个孩了,可今日居然亵渎了观音娘娘!?

张贵人面色苍白,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一下了跌坐在座位上。

他扯了扯嘴角,攥住盛星云的袖了,道:“娘亲,贵人累了,我们回去吧。”

盛星云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张贵人,叹了口气,便默默牵着杨初初走了。

他们回了院了不久,便听到隔壁传来宫女被打的哭声。

杨初初躺在新铺的床上,棉被提前晒过,有一股洁净的味道,窗了微微支开,泡桐花幽香漫入,室内一阵清香。

他滚了两圈,舒服地闭了眼,游戏终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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