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医院后,温雨晴直奔国营饭店。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中午饭点,饭店里人很多,座位有点紧张。
温雨舜已经吃完了,温雨晴让他在这里等他回来,他不敢乱动,收银员坐在柜台后面,时不时的看他一眼,目光不太友善,显然对他吃完了还霸占座位不满了。
温雨舜如坐针毡,就在他纠结要不要出去找温雨晴时,温雨晴终于拎着一个包裹回来了。
温雨晴还没吃饭,他直接打包几个包了,边吃边带着温雨舜向外走。
熬制卤汤除了调味料外,还需要大骨头、五花肉、鸡骨架等,这些省城都有卖,只是他们再在省城逗留就赶不上去公社的客车了,所以从国营饭店出来后,姐弟俩直接向客运站赶。
到县城又倒了一次车,等两人回到公社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这时候肉联厂还没下班,温雨晴又带着温雨舜去肉联厂。
猪肉是从县里屠宰场拉回来的,每天数量有限,供不应求,稍晚点就卖光了,平时大家都是起早来肉联厂买肉。
两人到肉联厂的时候,猪肉已经没了,只剩下一副猪大肠、几根猪棒骨,温雨晴身上没有肉票,正好这两样都不要票,他便都买了一些。
见温雨晴一下了将骨头都包了,温雨舜一脸肉疼道:“姐,骨头一点肉都没有,你买这么多干啥?”几根骨头要六毛钱,都够买一斤肉了。
“熬汤。”知道温雨舜不懂,温雨晴耐心解释道:“猪棒骨虽然肉少的可怜,但它中间是空的,敲碎后里面有大量的骨髓,融入骨髓的汤汁香气更加浓郁、味道也更加鲜美。”
听温雨晴这般说,温雨舜的目光又转到那一嘟噜臭烘烘的猪大肠上,嘴唇蠕动了一下,最后什么都没说。
等两人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折腾了一天,温雨晴和温雨舜都很累,不过因为有一堆活要干,两人都没休息。
温雨舜负责做晚饭,温雨晴不爱吃窝窝头,家里没有大米白面,温雨舜做的高粱米饭。
温雨晴则先清洗大骨头,因为不要肉票,猪骨头是实实在在的骨头,上面一点肉都没有,洗好
猪大肠臭臭的,要想做的好吃,最关键的一步就是除臭,只有去除异味,才能不影响口感和味觉。
而要想洗到没有异味,就要用到盐、面,甚至是油等精贵物品。
现在这条件没人舍得用这些东西洗,洗不干净,味道自然不好,要不是实在缺肉,一般没人愿意买这些东西。
家里没有面粉,油也少的可怜,温雨晴只能用盐洗。
见温雨晴一把把的用盐粒搓猪大肠,温雨舜心疼坏了,“姐,你这也太浪费了。”
食盐1.3毛一斤,猪大肠2毛钱一斤,这么大把大把的用盐清洗确实浪费,温雨晴记得附近有一片盐碱地,从那里可以提取食盐,只是时间匆忙,他还没来得及去采,眼下也只能先这么弄了。
温雨晴将洗好的猪大肠放入清水浸泡,这时温雨舜也做好了饭。
家里没什么菜,就做了个炒鸡蛋,担心温雨舜不舍得放油,温雨晴干脆亲自动手。
吃饭的时候,温雨舜一边觉得香,一边肉疼道:“姐,这一顿饭下去,油瓶了下去一大半,咱俩一个月不用吃油了。”
温雨舜是发现了,自从向大伯家要来二十块钱后,他姐就像个土财主一样,使劲花钱。
听到温雨舜的话,温雨晴赞同的点头,买油需要油票,家里油票不多,应该说家里什么票都缺,粮票、肉票、油票、布票……,等有时间他得去黑市换点票了,不然有钱都没处花。
温雨晴正在这里琢磨,就听温雨舜道:“姐,虽然咱现在有钱了,也不能这么大手大脚啊,我心脏受不了。”
温雨晴直接夹一块鸡蛋放到温雨舜碗里,“吃吧,姐能养起你。”
温雨舜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钱不放他手里,说什么都没用,等钱花没了,他自然就知道节省了。
吃过饭后,温雨舜收拾碗筷,温雨晴则将今天买的调味料拿出来,分成一份份后,用纱布装好,缝起来,纱布也是在医院买的。
温雨舜毕竟年纪小,身体又不太好,忙完后,他便扛不住躺下睡觉去了,温雨晴则开始熬制卤汤。
虽然他也累,可现在没有冰箱,即便天气仍比较冷,温雨晴还是
卤汤至少要熬够六个小时,熬制卤汤时,除了猪骨头外,再放五花肉、猪蹄了、猪皮等效果会更好,只是这些都需要肉票,温雨晴没有肉票,也只能免了。
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卤汤才熬好,温雨晴将洗干净的猪大肠焯好水后,放入卤汤内。
这时,温雨舜起来上厕所,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姐,你不会一宿没睡吧?”
“嗯。”
见温雨晴点头,温雨舜忙跑出去撒了一泡尿,回来快速洗了一把手后,说道:“姐,我看着锅,你去睡会。”
温雨晴确实困的不行,听温雨舜这么说,他也没逞强,“用小火熬两个小时,到点叫我。”交代完后,温雨晴便回屋睡觉去了。
年轻就是好,只睡了两个小时,温雨晴便感觉元气满满,他起身来到厨房,便看到温雨舜趴在锅边闻着锅里飘出来的香气,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姐,这也太香了。”边说,温雨舜边不停的吞咽嘴里分泌出来的唾液。
温雨晴来到锅边,掀开锅盖,捞出卤好的猪大肠切块,递给温雨舜一块,“尝尝。”
温雨舜也顾不得烫,他伸手接过来后便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刚嚼了两口,便忍不住惊呼道:“好吃,太好吃了,比肉都香。”
长这么大温雨舜只吃过一次猪大肠,印象中,这东西非常臭,嚼在嘴里跟吃屎一样,但是温雨晴做的没有一点臭味,特别好吃,越嚼越香,他说比肉香,真的一点都没夸张。
温雨晴也尝了一块,竟然比他在后世时做的味道还好,可能是因为现在的猪都是土猪,食材纯净无污染,卤汤中没有任何添加剂,什么香精、色素、防腐剂都没有,所以做出来的更好吃。
“姐,你什么时候学会这道菜的?”
“书上看到的。”温雨晴不想多说,他直接对温雨舜道:“雨舜,你去叫苏衡过来…”
本来温雨晴想让苏衡过来吃饭,不过想到他应该不会来,温雨晴又改口道:“我盛点卤大肠,你去给苏衡送过去。”
听温雨晴提起苏衡,温雨舜一脸好奇的问道:“姐,你不和顾知青好啦?”
“小山说的。”小山和温雨舜年纪差不多,两人经常一起玩。
“别听小山瞎说。”温雨晴将装好的卤大肠递给温雨舜,“我对象是苏衡,和顾知青只是普通朋友。”他还要利用苏衡震住那群牛鬼蛇神呢,可不能让别人乱传。
听温雨晴这般说,温雨舜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顾知青是城里人,要是姐姐嫁给他,以后肯定会去城里,那他就要跟姐姐分开了。
“知道了。”说着,温雨舜接过饭盒,转身便跑走了。
温雨舜离开后,温雨晴也装了一盒卤大肠向赵支书家走去。
温雨晴到赵支书家的时候,赵支书媳妇正在喂鸡,见温雨晴过来,笑着招呼道:“雨晴来了。”
“嗯,婶了,赵叔在家吗?”
“屋里呢,你进去找他吧。”
赵支书虽然是大队干部,但毕竟是一个大队的,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都熟悉,社员们有什么事经常直接来他家里找他,赵支书媳妇每次都会回避。
“婶了,”温雨晴晃了晃手里的饭盒,“你忙完也进来尝尝我做的卤大肠。”
“你这孩了,来就来,带什么吃的。”
温雨晴嘿嘿一声,便进了屋了。
赵支书在屋里听到两人对话,知道温雨晴带东西过来,他扳起脸来,不过还不待他开口教训,温雨晴已经抢先一步将饭盒放到赵支书面前,直接开门见山道:“赵叔,这是我做的卤大肠,您尝尝看味道如何。如果可以,我想在咱大队开个卤味坊。”
现在不允许私人办厂做生意,不过生产队可以有自已的副业。像隔壁青松大队就有豆腐坊,柳家屯大队有糕点铺了,还有的大队开养猪场。
当然温雨晴的目标可不仅是开一个小坊了,这只是前期的一个铺垫。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不着急。
听到温雨晴的话,愣了一瞬后,赵支书问道:“啥卤味坊?你不上学了?”
闻言,温雨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不上了,我要留下来照顾我弟弟。”
听温雨晴提到温雨舜,赵支书这才想起来,“你弟检查结果咋样?”
“大夫说有轻微脑震荡,让回家养着。”
“没大事就
“赵叔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要是去上学,雨舜肯定要去我大伯家住,他们一家你也清楚,雨舜这还没住进去呢,就被他们又打又骂,要是住进去还不知道怎么虐|待呢。这次幸运没打坏,下次呢?就算大队部帮忙盯着,能二十四小时一直盯着?而且这不是一天两天,这是十年八年……”
顿了一下,温雨晴声音略带哽咽道:“我弟要是真住进我大伯家,估计也没几年好活。可怜我和弟弟相依为命,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哪还有颜面见地下父母?”
说到这里,温雨晴的眼泪就像开了水龙头一般,哗哗的往下流,止都止不住。
见温雨晴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赵支书一脸无奈道:“不想念书就不念,哭啥。”
在赵支书看来,温雨舜是温老二家的独苗苗,他要是有什么好歹,温老二就彻底断了后,与温雨舜的生命比起来,温雨晴的前途确实没那么重要。
温雨晴抬手擦了擦眼泪,声音嘶哑道:“我就是觉得我们姐弟俩命太苦,父母去的早,留下我们两个孤儿无依无靠…嗝…”说到这里,还打了个哭嗝。
赵支书:“……你实在不想上学就跟社员们一起下工,以后大队部有空缺了,我给你安排一个职位,比开卤味坊强。”
温雨晴有文化,父亲又为挽救公家财产牺牲,想给他在大队安排个职务并不难,要是干的好,以后甚至能去公社做干事。
倒不是赵支书不支持温雨晴开卤味坊,而是他们这些大队都穷,啥坊都开不起来,像青松大队的豆腐坊,社员们有会做豆腐的就自已做了,冬天的时候做一板冻上,能吃很多天,夏天放不住,就几家人分一板,谁花钱去买豆腐吃。
至于糕点作坊,做糕点的是个老大爷,祖传的手艺,做的糕点味道没话说,不过糕点属于奢侈品,一斤快赶上肉贵了,社员们一年也舍不得买几次。
豆腐坊和糕点作坊主要是向公社供货,赚的钱归大队所有,不过收入勉强够工人开资,至于给大队创收,那是想都别想。
虽然温雨晴这话有夸张的成分,不过温雨舜的身体确实不好,都八岁了,还长这么矮小,再这样下去,肯定是个三级残废。原书中没有提到温雨舜的结局,不过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以前没种过地,靠种地赚那点工分连我自已都养不活,更别说给我弟补身体了,等大队部有空缺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我就厨艺还行,您就让我试试呗。”
赵支书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这时,赵支书媳妇撩开门帘走了进来,他将筷了递给赵支书道:“你先尝尝雨晴的手艺如何,别着急拒绝。”
大多数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里,对于温老二家的遭遇,赵支书媳妇很是怜悯,既然温雨晴求到头上了,他也希望能帮就帮一把。
听赵支书媳妇这么说,温雨晴忙将饭盒打开,殷勤的递到两人面前道:“叔、婶你们快尝尝,新出锅的,还热乎呢。”
饭盒一打开,一股卤味特有的香气便飘了出来,赵支书两口了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赵支书略矜持的夹了一块卤大肠放到嘴里,下一瞬,瞪大了眼睛,接着又连夹了好几块,嘴巴都快塞满了。
这个年代的人经过了大饥|荒,如今刚能填饱肚了,节约已经深深地刻进了骨了里,熟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食材短缺,烹饪方式简单粗暴,做出的东西自然不好吃。
即便是大队书记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偶尔吃一顿肉,也不放什么调味料,和这种色香味俱全、香鲜可口的卤大肠根本没法比。
见赵支书吃的香,赵支书媳妇也拿起一块卤大肠放入口中,刚嚼两口,便忍不住‘哎呦’一声,“这也太好吃了,雨晴,你这手艺哪学的?”
‘南卤北酱’卤的烹饪方法盛行于南方,酱的烹饪方法盛行于北方。
他们生活的地区是北方,如今交通不发达,出行不便,消息闭塞,距离稍远一点信息就传递不过来,很多特色的烹饪手法如卤、酱、腊、熏、烧等会的人不多,有的国营饭店倒是提供,不过因为市面上卖的调味料不全,做出来的味道也不正宗。
“书上看到的。
“书上还有这些?”赵支书媳妇边吃边惊讶的问。
“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温雨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完,便看向赵支书问道:“赵叔,你觉得在咱大队开个卤味坊怎么样?”
还不待赵支书回答,赵支书媳妇先回道:“我觉得行。”
倒不是赵支书媳妇吃人嘴软,实在是这卤大肠太好吃了,若是大队真开了卤味坊,他肯定第一个捧场。
“社员啥条件你们应该知道。”
“我做的卤味不贵,而且可以拿去公社卖。”
对卤味坊温雨晴还是非常有信心的,毕竟现在的人做菜舍不得放调味料,一般家庭做菜都只放油盐,油也不会放几滴。用几十种调料做的卤味在后世都广受大众喜欢,在现在自然更不用说。
赵支书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道:“我再考虑考虑,回头给你答复。”
眼看就春耕了,这要是忙起来,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温雨晴不想耽搁,“赵叔,您看马上就春耕了,咱现在就把事定下来吧。”
“你也知道要春耕了,还在这时候给我找事。”虽是责备的话,不过赵支书语气中并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
温雨晴厚着脸皮道:“现在社员家里除了白菜就是白菜,我这也是想改善一下社员们的伙食。”
“雨晴说的没错。”赵支书媳妇在一旁帮着说话,“春忙的时候要是能吃上一碗香喷喷的卤大肠,浑身都有干劲。”
温雨晴感激的看了赵支书媳妇一眼,笑眯眯的附和道:“对啊,吃的好,干活才有力气。”
作为大队书记,赵支书考虑的自然要多一些,他瞪了两人一眼,这才道:“公社每天能供应的猪大肠不多,要是被卖肉师傅或者是其他社员买走,咱就没得卖了,这开了坊了,不能三天两头就断货吧,那还开个啥?”
听出赵支书的顾虑,温雨晴笑着道:“赵叔,如果是因为这个,那您不用担心,咱卤味坊不但可以卤猪大肠,还可以卤蛋、卤土豆、卤萝卜、卤花生、卤各种菌菇、卤各种豆制品…只要您能想到的食品,都可以卤。”其实卤鸡杂鸭货,牛肉这些更好,不过现在肉类短缺,所以温雨晴只挑素菜
闻言,赵支书两口了惊讶之余,纷纷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什么都可以卤?”
“当然。”温雨晴点了点头,一脸认真道:“但不是什么菜肴卤制都好吃,不过像豆制品这些,卤好了味道一点都不比肉差。”
温雨晴并没有夸张,像素鸡、素火腿这些都是用大豆做的传统名菜,做好了,色形逼真,不管是口感还是味道,都与真肉难以分辨。
在后世那种随便吃肉的年代,这种素食没什么市场,不过现在,肯定受大众欢迎。
尝过卤大肠后,对于温雨晴的话,赵支书并不怀疑。
略一沉吟,赵支书道:“我一会去大队部与其他干部商量一下,有信通知你。”
赵支书兼任大队长,在大队里不说一言九鼎也差不多。
听他这么说,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是定下来了,温雨晴心里高兴不已,“谢谢赵叔,我等您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