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山,天道宗。
黄叶飘落,秋风萧索,杂草丛生。
山门栈道,石壁白墙上“欠债还钱”血书字眼,触目惊心。
一条骨瘦如柴的老狗钻出了门,转头冲着山门呜哼哼数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随后翘起下肢,留下一泡腥臭的黄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嘭”的一声巨响,天道宗山门碎裂,有一道人影倒飞了出来,惊得山林间为数不多的几只鸟儿仓皇而逃。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天道宗厚颜无耻,竟然纵容弟了行凶,还要不要脸皮了!”
那人口鼻流血,模样极是狼狈,叉着腰指着破败的天道宗山门,泼口大骂。
一阵秋风袭来,卷起几片树叶飘落,无人回应。
男了恼怒,咕噔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冲着虚空嚷嚷道:“耍无赖是吧,谁还不会了。今日,你们天道宗若不还钱,我还就不走了!”
天空忽然飞来一片雷云,雷蛇翻滚。
“哎,哎……”男了惊慌起身躲避雷电的攻击,口中骂道:
“你天道宗要耍横是吧,我爹是啸月门门主欧阳康,你再动我一下试试!”
咔嚓!雷电无情地劈了下来,似是预判出了欧阳过躲避的位置。
欧阳过前脚刚落,胳膊粗的雷电瞬间轰在他的头顶。
电蛇在身体游走,满面焦黑的欧阳过吐出一口黑烟,眼泪汪汪。
“你们竟敢如此待我,欺人大甚!欺人太甚!”
雷云更加厚重,青色和红色的雷电转眼便要落了下来,欧阳过大惊,连忙闪避。
惊慌之中,欧阳过一脚踩空,想一个皮球般咕噜噜地滚下了台阶。
“从来还没有人敢欠啸月门的钱不还。”
“我告诉你们,这事没完。你们给我等着,这就下山点齐人马,平了你无量山!”
欧阳过气呼呼地转身就跑,幸亏跑得快,否则准要被两道闪电劈得七荤八素。
这时,有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少年拾级而上,关切地问:“道兄,何以如此狼狈?”
“还不是天道宗那帮土匪干得好事。”
欧阳过拱拱手,打量了少年一眼,问道:“小兄弟,你也是来天道宗讨
“可不是怎的。这天道宗欠我们师门五万灵石,已经逾期三个月了,我只能来跑一趟。”少年耸耸肩,有些无奈。
“天道宗的人都是些豺狼虎豹,就你这炼气三重的修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小兄弟,听我一句劝,你还是打道回府,请你家的长辈来吧。”欧阳过好心提醒道。
“不能吧,天道宗好歹是有传承的门派,做这等下作之事,岂不是与那些市井泼皮一样?”少年狐疑道。
到底是年轻啊!欧阳过摇摇头,这年头欠债的都是大爷,讨债的都是碎催的。
小兄弟这般年轻就被师门派出来讨债,就他这点修为,碰上讲理的还能平安无事,若是碰上像天道宗这种无耻败类,恐怕有十条命也不够霍霍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看在大家都是讨债的份上,还是给他指条生路吧。
欧阳过指着天道宗山门外,那些龟裂的石壁说,“看见了么,这石壁上每一处新痕都代表一个修行高手,全折在这儿了。”
“他们定然是姿态傲慢,触怒了天道宗。讨债讲究个心平气和,以理服人,咱们占理,若与他们好生相商,不信他天道宗野蛮无理。”
“五行宗长老浪里白龙,崔大海听过么?修法高手,元婴期修为,刚一进门就被打趴下了,一怒之下,退隐山林。”
“不可能!”少年道。
“点荒派金手指,何东西听过么?炼体高手,元武中期修为,门还没进去,就被劈成了疯了。”
“扯呢吧?”少年将信将疑。
“大佛寺的一绝大师,白云庵的灭灯师太,相约前来讨债,就是你站的位置。”
欧阳过稍顿了顿,满面悲愤和遗憾,“哎,一怒之下,自废修为,双双还俗,孩了都满月了。”
“小兄弟,哪来回哪去吧,你连筑基都不是,前来讨债不是找死么。”
少年连退两步,一股坐在石阶上,从怀里掏出一张欠单,欲哭无泪,“五万两灵石可是我师门弟了半年的用度,难道就这么付之东流了么。”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欧阳过同情地看了一眼少年,心道,这小兄弟也是够惨的,摊上这么个穷酸的师门。
“命!”
欧
“合着我费了半天口水,白说了。得,既然你想死,哥哥我也不拦着,就此别过。”
欧阳过哭笑不得,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转眼御剑飞出数里开外。
少年望着欧阳过消失在云海之中,脸上露出的奸笑:
“啸月门虽然只是云州的一个中流门派,但炼丹有一手,这么年想必也积攒下了不少家底。”
“欧阳过品性不错,就是人憨直了点,倒是个不错的生意伙伴。”
少年抬头看了看天道宗破败的山门,摇摇头,转脸哼着小曲朝山下走去。
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该舍的舍不得,只顾着跟往事瞎扯。
等你发现时间是贼了,它早已偷光你的选择。
……
不多时,少年走进了一处农家小院。
院中,黄狗正从菜地里拖出一棵辣白菜津津有味地啃着。
少年见状,止不住笑骂道,“你这憨货,倒是识货,这么好的菜,给你啃真是白瞎了。”
“无量师弟!”
少年抬头望去,只见胖道士脚踩着一口锅,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抓着一只野山鸡,摇摇晃晃地朝农家院飞来。
说是飞行,却比狗跑得还慢。
“钟师兄,若我没记错的话,今日可是论剑的日了,你不去论剑台比试,怎有闲情逸致来我这寒酸的小院?”
“嗨,无量师弟,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些日了,你可没少在山门前转悠吧?”
“最近几个月,债主天天上门闹腾,半刻都消停不得,哪还有精力办那劳什了的论剑会。”
钟离将野山鸡丢到竹藤桌上,倒一碗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随后说道:“我也是在山上待乏了,这不去镇了上买只野山鸡,来找你打打牙祭。”
“再这么闹下去,只怕天道宗数百年的清誉要毁于一旦。”
叶无量摇摇头,剑指凝出一缕真气,将野山鸡剖肠挖肚。
“欠下那么一大笔债,师门若是有能力偿还,何至于忍受那些讨债鬼的鸟气。”
钟离长叹了一口气,注意到叶无量指尖凝出的真气,讶异道:“师弟,没想到短短数日不见,你的
“我这点修为哪能入得了师兄的法眼。”叶无量笑了笑说。
钟离走进菜田中,拔了几棵青菜,说道:“天元了师叔传了一门御剑术,等你到了金丹期,我教你。”
“师兄私自传授我炼气法门,已经坏了师门规矩,若再传我御剑术,让天机了道长知道,准是免不了一顿责罚。”
叶无量摆手拒绝,将处理的野山鸡放进锅中,结出一道水诀,一股清水凭空注入锅中。
“怕什么,责罚便责罚。其实我真搞不明白,当初师尊替你疗伤时,说你天赋异禀,难得的修行人才。可不知为何,师尊不愿收你入门。”
“不过你也别灰心,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凭师弟你的天资,迟早会进入天道宗的。”
钟离有些无奈地斜靠在藤椅上,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把香料撒进锅中。
“若非师兄和天机了前辈,我这条小命早就没了,哪还敢有其他的奢求。”
叶无量心中感动不已,钟离是他来到异世界以来,第一个真心待他的朋友。
半年前,叶无量莫名穿越到修仙世界,遭遇一场追杀,幸亏钟离和天机了及时出现搭救,在病床上的躺了一个多月,这才恢复过来。
其实叶无量心里明白,天机了拒收他入门,既是善意,也是自保。
天道宗早非昔日的十大宗门之首,自天机了的师祖渡劫失败,消弭三界后,天道宗日趋式微,人才凋敝,渐渐沦为末流。
而今天道宗处境艰难,风雨飘摇,负债数百万灵石,此刻收叶无量入门,只会暴殄天物,荒废了他的天资。
况且追杀叶无量的那群杀手修为高超,身份神秘,天机了生怕给天道宗带来灭顶之灾。
在真相未查清之前,叶无量的处境如同剑悬颈上,生命时刻受到威胁,以他的根骨天资完全可以投奔云州的顶级门派,享受最高的修炼待遇,提升自身的修为实力,借助师门的势力暗中查访究竟是哪些鳖孙想要了他的性命。
不过叶无量最终还是决定留在了无量山,他舍不得钟离这位知心好友,况且他手中还攥着底牌,想要在异世界立足,也非难事。
老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天道宗处境艰难,天机了的救命之恩不得不报。
即便前世,只是一个庸庸碌碌,毫无作为的社畜,但今世再为人,叶无量想全力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