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这个场（地方）不行啊，下面沟底乱石头太多，不好走管。沟又深，管路再往前面走，还得再上来，怕压力不行。”
老祁手脚并用，揪着两撮杂草，从沟底爬上来。他起身的时候，顺手把杂草拔下来，扔到前面的沟里。
“咱们三口井里面，地势最高的就是这口了。咱尽量利用地势优势，把上面这一片的地都覆盖到。如果水管不能顺着这条沟下去，那就得先上到那块高地，再往下走。”
李霞在纸上画了几笔，眉头皱得很紧。原本是想借着高度差，把管网铺设的主管道，放在沟底，现在看来不太行。
“实在不行的话，咱可以挖蓄水池了。在这边离井近的地方，挖个蓄水池。再用加压水泵抽出来，送到地里。”
老刘提出的这个办法，也不是不行。但蓄水池要挖土方，要做硬化，还得做水泥预制板的盖子——这么大又深的水池，掉下去可是会出人命的！
还得买加压水泵，加压水泵还得带大功率电机，这又是一笔钱。别说预算没这么多，就算不考虑钱，这还有个大问题——水泵要用电啊！这虽然不是荒山野岭，但电肯定是没有的。
再栽杆架线，还得弄个小变电室。这越想事越多，越想钱越不够，越想越不敢想了。李霞觉得头疼的不行。她挑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
老祁在她旁边，看也不看，直接在地头坐了下来。他搔了搔比头皮长不了多少的头发，没有说话。老祁其实才五十出头，可他的头发却早已全白了。他觉得白头发不好看，所以总是剃的很短。
他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过了半晌，他才有些迟疑的问道：“要不，咱们还用沟渠灌溉的办法？这样费点水，但不费钱。”
“咱几个村上千亩地，沟渠灌溉不现实。而且，滴灌和喷灌是趋势，早晚得上。如果这次不上，又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
李霞站起来，把手中的土坷垃扔的很远。她似乎下定了决心，转头对其他人说：“上变电室吧。村里这次也要一起通自来水，咱们井口必须要高压水泵，不能直接装普通龙头。电是少不
了的。”
村村通公路，户户自来水。多美的日子！可在黑驴蹄窝这个地方，谁都不敢想这种生活。多年来因为不通公路，这几个村子似乎正被外界慢慢落下，甚至渐渐遗忘。
“咱们的钱不够吧…”
“反正上不上变电室，钱也是不够。虱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我再去找领导哭哭穷，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去商量，先欠债，慢慢还钱。”
李霞刚到村里开展工作的时候，老祁他们并没把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如同邻家小媳妇儿的干部，看在眼里。
黑驴蹄窝四个村支书，哪个不是在地里干了二十多年？哪个对自己村的工作不是了如指掌？可是，谁也没找到发展生产的好办法。就凭一个小媳妇？
可李霞一下村，就赢得了村民的一片赞赏。她手脚勤快，干活立整，面软嘴甜，家里地里都是一把好手。谁能想到堂堂大学生，镇里的干部，还能和村民一起端着碗蹲在地头吃饭？
就在大家对李霞的认识，还停留在平易近人的印象时，她的魄力和闯劲儿彻底镇住了几个村支书。
就说打井这个事，多少人劝她三思，黑驴蹄窝是出不了水的。她笑眯眯的听着，却一声不响带钻井队，给村里打了三口井。
有了自己的水源，大家美的要命，满意的不得了。她却又提出一步到位，铺设滴灌和喷灌渠道管网，并且家家户户通上自来水。
共事时间不长，但无论是村委成员还是普通村民，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这个外表普普通通，说话温温顺顺的女领导折服了。
人就是这样，无论多么有主见，多么有经验，一旦从心里接受或者佩服某个人，就会竭尽全力去维护他，尽心尽力去协助他。
“你说咋地就咋地。我和老牛打个招呼，让去上山那边找施工的。咱就买点料，不用找施工队。”老刘很积极。
“上山的女婿，下山的儿郎”，是黑驴蹄窝流传已久的俗语。四个村绕着望海楼，呈之字形盘旋而上。上夼下夼两个村地势较低，被称为“下山”。东官庄和东沟就是“上山”了。
上山地势偏高，常年干旱缺
水，地里收不了几颗粮食。外出谋生的庄稼人，带回来一点手艺，世代相传，渐渐成了这里农民赖以生存的技艺。
在这个人人穷的只剩下一张嘴的地方，能有个养活自己的手艺，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为了学艺，上山那边陆续有上门拜师的年轻人。
能收外姓徒弟的师父，基本上是没有儿子可以继承手艺的。徒弟学成之后，继承了师父的衣钵，也顺便继承了师父的家业，成了上门女婿。
儿子生出来啥样就啥样，可女婿是能自己挑选的。依着挑女婿的标准来选徒弟，自然是差不了。
而下山两个村，祖祖辈辈以种地为生。劳动密集型行业，劳动力质量和数量尤为重要。所以这两个村家家户户都有好儿郎。
“上山的女婿，下山的儿郎”，都是人精。只是近几十年，外面的世界翻天覆地，时间独独遗忘了黑驴蹄窝这个偏僻的山沟。
多数年轻人，背起行囊，步行转公交，公交转长途车，加入了熙熙攘攘的打工人群。只剩些老弱，还在坚守家乡这方黄土地。
老刘自信，上山留守人群中，还是能挑出几个五六十岁的手艺人，弄好这个变电室的。
“不用。我和路桥公司那边沟通一下，让他们设计施工，估计不费事，应该花不了多少钱。主要涉及到电路问题。安全第一。”
李霞拒绝了老刘的好意。她知道老刘是为了省钱，给自己减轻一点负担。可村里即是有电工和瓦工，也都是上了年纪的，不一定能吃得消。再说他们都是经验工，没有什么专业培训。万一再有安全问题，就得不偿失了。
“行。就按照你说的办。”
“那就这么定，我们加快点进度，太阳落山之前把这个片区的灌溉管网定了。晚上回去咱们加加班，把自来水和排水渠的图纸也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