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虚掩着门，赵国庆象征性地敲了敲，然后推开了门。周静正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了几本厚厚的资料。她左手食指在书上一点点划过，偶尔停顿一下，右手拿起签字笔赶快记到笔记本上。
周静此刻全神贯注，根本没注意到赵国庆进来了。她忙了好一阵，直到她准备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一抬头，赵国庆正站在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周静惊了一下，然后一抹红晕迅速浮上面颊。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周静说着，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用手扯了扯毛衣，想让它看起来更熨帖。最近连续加班，脸色一定很难看吧，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他来了…
“临时决定的，没来得及和你说。在忙我的事？”赵国庆看到周静眼窝深陷，眼下有片青黑，面色憔悴，忽然有种难过和心疼。他现在才转过弯来，自己和周静有什么区别？都是在对牛弹琴！尽心竭力地对别人好，却没有人领情。
反过来想想，自己和那些村民有什么区别？理所当然地享受周静对自己的帮助，从来不会反省一下自己对人家如何？人家周静也有自己的工作，凭什么天天熬油点灯地帮自己干活？
“嗯，实验室白天挺忙的，我只能下了班干。主要是我也没干过，也是一边学一边干，肯定是慢。你别着急哈。”周静急忙解释。
“你瘦多了。”赵国庆不知不觉中带了些心疼。
“啊？我丑了吗？”周静慌乱地找自己的包，想照照镜子。头不梳脸不洗的，不臭才怪！啊啊啊…
“没有，你什么时候也没丑过啊！先放下吧，我带你去吃饭。”赵国庆按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
这是…约会吗？周静一阵慌乱。哎呀呀，早知道今天打扮的漂亮点就好了，前两天特意买了条裙子，打算赵国庆来的时候穿的。偏偏今天他搞了个措手不及，一身灰不拉几的，妆也没化，连口红都没擦。
“你上次安排我和李姐整理的资料，我带过来了，回头你看看，选选能用的吧！有需要修改的，你再和我说。”赵国庆把文件袋放在桌子上，示意周静出门。
“你等我看一眼…”
“看什么看，吃饭去！”赵国庆一把夺下来，拉着她往外走。周静只得抓起挂在椅子背上的外套，踉跄着跟了出去。
周静觉得赵国庆今天有点反常。往常他肯定会先和自己一起把资料过一遍，把问题和要改进的地方详细记录好了，才会出门。“工作狂”说的就是赵国庆本人。
赵国庆一手抓着周静，一手关了灯，带上门。楼梯间黑漆漆的，没有灯。周静下意识的抓紧了赵国庆的手。
赵国庆感觉到她的害怕，便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跟着我，没事儿。这灯坏多久了？你每天都摸黑回去吗？”
“嗯，有一段时间了。晚上这个楼就我自己加班，维修科的一直没着急修。”
赵国庆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黑灯瞎火的，她一个小姑娘得多害怕？这得多大的动力，才能支持她克服恐惧，留下来加班？自己真的是，挺混的，以至于从来没想过这些。
周静此刻心里却没有一丝抱怨，全都被甜蜜填满了。多少个漆黑的夜晚，多少次心惊胆战，就在这一刻，得到了心灵的平复。
是赵国庆啊，他在牵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掌宽厚有力，手心热乎乎的。自己的手被这样一只大手牵着，充满了安全感，走到天涯海角都心甘情愿。
“你不要太逞强，干不了的，咱花钱找专家。别为难自己。”
“哎呀，你今天吃错药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要钱比要命都难。能省一分是一分。”
“那你要珍惜，说不定明天我又恢复原型，变成吝啬鬼了。”
“说真的，就算咱们自己整理资料，到时候申报，公示，答辩什么的，也少不了花钱。那个是省不了的，你要有心里准备。”
两个人边走边说，一直走到大门口的公交站点，赵国庆还没有放开周静的手。他牵着周静，就像牵着自己的妹妹，亲人那般自然，心无杂念，就连保安惊诧的眼神，他也没有注意到。
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公交站点没有几个人。旁边有一对小情侣，手牵着手在低声细语。周静此刻心如擂鼓。我们…也牵着手…是不是…
算不算…
“那个，我们…”周静小声提醒。
赵国庆一开始没明白，后来看到周静红着脸指着两人牵着的手，立刻放开了手。
“不好意思哈，我忘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生气哈。”赵国庆忙不迭地解释。
周静有点失落。她仿佛从一个万千旖旎的美梦里，突然被叫醒了。又像是一个绚烂夺目的肥皂泡，在眼前突然炸裂。
原来，他没有感觉。同宿舍的燕妮说了，感情可以培养，感觉不能培养。如果一个男人一开始就对你没有感觉，后面想培养很难。
燕妮还打了个比方。如果一个人看到对方的时候，第一感觉，他是个男人，或者她是个女人，说明对对方有感觉。如果第一感觉是，朋友，工程师，工作人员，那就说明没有戏。
周静还自己仔细想了想，确实，她每次看到赵国庆的时候，都能强烈感受到他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在她幻想自己以后的婚姻和生活的时候，那个男人就应该是赵国庆这个样子。
可是，赵国庆并没有这种感觉。牵着自己的手，感觉左手拉右手？还是和拿着一本书没有区别？
一个晚上周静都心不在焉，肉眼可见的低落。饭也没吃几口，也没注意听赵国庆说了些什么。她感觉赵国庆可能是受自己情绪的影响，话也不多，还有些语无伦次。
周静不知道，赵国庆此时也很懊恼。拉着她出门的时候确实是无心的，可在楼梯间的时候，赵国庆已经舍不得放开这只手了。赵国庆谈过恋爱，作为一个成年男人，拉着一个姑娘的手不想放开，他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他们到公交站这一路，赵国庆刻意装作忘记了这回事，希望周静也不要发现。
他紧张的手心微微出汗，生怕周静觉察到自己的异常。一路上他不停地说话，以此来掩盖内心的紧张。可到了公交站点，周静还是提出来了，赵国庆好像做坏事被当场捉住，尴尬得不得了。
一个晚上周静都心不在焉，情绪不高，赵国庆也不敢贸然开口。看她这个样子，应该是不想和自己单独出来吃饭。也可能是，刚才牵手的举动，让她觉得自己太莽撞
，给自己造成了麻烦？
两人吃完饭已经很晚了，这一顿饭两个人都是食不知味。赵国庆把周静送到宿舍楼下，心思半天才谨慎而又诚挚地开口：“那个，今天要是冒犯了，对不起啊！”
“你讨厌我吗？”
“怎么会？我讨厌你还会牵着你的手？”
周静没说话，她咬了半天嘴唇，才下定决心：“你喜欢听歌吗？刘若英的《我们没有在一起》，推荐你听听。”
什么？我们没有在一起？完了。还没开始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