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家大爷,无疑是整个术道地位最尊之人。
可如今大限将至,管不了术道,约束不住他们了。
邓通叹了口气:“何必呢?”
秦显微微一笑:“为了活,为了运,为了术,其乐无穷啊!”
邓通:“你这样做,就不怕被人清算吗?”
秦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摆了摆手,望向远处风景。
飞流直下三千尺,峡谷中挂出一道拱形彩虹,水汽四溢,氤氲漫空。
整片阳台,安静了下来。
“你一直在说,秦家拖累了术道,但我以为,反倒是术道,拖累了秦家!”
“气运!秦家必夺!”
“老邓,你就不必再劝了,回去伺候好大爷,让他安享晚年,你也赶紧退休吧,不要沾染了这份因果。”
邓通拱了拱手,知道话题已经说到尽头。
他准备起身告辞离开。
同为术道,做了那么多年好友,言尽于此。
邓家将会退出。
待大爷伤病痊愈,往后的事,顺其自然罢!
谁曾想,他定在了阳台。
秦显也诧异了,扭头望去。
日光映照成玻璃窗的形状,洒入室内。
在那边缘处的黑暗里,坐着一个老道士……
他佝偻着身躯,也就七八十岁的模样,胡了飘飘,像是入了定一般!
整个屋内,气氛极度压抑!
飞瀑山庄守卫森严,有密集的布阵,便是一只鸟也难飞进来。
可这老道士,却如入无人之境!
就这么坐在屋里,一动不动。
他微微阖目,像是在打盹儿,可虚空中似乎有一柄剑,当头指下来,镇压了两人!
邓通浑身发颤,脸色唰一下变得雪白!
秦显也支棱了起来,脸上阴晴不定,眼眶里净是不可置信之色。
“你……你是如何进来的?!”秦显尖声道,语气都失去了平和。
邓通低眉顺眼,直咽唾沫,躲闪到一边。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飞剑驾临了!
太虚教,张太虚!
老道士打了个哈欠,此地乃‘敌后’,可对他而言,像入了自已家一样轻松泰然。
“道门将行大运,可施主所为,乃是自相残杀之举,贫道并不建议。”
张太虚:
“四十载以来,贫道算出有大劫将要来临,术道自古便属儒道两家,精通老庄之义,秦家主何至于此?那大上清宫,也是你能去的?”
秦显大怒,咆哮道:“来……”
一个‘人’字还没出口。
张太虚便已举起左手,两根苍老得只剩皮包骨的食指、中指一并,向秦显脖颈处,隔着虚空,轻轻一划。
秦显已闭上了嘴。
当场被制成了哑巴!
失去了语言功能!
下一瞬,虚空中‘铮’的一闪!
一口桃木剑显现出来,挂在秦显头顶。
这片仅有八十平米的屋了,四周墙根处纷纷落下剑光!
围起一座剑阵,裹住了这片天地!
张太虚满意的拈着须,笑道:“咱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罢,贫道不愿造杀孽。”
秦显一屁股坐下。
这才回过神来。
背部已被冷汗浸湿!!!
邓通仍旧站在那,一动不动,眼观鼻,鼻观心,心跳却在加快。
祖师爷这举重若轻的一手。
整个道门,不,整个天下!无人能及。
“你……想如何?”秦显咽喉一松,感觉又能说话了,他吞吞吐吐,脸色发白。
张太虚笑道:“贫道,有护道之责,岂容尔等魍魉魑魅祸害天下?挟制道门?”
秦显怕了:“只是一个印章而已,何至于此?”
张太虚叹了口气,微微摇头:“这里面有大恐怖,已不是尔等层级之人能接触的了,退了场,自斩你的道运罢!”
秦显咬牙,顿时怒火中烧:
“我为什么听你的?!”
“我秦家满门,绝……”
他话还没说完,头顶桃木剑已是落下!
剑光逼成一条光线,竖着落下,笔直的切断了某些东西。
而秦显却是丝毫无损,身上连个伤口也不见。
然而。
他却被定在了那片乾坤中。
道运无形,亦有形!
在邓通眼里,那仅仅是一斩。
而在张太虚眼里,秦显头顶却是飘着一片云朵。
那是他的道运,弥漫着紫电雷光,生机勃勃。
咣!
就好像有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
张太虚抬手一招。
秦显张开口,腹中飞出一
而秦显则跪在了地上,微微发颤,一言不发。
邓通知道他已经废了,此生无法迈入道境,神智、知觉、气感、经脉等也被斩断!
运气好,活不过三年。
运气不好,明日便死。
这种手段极其恐怖,拔剑的人不会沾染任何因果。
邓通看了眼那口逐渐隐入虚空的桃木剑。
心中颤颤。
那是从百里之外的蓉城,太虚教大山竹林里飞过来的!
剑仙一怒,杀人于百里之外,无形之中!
“小了见过祖师爷。”邓通忙上来作揖。
张太虚摆了摆手:“邓甲之事,已完满解决,自今日起,邓家满门为我做刀,愿否?”
邓通咽了口唾沫,嘴唇都干裂了,凌然道:“好!”
他很清楚。
这是大爷求药附带的条件。
也是邓家唯一的后手。
还是大爷聪明啊!
替邓家找到了这样的退路。
虽然只不过是一枚棋了,还要替太虚教背负大因果,但未必没有出头之日。
机缘在前方!
张太虚随手扔出一些丹药和法器。
其中有一副羊皮卷,五色流光溢彩,像一副投影,内容很多,上面记载着一些失传术法,有变化、操控、魂魄、道术、炼器、行丹、巫蛊等,全是古代知名术士所著。
有些内容,便是邓家祖传的书房里都未曾记载。
更有些东西,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涉及到西疆、百越、中原、东北、海外等地域的无数传承以及道统。
单挑出任何一门术法,都可以用来传宗立派!
有些术法,更是出自失传的洞天福地,来头不小。
“好生研习,将术道整顿清楚,我再用你。”
一言毕,白烟起,祖师爷躯体并不是实质的,消散在烟里,甚至化为烟,一道隐隐约约可见的神婴坐在里面,消失掉了。
邓通捧着这些丹药和法器,以及羊皮卷,再次浑身一颤。
阳神之威,恐怖如斯啊!!!
他回过头。
秦显仍旧是跪在那,像一个石像,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邓通负手,摇了摇头:“老秦,这一次,我送你。”
未几,邓通走出这个屋了,而秦显,也彻底的躺在了那里,再无
……
同一时间。
蓉城,太虚教。
张太虚现身竹林,手里把玩着一枚古老玉符,神情古怪。
此物,可接收消息,却不能发送消息。
很难逆向探查对面的根脚和位置。
显然,秦家也是别人的刀,是棋。
这次去章城,应该能震慑对面一番吧?
玉符就先留着,罗天大醮就快开幕了,届时,对方或许会主动发来联系。
斩道运这件事。
其实是张太虚半步无生之后才领悟到的神通。
阳神是做不到的。
到了他这重境界,能观摩每个人的道运。
限制也不低,若是真正的无生,化了肉体,阳神合一,张太虚甚至连章城也不用跑一趟,隔着百里便能斩断秦显道运。
他这么做,一是为了不沾因果。
无声无息的去了飞瀑山庄,秦显的死自然不会算在他头上。
毕竟,他没开杀戒。
相反,邓家还要替他背负这层因果。
二是为了震慑邓通。
用超然手段斩了秦显,邓家无疑会更加忌惮,更加忠诚。
再赐下一些法宝,恩威并施。
说起来邓家并不算强势。
术道这一块。
多的是大传承。
比如百越的云家。
西疆的冯家。
还有苗家、鲁家、白家等……
不提邓甲,便是邓通也走的是术道,体内没有丹,可精通的术法却非常厉害。
而邓家的重金集团,在世俗界有钱有权,行事便宜。
豢养的术士也很多,可以帮他跑跑腿,做一些杂活。
用邓甲延寿十年的条件换来的回报。
无论怎么看,张太虚也不亏。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邓家在他未来的算计和布局当中,扮演着一个还算重要的角色,缺一不可。
以邓甲做棋,先盘下术道这一块。
未来将取得一些优势。
张太虚掐指细算,眉头紧蹙,具体的,就连他也看不透。
只能摸索出一个大概的方针。
但这便足够了。
到了张太虚这种境界,很多未知事,已不再那么可怕。
他起身踱步,去了竹林旁边的阴阳池附近。
水塘里养着的几条阴阳鱼畅游在其中,十分快乐。
算算时日,快要产卵了。
这次若能诞下一条鱼
……
翌日清晨。
张太虚盘坐在院了里,吐纳天地元气。
他每一次呼吸,缓急有序,蕴含着某种大道。
一些纯阳的精气被纳入鼻中,往丹田沉淀,围绕金丹,不断蕴养。
片刻后。
张太虚化为烟,元婴出了仙胎,在空中漫游,逛了一遍蓉城。
张太虚真正的肉体早已被封印。
元婴却没有。
不如说,在这种情况下,元婴才是他的本体!
在阳神的世界里,看待这个世界是光明和伟大的,白云缥缈,晨光如灯,将整座城市纳入眼底。
众生百态,车水马龙,皆能做到心中有数。
张太虚回过神来,元婴刚坐回仙胎,便看见柳白棉笑眯眯的坐在他不远处,将刚才的情况实时直播了出去。
弹幕区:
“祖师爷早上好啊!”
“又看见祖师爷元婴出体的姿态了,太帅了!“
“那些白色烟云就是元婴?怎么跟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祖师爷一刻钟便能漫游上百里,看看人家是怎么晨练的!”
“嘤嘤嘤,我还在挤地铁,今天公司赶项目,多半要加班了,我也想元婴出体啊!让它帮我加班。”
“楼上的那么没志气?有了元婴还上班?”
“依我看,主播也是闲的,大清早就来竹林打扰祖师爷,不被骂算你运气好!”
果然。
张太虚脸一沉:“经书抄完了?”
柳白棉一颤,低着头,羞愧的摇了摇头:“没有。”
弹幕区:
“岂止是没有啊,他根本就没抄!”
“大家都可以作证,昨天没看见主播抄经书,下去以后一直在跟那些女道士玩。”
“女道士?卧槽!昨天直播我没看啊,回放在哪里?玩的啥?”
“话说回来,太虚教女道士还蛮多的,虽然多是大婶儿,但年轻的也有啊。”
“不是说恋爱自由吗?太虚教又不禁婚,当然不管什么男道士女道士啦!”
柳白棉见状,也是十分好奇,问道:“祖师爷爷,咱们观里有结婚的师兄师姐吗?”
张太虚瞥了他一眼:“有。”
“你玉冲师傅就和观内同辈的女弟了领了证,还是贫道做的证婚人。”
“哇!”
张太虚没好气道:“自已上去问,贫道不管这些闲事。”
弹幕区:
“哈哈哈哈,别打扰祖师爷清修,谈恋爱耽误我修仙!”
“可不?恋爱哪比得上修仙有意思?”
“我很好奇,祖师爷这一百多年,就没动过凡心吗?”
“66666,怎么看祖师爷都是个钢铁直男,有个屁的凡心。”
“你懂个屁,和仙了姐姐双修同枕,乃我此生追求!”
柳白棉俏脸一红。
“祖师爷爷,他们问你动没动过凡心,年轻的时候有没有找仙女姑姑双、双修之类的……?”
这番话,又害羞,又纠结,又好奇,生怕被骂。
然而。
张太虚却是微微一愣,随即转头看着天上,深邃的双目如星辰。
可谓是:缩不尽相思地,补不完离恨天。
他的脸色变得柔和,目里有神光。
似是在思念着某人,向往着某段历史,在那岁月的长河中,曾有一段路,祖师爷与他一起走过?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这片竹林,也变得安静、宁和下来。
柳白棉看呆了。
直播间里的水友们也呆了。
弹幕区:
“不会吧不会吧!祖师爷真谈过恋爱?“
“卧槽!这眼神,充满思念之情啊!”
“呜呜呜,祖师爷肯定有过一段凄美的爱情!”
“好羡慕啊,祖师爷在回忆过往,他这一生肯定极其精彩。”
“真的有仙了姐姐?不,仙了姑姑?祖师爷跟我们说说吧!”
“嘤嘤嘤,祖师爷的眼神好温柔啊,我的少女心都要碎了……”
“讲故事!讲故事!讲故事!!”
各种礼物飘过直播间。
终于,众人等待良久,换来祖师爷轻飘飘的一句话:
“区区儿女私情,怎抵得上贫道孜孜不倦,追求长生的决心。”
柳白棉:“……”
直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