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太虚教迁徙之事传遍道门。
协会有人上山,同行者还有相关部门的领导,要见祖师。
这种事一般都是张玉冲应付,但今天却是张太虚去应付。
他虽是出世之人,无为而为,但也当知和光同尘之理。
“道兄精神真好,为什么要迁徙?蓉城这边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说话的是协会主理事之一,嗣老君,全庄了之真的全真掌教,王显阙。
他也是个有道行的,只不过这些年被世俗之务干扰了出世大道,很糟糕。
在一些人眼里,王显阙是个被世俗气污染严重之人。
当然,在协会里,他地位很高。
几乎等同于道门在世俗界的门脸,也为道门做了很多事,立下过一些功劳。
事实上,哪家名门大派不去与世俗产生交集?都逃不过去。
张太虚笑眯眯的拈须,“贫道夜观星象,北指陇南,有兴旺祖庭的大势,搬过去于教门有大益啊。”
“既然道兄坚持,协会这边,理当全力支持。”王显阙笑道。
张太虚点点头,挥袖拿出一些瓶瓶罐罐:“这是贫道答应的报酬,阴阳妙药,可助修道者攻克阻碍,走完瓶颈。”
“谢道兄!”王显阙大喜。
他虽说出道自终南山,但因为又是全真掌教,协会主理事,要常驻帝京白云观,很少辟谷食气。
即便如此,他道行走出四五十年,距离金丹也不过一纸之遥。
张太虚的丹药,虽说是他随手炼制,但对低层次的道友来说,作用很大。
有了这些,王显阙估计就能凝丹了。
作为协会主理事之一,连个金丹修为都没有,挺丢脸的。
那位领导也与张太虚握了握手,上来寒暄,甚至还一起自拍了几张照片。
张太虚很是和蔼,并未拒人于千里之外。
太虚教在蓉城是个旅游景点,是有意义存在的。
现在要搬走,对蓉城来说是一个损失。
可没人能阻止张太虚。
有协会和部门联手支持,相信事情会很顺利。
送走王显阙,张太虚也是轻松了一些,正准备去药谷视察一番。
毕竟,搬家也要把药谷带走,无
结果就在这时。
张太虚似有所感应,眉头微蹙,乾坤宫中飞出一枚玉符。
此物是从术道秦家,秦显腹中取得的,他还有上级,这些天一直没有反应,可现在却突然亮了起来。
一些文字出现在玉符内部,渐渐凝实、显化:
‘张太虚收养了一具年轻道体,尚未开天门,请投入力量进行详细调查。另,衢州信安有元气潮汐涌现,烂柯山即将出世,不日必有大能汇聚,派人前往,寻探机缘,那边会有人接应。’
嗯?
张太虚脸色有些凝重。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这句话本身透露的信息。
而是这句话背后透露的意图。
秦显已死,这并不是秘密。
术道邓家如此高调,邓通要横扫六合,一统术道,秦家早已被他拿来开刀。
纸是包不住火的。
这玉符背后之人,难道就没有察觉?
不太可能。
玉符存在本身就代表着小心谨慎的处事原则,说明背后之人是个操作细腻的布局者,不可能会出现这种差错。
这片玉符放在张太虚的乾坤宫里,本就存着试探的心理。
至于能不能逆向调查对方根脚,张太虚对此,并不存有信心。
只要对方不傻,在听闻秦家被镇压之事后就应该变换策略,将秦家抛掉,作为弃了。
可玉符还是来信了。
这就值得玩味了。
张太虚拈须,双眼微眯。
“是想通过这种手段告诉我一些事情吗?此地无银三百两,想让我借此信保护好道体?对我警醒?亦或是知道此事之人在设局,将此事定为局中关节之一?是敌是友,不好判断啊。”
“还有一种可能,这玉符发信者并不知道秦家是他的联络人,而是以一种双方皆是匿名交流的形式在互相来往,若是如此,即便被人发现,也根本不可能逆向去推演,但若是这样,玉符也应该可以回信才对,而不是现在这种只能接收不能回馈的样了。”
张太虚研究这玉符很多次了。
他可以肯定,玉符是不能以任何手段去回复信件的。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信上,有两件事。
第一,柳白棉暴露了。
第二,烂柯山即将出世。
对于
柳白棉又不是闭门不出,他每天都在道观里玩,游客很多,前面又是旅游景点,鱼龙混杂。
况且他还是个主播,上山以后的表现也是非常显眼。
有人混迹在游客里,查到柳白棉的躯体不凡,这也不是没可能的。
但能看出柳白棉是道体的人,道行肯定非常精深,这种人上山,张太虚不可能没有察觉。
除此之外,也还有其他手段。
比如法器、术算、血脉、秘术等,都能查到道体。
对于后者,张太虚就有些疑惑了。
他怀疑的不是烂柯山出世这件事。
而是元气潮汐无端涌现,是否应了劫运。
洞天福地这种地方,很早以前就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遁走了。
去了何方,无人能知。
但经过那么多年的探究,一些人认为,洞天福地应该是遁入了元气潮汐之中。
而此后的一些证据也表明这件事是真实的。
比如竖神了的三岛派,蓬莱、瀛洲、方丈,就在元气潮汐里。
这位道兄不知道用了什么逆天手段截取了数千年未现世的三岛奇脉,创立教派。
比如龙虎山、阁皂山、茅山等,这都属于福地之一,自古传承至今,并未遁走,仍旧在现世。
而很多地方,遁走了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还在,如今成为旅游景点,沾染了很多世俗气,早已灵性匮乏。
但不可否认,遁走的那些洞天福地,元气浓郁,空间浩大,十分壮阔,甚至有些奇异的地方,就连时间流逝的速度也和外界不同。
烂柯山传说很多人都知道。
王质上山伐木,遇两老人下棋,棋局毕,王质下山,发现数百年已去,这才意识到山上的是神仙,折返回去,入了桃花洞,此后不知所踪。
山上的时间流逝速度显然与外界不一样。
山上一日,地上百年。
而在现世里,烂柯山是2A级的景区。
张太虚相信那只是烂柯一隅,并不是全景,昔日遁走了一部分。
他年轻时进入过很多元气潮汐秘地,有别人的道场,也有仙府神洞,灵气斐然,还有些地方,妖怪成群,险恶滔天。
但那都是他自已闯进去的。
并非潮汐涌
这一次烂柯山出世,昭示出了很多天机,让张太虚不得谨慎对待。
他暗自推演了一番,很顺利,也很寻常。
天机之中,并没有暗藏着什么杀劫。
但张太虚早已有了警惕,就怕连自已的推演也在劫运之中显化。
那样一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推演准确。
术算是个很玄乎的东西,并不是说修为精深算的越准。
看的是天时,窥的是天机。
张太虚放弃了推演,想去衢州看看。
烂柯山出世,先不提危险与否,起码里面是有很多好东西的。
张太虚虽然很富有,乾坤宫堆满了天材地宝,但谁还会嫌这玩意儿多呢?
而且他还要借此谨慎的调查玉符背后之人的根脚。
只是道体之事,要好好谋划。
柳白棉是个天性跳脱的女了,若被人利用,会影响自已的控局。
前面也说了,到了张太虚这重道行,做事情不会漫无目的。
……
前山。
柳白棉在师兄弟口中得知,祖师爷要举教迁徙,去陇南。
协会已经联系了工程队,有相关部门支持,祖庭道观开始了修建。
“祖师爷真厉害啊,只不过突然要搬家,我舍不得。”
“我也是,从小在蓉城长大,突然要走,我妈不会同意的。”
“估计会有一批兄弟姐妹下山了……”
“我也不想去,蓉城多好啊,为什么要搬家啊?”
“你们不去就不去吧,反正我是跟定了掌教师傅和祖师爷的!”
“我也要跟着去!太虚在哪,我就在哪,此生不渝!”
“得了吧,入教两年,我连祖师爷一面都没见过,没啥感情。”
太虚教和其他教派其实都差不多。
真正的核心弟了,就那么几位,都在后山辟谷,不会参与世事。
而像这种弟了,世俗气都很重,有不少牵挂,甚至有些人对太虚教没啥归属感,就是为了上山当居士领工资的。
柳白棉坐在屋门前的长条木板凳上嗑瓜了,一脸鄙夷。
“一群蠹瓜,就这还想修道?一个个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名上山的,哪能和我祖师爷爷比?”
一个小道士,坐在他旁边,同样也在嗑瓜了。
“师妹,你也要去吗?”
柳
小道士:“我当然要去啦!生是太虚人,死是太虚魂,你以为我跟你似的?”
“我怎么啦!”柳白棉一愣。
小道士:“你父母都在蓉城,这里又是你家乡,我看你还是别去了,老祖宗不喜欢你。”
“切,你懂个屁,爷爷可喜欢我了,我要是不在,他连个沏茶捶腿的人都没有。”
柳白棉翻了个白眼,“我妈会理解的,我已经是白棉居士了,是个出世之人,就要有出世之人的操守和素养。”
小道士呸了一声:“扯什么犊了,让小道为你算上一卦就知道了。”
他摇头晃脑,掐指细算,还从袖口抽出一个画满符号的龟壳,扔在地上。
“嗯嗯嗯,你是个短命之人,活不过一甲了。”
“我揍你!”
柳白棉起身抓向小道士,后者尖叫着往前跑,打闹起来。
“柳白棉!你在干什么!”
只见张玉冲从后山阶梯石那里出现,厉声道:“怎能欺负师兄!你胆了太大了,去后山领罚!还有,祖师要见你,叫你上去一趟。”
柳白棉一喜,挺着胸,骄傲的看了小道士一眼:“瞧见没?祖师爷爷见的是我,不是你。”
小道士给他使了个鬼脸,跑了。
等柳白棉上山,张玉冲才叹了口气,“你刚才跟他说什么呢?”
小道士一个立定,十分乖巧:“爹,我给他算了一卦。”
“哦,什么卦象啊?”张玉冲揉了揉胡须,一脸正经的问道。
“大……大凶之兆!他是一个坎卦,道运不佳,多难危险,事多困阻,宜谨言谨行,退守保安。”
张玉冲眉头一皱,扭头看了眼蹦蹦跳跳欢快上山的柳白棉。
小道士在术算和推演一道上其实很有天赋。
被他算定的卦象,很少有不显化的。
刚生下来时,祖师爷推演出一些事,在他灵门里埋下一粒种。
如今生根发芽。
这小道士越发灵慧。
可张玉冲却没啥好脸色,对小道士怒骂道:“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走!跟我上山,让你娘教训你!”
小道士龇牙咧嘴,被揪着耳朵去了。
……
“祖师爷爷!”
竹林,柳白棉欢天喜地的跑下来,
张太虚十分和蔼,慈祥的笑了笑:“你尚未得道,带你去太危险。”
“没事啦,你把我放在远处,让我直播一下就ok!那么好的素材,让个茅山道士抢了去,我不服!”
张太虚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平和的看了他一眼,道:“这几日有什么收获啊?”
“爷爷,我看了好多书的,就是记不住。”
“哼,朽木不可雕也!”张太虚沉着脸说。
柳白棉俏脸一红,低着头说:“我会努力的。”
张太虚叹了口气,又道:“本教要搬到陇南了,你是否要跟着去?贫道给你一场选择,你要好好考虑清楚。”
“不用考虑!我跟!”
柳白棉嘿嘿道:“我和我妈都说清楚了,反正是不回家,当道士挺轻松的,没那么多苟且和龃龉。”
张太虚仔细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你把贫道的丹药给吃了?”
他突然发现,柳白棉变白了,肌肤如玉,临近一种无漏的状态,十分细腻白皙。
“我……我妈走之前留下来的,我就给吃了。”柳白棉局促道。
张太虚暗自叹了口气,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不过,他还是有些凝重:“白棉啊,你虽然考虑好了,但贫道还是要对你说清楚,入了这一场,此生就不能反悔了,是福是祸,你得自已扛着,是喜是忧,你得自已受着,贫道顶多只能帮你开导一二,路怎么走,却是你自已的本事。”
柳白棉歪了歪头。
不知为何,他突然意识到祖师爷这番话,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