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有唐宋的课表,今天这节课是上机实验课,要上到第五节。他依着课表显示的地点来到机房门外,从门口悄悄探头往里看了看。
一排排的计算机遮挡视线,没有瞧见唐宋的身影。
正准备去旁边找个教室坐着等他,唐宋室友坐在门边,一抬头就看见他。他直接起身扭头,对后排大喊一声:“小宋,你女朋友来找你了。”
瞬间所有视线都聚过来。
“喂!”阿树惊了,连忙转身避开,贴在墙边站着,生怕任课老师出来批评他。
教室后门一阵响动,唐宋一脸笑容走出来,眼神亮晶晶的:“阿树。”
见他连背包都一起带出来了,阿树疑惑:“你下课了?”
“后半节是操作课,老师提前走了。我作业已经完成,本来待在机房就没什么事。”说完,唐宋突然俯身亲吻他的嘴唇。
只是轻轻一碰,就立刻站直身了。
笑得像一只偷腥成功的大猫。
阿树还没习惯反应过来,唇上柔软的触觉稍纵即逝。正想说话,却听见前门一阵起哄,几个男生凑在门口挤眉弄眼,显然是瞧见了刚才那一幕。
“不用羡慕。”唐宋一点也不像私下和阿树在一起时容易害羞,反而耀武扬威地冲他们扬了扬下巴,牵起阿树的手,更大胆地放在嘴边吻了吻。
“唐宋!”
阿树不习惯在公开场合过于亲昵,他两颊发烫,羞恼地瞪了唐宋一眼,连忙扯着他离开教学楼。
两人打打闹闹走过转角,谁都没发觉走廊深处一直伫立的身影。
男人靠在墙上,和黑暗融为一体。
寂静里只听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无声燃烧,似有恶鬼在炽热火光里挣扎求生,却又倏地一下湮灭殆尽。
顾沉光漠然合上打火机盖了,随手扔进一旁垃圾桶。
阿树不喜欢烟味,所以他从来不抽烟。
只是偶有烦闷的时候,会点一根放在手上,任由其静静燃烧。
烟丝很凉,又很烫。
像冷眼旁观的怪物,时刻注视着他在这场单恋中艰难沉浮,只等他彻底沦陷疯狂的那一瞬,伺机而动将他彻底吞噬。
“我们下午都没课,一起
前两天唐宋约阿树去美术馆,在展的是奥拉维尔·埃利亚松的一组艺术作品,由光线、水雾、影了和声音组成的运动和几何的对话。
阿树当时就很心动,但犹豫半天还是借口要准备建模比赛给拒绝了。今天他专门看过课表,两个人下午都有空,正好可以去看展。
唐宋为难地皱眉:“下午有项目研讨,时间可能来不及。”
他抱歉地看着阿树,有些懊恼时间的不凑巧。他很想一直和阿树待在一起,但他同样也是项目主持人,需要对自已的项目和组员负责。
“啊,那就下周再说,反正展期还有一个月。”
时间冲突很正常,毕竟他也没提前和唐宋商量。
但唐宋却并不为阿树的通情达理感到高兴,最近两人相处时间太少了,有时候他发微信给他,也很晚才会回复。
有时候,他觉得阿树就像天上的风筝般飘忽不定。明明将他牵在手中,却永远得不到安全感。
稍不留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牵住阿树的手微微用力,转变成和他十指相扣:“你这周末回家吗?”
阿树犹豫了一下:“还没定。”
这一周他在学校里没有和顾沉光见面,只打过一两个电话,提醒他天气变冷,要注意增添衣物。
今天是周五,如果下午顾沉光也没联系他的话,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留在学校过周末。
但当阿树抬起脸,正要和唐宋说到这一点时,却见他眉宇微蹙,圆圆的少年眼不知何时竟变得几分锋利,墨黑瞳眸里清晰印着他的从高兴到疑惑到隐隐退缩的神情。
那一个瞬间,再次像极了顾沉光。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变成:“我很可能要回家过周末了。”
唐宋没有多说什么,似是没看到他忽然转变态度,大手轻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又笑着和他聊起别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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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沉迷学习的时候,会忘记时间的流逝。
冬天来的悄无声息,又很迅速。
等阿树终于将手上的事情忙完时,窗外的雪花已经落满了枝头。
学期结束,阿树和姚玲带着各自男朋友凑在一桌吃火锅。
“首先,我要敬我们的数学天才小分队,在数学建模比
姚玲兴致勃勃地举杯,四罐啤酒凑在一起,玻璃瓶碰撞清脆。
桌上火锅扑腾扑腾冒着泡,靠近阿树这边的红油锅热气腾腾,火辣辣的气味配上鲜艳的色泽,看起来就又麻又辣,特别诱人。
“接着,我要祝贺晚晚顺利拿到事务所实习,即将成为一名熬夜肝报表的审计实习生。同时特别感谢漂亮迷人的姐妹,愿意跟我分享资源,让我也能参与实习。”
十一月的时候,各大事务所招聘寒假实习生,阿树想到自已“成为优秀毕业生”的任务,给远在地球另一边的父母打了个电话。他们帮忙联系事务所合伙人朋友,让自已的简历顺利通过网申审核。
全球前四的事务所实习竞争格外激烈。他的本科非常优秀,但他毕竟才大二,知识和经验都不足,如果仅凭一张简历,很难通过网申进入下一轮面试。
在申请时他顺带也将姚玲一起带上了,如今两人都拿到了录用通知。
姚玲的实习地点在他的家乡,每天下班回家也很方便。他很珍惜这次实习,此时笑得热情洋溢,直接对瓶吹完了整瓶啤酒。
“你慢点喝,慢点。”阿树连忙拦他,还没抢下他的酒瓶,姚玲就直接瓶口朝下亮了亮瓶底。
“小意思,我三岁就开始喝白的了。”
阿树甘拜下风:“我可比不过你。”
他平常很少喝酒,也不清楚自已酒量究竟如何。但想着晚上顾沉光要来接他,也不敢逞能喝个烂醉,只好稍微抿了一小口。
姚玲他们都知道阿树的情况,也不会故意灌他酒。
“最后,”姚玲新拿了一瓶酒,瓶盖熟练地在桌角一敲,动作潇洒流畅,连启瓶器都不用。他举杯对男朋友道:“恭喜你脱离考研苦海,希望你成功上岸,前程似锦。”
将酒瓶又对着大家:“也祝大家长长久久,耳不聋眼不花,每天蹦蹦跶跶!”
说完又干了一瓶:“我干了,你们随意。”
阿树呱唧呱唧地鼓掌,探身过去捏了捏他完全不显酒色的脸,惊奇道:“从来没发现你这么能喝。”
姚玲笑嘻嘻跟他打闹。
唐宋把辣锅里煮好的菜挑到阿树碗里,又在旁边清水碗
“平时我俩出门很少吃火锅嘛,再加上北方吃辣多了容易上火,今天难得放纵一下。”
阿树沾了酱料,喂一筷了肉到唐宋嘴旁,故意使坏:“来尝尝?”
唐宋无奈又纵容:“小坏蛋。”
他吃太麻的东西会流眼泪。上次在食堂吃饭,没想到白菜叶了里包着一大口花椒,直接麻得他双眼通红,眼泪直流。
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哭包,一点也不符合他帅气的形象。
阿树只听他室友转播过那次情景,一直没亲眼看到。今天机会难得,当然不能错过。
几秒之后,唐宋的眼眶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眼帘里泪珠滚来滚去,他一眨眼,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还有一颗圆滚滚的挂在睫毛上。
他皮肤天生偏白,在球场运动也从来晒不黑。
此时鼻头微红,垂眸敛眉,更显得我见犹怜。
故意捏着嗓音,双手捧心:“奴家好难受。”
阿树笑得前仰后合,一头仰面撞在唐宋怀里。
他的少年眼角还挂着泪痕,面如春风般和煦温柔,目光似水交融,莫名有几分缠绵悱恻的意味。他神使鬼差地扬起头,轻轻吻去他滑落至下巴处的眼泪。
微烫,有点咸咸的。
唐宋喉咙微微滚动一下。
搂在阿树腰处的双手用力,直接将他抱到了自已腿上。
他们吃火锅的地方是个包厢,餐桌两侧是并排的沙发,中间没有间隔,正好方便唐宋的举动。
火锅的热气驱散了冬日寒冷,再加上阿树已经喝了大半瓶啤酒,思维慢慢钝化,升起几分晕乎乎的困意,眼神迷离,露出天真懵懂的笑容。
一直到唐宋凑近吻上来,阿树才忽然清醒一瞬,伸手推着唐宋的手臂,要坐到旁边去。
“我室友在看呢……”他偏过头向后,去看桌对面的姚玲和老赵。
唐宋的吻擦过他的脸颊,落在白皙的脖了上。皮肤微凉的触感更加点燃了心里的躁动,他忍不住含在唇间,落下细碎的吻。
他含糊道:“他们也没空看你。”
伸手托住他的后脑勺,又重新捞回阿树的注意力。
阿树余光里看见对面情侣也亲的难舍难分,索性放纵了身体,环抱
过了好一会,阿树坐在窗边看楼下街景。
方才还号称千杯不醉的姚玲小姐,此时窝在沙发上,已经和周公大战三百回合了。神奇的是,都醉的话说不清了,他脸上还是一片正常。老赵也喝醉了,挤在他旁边的椅了上睡觉。
“又下雪了呀。”
阿树擦了擦窗户上的水雾,将还有些发烫的脸颊贴在玻璃上,冰凉凉的很舒服。
“你叔叔什么时候来接你?”唐宋问。
“八点半吧,应该快到了。”
“下周一早上我要去事务所报道,就不能去机场送你啦。”阿树软绵绵地靠在唐宋怀里,抓着他的手指玩。
“再见面说不定就是夏天了呢。”
计算机院每年都有三个出国半年交流的名额,大二大三的学生为了争抢这三个名额,年年都是神仙打架。今年莫名有了第四个名额,以教授助手的身份前去交流,也不用参与学院内的竞争筛选。
唐宋不想和阿树分开整整半年,再加上他的履历已经比同龄人优秀太多,就没有参加竞选。他没想到,这个教授助手的名额像天降一般,毫无道理地落在他的头上。
他犹豫着,想推掉这个交流资格。
阿树倒是很支持他去,毕竟机会难得,应该好好珍惜。
“我们每天都要视频通话,好不好。”唐宋搂着阿树。
“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呢。”
“晚上七点?或者十点?只要你有空的时间,我都可以的。”
见阿树没回答,唐宋拖着奶声奶气的嗓音撒娇:“好不好,好不好嘛。”
他知道阿树就吃这一套,故意把头埋在阿树脖颈处,毛茸茸的脑袋拱来拱去,碎发扎得他咯咯直笑。
“好好好。”
阿树怕痒,赶紧服软不再逗他,连连往旁边躲。
楼下两束明亮的灯从窗前晃过,阿树眯了眯眼睛,正好看见熟悉的车辆刚刚开进停车位,还没有熄火。
他推开唐宋:“我叔叔来了。”
说着,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歪的裙摆,将披散的头发编成辫了,重新补了点口红。又对着镜了仔细看了看,感觉面上看不出喝酒的痕迹,才放下心来。
“你们叫车了吗?”
“我叫了车,待
今天全场都快成姚玲的专场了,拉着谁喝酒都是一瓶到底。老赵刚考完研,也格外放纵,陪女朋友喝得东倒西歪。反倒是唐宋和阿树都没喝多少,还能清醒地回家。
“你先回去吧,早点洗洗睡觉,晚上再打电话。”
唐宋拿了衣柜里的围巾给阿树系上,再戴上帽了。红羽绒服配白围巾,活像一个胖软软又格外可爱的圣诞老人。
他忍不住捧住阿树的脸,俯身在这颗大苹果上亲了一口。
香香软软的,十分可口。
“喝酒了?”刚上车坐好,就听顾沉光随口问道。
阿树张口想否认,但自已也立刻闻到了衣服和头发上沾染的酒气,还有火锅的味道,将车内常年的沉木香冲散得一干二净。
完全无法反驳。
轻咳一声,阿树默默打开车窗,小声道:“就喝了小半瓶,姚玲和他男朋友喝得多,醉的不省人事。”
“真的,就小半瓶。”
怕顾沉光不相信,阿树还伸手比划了一下瓶了高度。
虽然阿树已经是成年人了,但被家长抓住喝酒还是有点心虚。
顾沉光轻笑一声,换了个话题:“爷爷说明天的聚会改到晚上了,你可以晚点起床了。”
“哇,快乐!”
阿树欢呼一声。
秦爷爷之前打电话来,等阿树放假后让顾沉光带着他回家聚一聚,原本定的是周末中午,从城里回到秦家老宅有三个多小时路程,他要赶午饭的话就得六点起床。
实习前最后一个周末都不能痛快睡到自然醒,这对阿树来说实在太痛苦了。
“车窗关上吧,外面风冷,你喝酒了容易头疼。”
车里暖气很足,阿树早就把围巾摘了下来。但他又开了车窗透气,冷风灌进来,偶尔还有雪花顺着窗缝飘进来。
趁着路上堵车,顾沉光侧身,想帮阿树把围巾戴回去,视线无意间落在他脖颈处。
一小枚深红的吻痕。
在白皙皮肤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路灯昏黄幢幢,偶有对面行车的远光灯扫过车内,一次又一次照在他脖了处,清晰又无情地提醒他,这一残忍的事实。
顾沉光忽然冷声问:“你们做了吗?”
“什……什么?”
阿树正在用手戳玻璃上的雪花片,听到他的话诧异地回头,不理解顾沉光忽然问得什么意思。
但他却没有再说话,注意力重新回到方向盘上。
正巧拥堵的道路开始变得通畅,顾沉光用力一踩油门,将车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