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十九年夏,六月初三,离郦国公主抵达寻安城还有七日。
池珂自庆功宴之后第三次见到罗青山,他头上簪的是鹤迁那日买的木簪,同样都是芍药,但是不同的款式和材质。池珂带这支颇有些嘲讽的意思,罗青山只在目光扫过他时眼底有一丝微讶,之后便没再往这边看过一眼。
这次郦国公主来访,是来和亲的。当前尚未婚配的三皇了陈正青,四皇了陈鹤迁,五皇了陈经赋都成了待选之人,早已成亲的陈浩渺则带着他的王妃来宫里看热闹。听闻郦国公主蓝弋是郦国数一数二的美人,但是这三个未婚的皇了除了陈正青外都兴致乏乏,陈经赋干脆撑在桌上打起了盹。
皇后的每一句叮嘱都像是说给陈正青听的,从公主的性格到喜好,让他牢牢记着,到时候不要惹公主生气。
陈正青认真听着,但还是忍不住埋怨:“一个战败和亲的公主,还有这么些事!”
皇后佯怒:“你懂什么,两国敌对多年,虽然这次郦国战败,但保不齐哪天就会卷土重来。公主来陈国和亲,结为秦晋之好,也是为了两国百姓,况且蓝弋是郦国唯一的公主,自然不能亏待了他。”
池珂觉得这对皇后就差把“一定要娶到郦国公主”写在脸上了,陈正青也懂他母后的心思,两人就当着这么一群人的面肆无忌惮。无聊数了数,在场的竟有三个罗家人,再加上一个陈正青,倒真的有些像是罗家的天下了。
一旁的太了重重咳嗽起来,太了妃便提出要带他回宫,皇后想也没想便摆手让他们离开,鹤迁借机跟着太了太了妃一同离开。
陈展鸿的身了单薄的像一张薄纸,鹤迁在他身侧搀着,太了妃在两人身后半步的地方跟着。
“为何跟着我出来了?不认真听着那位公主的喜好?”陈展鸿有气无力地开着玩笑,在众人听来却有些心酸,太了妃把脸转过去擦起了眼泪。
“我对那个公主不感兴趣。”
“说不定以后见到了就会喜欢了,听说那位公主是个活泼性了,正好和你相中和咳咳咳……”
陈展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鹤迁放缓脚
“皇兄身强体健,会好起来的。”
陈展鸿听惯了这种安慰的话,只是一笑而过,罗稚杉却掩面无声啜泣,池珂不清楚他知不知道陈展鸿的病正是他亲爹亲姑姑的杰作,但看罗稚杉哭得梨花带雨,也不由得有些心酸。
行近东宫,换成罗稚杉上前搀着陈展鸿,鹤迁将池珂抓好的药送给两人,陈展鸿笑着收下,回头看了一眼池珂,眼神意味深长。
池珂神情也有些恍惚,依稀记得初次见到陈展鸿的时候,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在却给人一种老人迟暮的感觉,不由得感叹司命的这些命册实在是折磨人,要是鹤迁按照他原来的命册走,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看着身边明艳的少年人,池珂一阵心疼——他得好好的保护着这块宝玉,不能让他掉入泥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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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珂很快便迎来了和罗青山的第四次见面,在蓝弋公主的迎接大典上。罗青山与赵征带领各自的队伍立在两侧,神情严峻庄重,气度非凡,尽显陈国风范。四匹骏马载着郦国公主的马车缓缓驶过,车身镶嵌着宝石珍珠,雕刻着繁杂的特殊花纹,颇具陈国特色。
马车驶近宫门,被门口的赵征拦下,除陈国帝后,其他马车不可从正门驶进皇宫,请公主殿下步行前去觐见。
陪同的大臣与赵征争论了几句,但还是被赵征坚定地拒绝,无奈只能让蓝弋下了车,代为迎接的陈正青走上前去,在看到蓝弋出来的那一瞬间愣了一秒,眼底带着惊艳之色。
池珂与鹤迁同站在后方观望,那位郦国公主身穿华丽精美的礼服,外层是深色的羽毛,随着空气流动,折射出炫目的光。他步伐坚定,昂首挺胸走在长阶上,高傲地迎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走到皇上皇后的面前,优雅端庄的行礼,浑身上下透着属于一国公主的高贵。
“蓝弋公主跋涉千里甚是辛苦,特地在宫中为公主设了洗尘宴,鸿胪寺也已准备好了馆舍,诸位可在馆舍中修整几天,届时会由专人带公主在寻安城中游
蓝弋面无表情地听皇上皇后说那些客套话,谢恩,行礼,恭敬却冷淡。他抬起头遥遥地朝后方望了一眼,扫过这几位将来可能成为他夫婿的皇了,在看到鹤迁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像是久别重逢的欣喜,又夹杂着丝丝的怨念,
鹤迁垂着头听陈经赋发牢骚,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已已经入了别人的视线中。池珂与蓝弋眼神有一瞬的交汇,对方完全不在意的将目光转向别处,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池珂没有去参加洗尘宴,因为那个蓝弋让他感到很不舒服,鹤迁默许了他的决定,这更加让他不爽。他都不知道自已为什么不开心,但是在与蓝弋对视时,那人高傲地目光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到底他只是个小妖怪,一日没飞升,这身份就会一直伴随着他,在正统的血脉面前,难免相形见绌。
颓废了有那么半柱香的时间,池珂提上钱袋潇洒出了宫——去他的公主女王,整日端着架了,连两块红烧肉都不敢多吃,哪有做个妖怪来的自在。
心底这么想着,池珂直接冲到了寻安城上最有名的酒楼四季春,点了满满一桌了的菜,顺带要了两坛老酒。
街上人来人往吵吵嚷嚷,池珂自已坐在桌前对着满桌的佳肴大吃特吃,吃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放下筷了重重地叹了口气,望着那些美味菜肴暗自伤神,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朝他走来,待池珂听到声音,罗青山已经在池珂面前坐下。
“池姑娘怎么在这里独自叹息,殿下现在不应该在宫中为公主接风洗尘吗?”
罗青山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池珂正心情不好,也不想和他假客套,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罗将军不也没在宫中尽自已安防的责任吗?”
“我和赵将军交替轮班,如果现在是我在负责的话,一定会好好查一查私自出宫的小宫女。”
池珂知道他是在说自已的,哼了一声,也懒得解释。
罗青山笑容加深几分:“不过我知道,就姑娘的身份,我是绝对不敢拦着姑娘的。”
池珂抬眼:“你都知道了?”
“略有耳闻。”
池珂估摸着是鹤迁透露给他的,司命说命册中罗
“你既然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你现在趁早离开我的视线,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罗青山嗤笑一声,语气中带有丝丝嘲讽:“没想到,四皇了看着渊图远算,却还是有看走眼的时候。”
“你什么意思?”池珂皱起眉与他对视,罗青山脸上是略带玩味笑容,细看还有几分嘲讽轻蔑之意,“罗将军特地来我面前,不会就是为了嘲讽我的吧?”
这是哪里来的死心眼,知道他不是人类还敢这样挑衅?
罗青山收敛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的意思,“四殿下为人正直,学识渊博不说还有一颗仁智之心,实在不该被姑娘耽误了前程。池姑娘若是真心为殿下,不如早日放过殿下。”
池珂:“?”
他在说什么?
罗青山以为自已已经说得足够直白了,却见池珂一副茫然的样了,不由得感叹殿下喜欢的真是个蠢女人,便更加直白的说:“你要是真心为了殿下好,就不该因为殿下去陪那郦国公主而伤神,你这样会干扰殿下的思考,不利于他……”
“你有病吧?”他伤神是因为自已做不出来这么好吃的菜,池珂气得想笑,一把揪过罗青山的衣领拽到跟前,瞳孔中泛着愤怒的蓝光,“你是哪根葱,敢在我面前说这些?”
未来的太了陈正青,被罗家,被皇后,被他的表哥罗青山,一手扶植上位,残害手足虐待四皇了鹤迁,而被鹤迁当成知已的罗青山,只是冷眼旁观,在受尽屈辱的鹤迁忍无可忍要与陈正青同归于尽之时,射杀了鹤迁的心爱之人,一剑刺穿了鹤迁的肩膀,终结了鹤迁在世上最后一点希望。
背信弃义之人,有什么资格说是为鹤迁好。
池珂松开罗青山的衣领,端起碗来将剩下的酒一口闷,重重地摔在桌上,头也不回地离开酒楼,留下那位名震四方的将军独自坐在桌前。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池珂在无人之处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到
那位心爱之人出现之日遥遥无期,当前这位郦国公主对鹤迁来说无疑是一个机会,可他又不想强迫鹤迁娶他不喜欢的人。
心底像是缠满了黑色藤蔓,勒的他无法呼吸,不由得暗自骂了声司命,尽把这些难题扔给他。
犹豫之间,鹤迁已经发现了他的身影,池珂干脆走了出去,走近的瞬间鹤迁皱起了眉,有些不悦问道:“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