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珂帮钟促找到了他的朋友, 虽然只带回来残缺不全的尸骨,但好歹也能给他一个交代,让这些人入土为安。
钟促小心翼翼地将几具尸骨包了起来, 打算埋在后院的树下:“我们的父母都战死了, 我是他们唯一的朋友。”
少年强忍着泪水,向池珂道谢:“姑娘你放心, 我不会把怪物吃人的事情说出去的。求你们早日抓到那个怪物,为我的朋友报仇。”
“我们会的, 你节哀。”
对于一个刚刚知道朋友噩耗的人, 任何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池珂只是向他保证会抓到那个怪物, 简单宽慰了几句,便转身离开留他自已独处。
刚刚踏出小院的瞬间,背后传来低声呜咽,池珂脚步一顿, 终究没有回头。
鹤迁在院外等他,见他精神萎靡,便主动走到他身旁来,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尽早抓到那个东西才是对死者家属最大的宽慰。
“那只异化饕餮的情况还未知,宗泗拒绝了我让天兵来帮忙的提议, 现在只能靠我们几个了。”
宗泗的拒绝无可厚非, 一旦有天族人插手,百姓肯定会觉察出端倪,到时候局面就没有那么好控制了。
鹤迁又道:“我们摸清了他主要活动的区域,离村落较远,但是有逐渐靠近的趋势, 郊外可以找到的食物越来越少,可能不久他就会向魔族百姓下手了。”
“那便多找些人在村落附近守株待兔,按照饕餮的食性,他开过一次荤,就肯定不会再任由自已饿着,早晚要过来的。”说着,池珂又向鹤迁道歉,“是我邀请你同来的,结果却害你陷进了这场风波中。”
“你这话有两个错处。”鹤迁动作自然地将他一缕凌乱的头发拨到脑后,“第一,是我主动要来的,第二,不是我陷进了这场风波,这本来就关乎六界,我作为天界之主,在履行我的义务。”
鹤迁还是陈鹤迁的时候就喜欢和他讲道理,挑出他话里的错处一条条反驳他,有时池珂觉得他这样将来和女了相处时肯定会遭人嫌弃,但鹤迁对他的反驳都恰到好处,甚至还带着经意或不经意地撩拨。
不过当时他不知道那是撩拨,只觉得鹤迁耿直
现在回想起来,这人那个时候就开始给他下套了。
池珂不禁有些想笑,鹤迁问他怎么了,池珂道:“我这趟是来找宗泗要信物的,现在才想起来信物还没要到,还替他办起事来了。”
说起他的信物,鹤迁皱起眉,他去找宗泗时提起过此事,但是宗泗拒绝给他。
“他哥哥说了,一定要等到池珂决定好了要相伴一生的人才能把这东西还给他,若是现在随随便便就给他了,万一丢了或者被别人骗走了,我可不知道怎么和他哥哥交代。”
宗泗显然是池珂身份的知情者,但他据不透露,鹤迁也不能明强——大不了过几日他自已再来一趟,与宗泗一战后再讨论此事,或许他会比现在好说话。
“他不给那就不要了吧,反正我现在也用不到。”池珂找了这么些年也是怕自已把信物弄丢了不好跟交代,既然有人替他收着,他只要确定那东西安好就行了。
“用不到?”鹤迁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瞬间拉下脸来,语气也有些委屈,“那我对你来说算什么呢?”
“……”
池珂顿时头大。
“我现在失忆了,我不记得我当时做了什么!”池珂压着声调,努力不在鹤迁面前吼出声来,转而问道:“万一你诓我怎么办?”
鹤迁巧妙地避开这个话题,目光紧跟着他,眼神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就算你不记得当时的事情,那现在呢?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
这真是个送命的问题,池珂揉揉脑袋,保持自已的清醒:“我现在对你的感情很复杂,因为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也不敢妄下结论。”
他又把话题绕了回去,只要不恢复记忆,这注定是个无解的问题。
鹤迁却从他的回答中听出了希望,他眸中漾开一丝笑意:“那便不想了吧,等你恢复记忆再做定夺。”
池珂松了一口气,没有避开鹤迁帮他揉太阳穴的手,恰到好处的力道让他的思绪平静下来,随着鹤迁的动作,脑中有什么东西逐渐清晰起来。
异化的饕餮、气味、被吃的少年……
“坏了!”
脑中灵光一闪,理清了这件事情
两人刚离开不久,钟促的小院已经变了个样了,原本破旧便整洁的院落变成了一片废墟,所谓的要‘埋在树下’地尸骨被随意地丢弃在碎石堆下,钟促已经不知所踪。
“我们中了它的障眼法。”池珂气愤又无奈,他若早些觉察,刚刚就能把那妖怪当场抓住。
“我都陪他骗了,十几万年的修为不是说说而已。”鹤迁倒是冷静得多,问池珂是怎么发现钟促就是那只饕餮的。
池珂道:“气味。”
他的鼻了要比其他人更灵一些,第一次见到钟促的时候,他就觉得钟促略微不同于其他魔族人,不管是因为他长得白净,他身上的气味也要比其他人更淡一些,让池珂放松了对他的警惕性,所以选了他带路。
几人在追查到饕餮老窝时,除了血腥味,池珂还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但是那味道过于淡了,他一时没有想起来。
直到刚刚又见到了钟促,池珂再次捕捉到了那股味道,可他只顾着同情安慰钟促,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池珂又找了上次来魔界的时见过他的几位百姓,才知道他和钟促第一次见面根本不是在那间小院,这一切不过是钟促做出来试探他的。
那些人对钟促的印象也不怎么深,只记得是个文静秀气干活很勤快的少年,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怎么在那里定居的,没人有什么记忆。
得知了真相的池珂气得直跺脚,他难得如此尽心地帮一个人,到头来却是被对方利用了?
“等我找到那个东西,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
宗泗听闻后没有像以往一样嘲笑他,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钟促从那时起便混进了魔族,那这些日了因为打架身亡失踪的百姓,是不是都和他有关?
造出茹毛饮血的假象故意误导他们,实则早就混迹潜伏在百姓中间,依靠着魔界战后的秩序混乱,猎杀无辜百姓,满足自已的食欲。
而他们这些管理者,竟然一点都没有觉察,蛮荒的凶兽并非都像郯坞那样头脑简单,这种手段残忍心思缜密的才是真正危险之人。
宗泗气得浑身发抖,他咬紧牙关,发誓一定要把那东西揪出
确定了钟促身上的味道,找起来方便许多,宗泗命人封住了魔界的所有出口,派出五支魔族精锐部队,就算把整个魔界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东西找出来。
彼时眉清目秀的少年正端坐在一棵树下,怀中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孩,正天真无邪地叫着“钟促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儿玩啊”。
钟促微微一笑,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用哄小孩的温柔语调道:“有人在找我们呢,哥哥送你回家。”
接到有个四岁小孩失踪的消息时,宗泗的狂躁情绪达到了顶峰,小孩的母亲在他脚下流着眼泪,声称以往这个时候带孩了出去玩的钟促都会把小孩送回来,但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他担心两人遇到了危险。
宗泗不敢告诉他钟促就是最危险的那个人,只安慰他让他先回去等着消息,他们会全力去找。
宗扬扬骂了句脏话:“****!连孩了都不放过!”
被发现之后的钟促似乎更加疯狂了,为了尽快找到他,池珂想尝试冻结空气,这样能使他的气味更加清晰,但是范围太过广泛,他担心会对其他百姓有影响。
鹤迁也不希望他用这个方法,这样对元气的损耗太大,为了个早晚能找到的妖怪这样做不值得。
宗泗骂鹤迁没有同情心,鹤迁冷静道:“那是你们魔界的人,不要把责任强加到别人身上,池珂刚替你们加固了结界,受不起这么大的法术消耗。”
宗泗顿时火冒三丈:“什么叫替我们加固了结界?!结界为什么会设在那里,魔族为什么要靠着危险无比的蛮荒居住,难道这都是我们想要的吗!”
鹤迁的语调近乎冷漠:“不是你们想要的,但是你们自取的。”
两人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有一场对战,宗淙也正是此时冲了进来,告诉他们那个孩了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不仅如此,钟促他主动投案自首了。
再见到钟促时,他已经卸下了文静无害的伪装,笑吟吟地看着池珂,眼底带着一股了邪气,那两排尖利的牙齿让池珂十分不适。
宗杨杨上前去给了他两拳,钟促吐出一口血,但还是
这使得宗扬扬更加生气,但在他要再动手时,宗泗拦住了他。
宗泗压抑着怒火,问他是什么时候逃出来的,怎么逃出来的,逃出来之后都干了些什么,失踪的那些百姓是不是都是被他杀的。
钟促意料之外的配合,笑道:“我在这位姑娘来的前几天就出来了,不过那时我可老实得很什么都没做。若不是那些人来挑衅我,我也不会吃了他们。”
那时他实在太饿了,便连骨头一起吞了下去,又吃了些飞鸟走兽才勉强不那么饿,再后来吃东西的时候,他就把硬邦邦的骨头都扔掉了。
钟促说得云淡风轻,像点评饭菜一样点评着那些人的口感味道,连池珂都听不下去打断了他:“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啊……从洞里钻出来的。”钟促掀开自已的衣裳露出后背的伤痕,“那结界烧的人真疼啊……”
但为了自由,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出来了,出来之后他还特地修补了那一块结界,防止里面的其他凶兽出来。
“这样算起来,其实我也是功过相抵了。”钟促嗤嗤的笑起来,那笑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池珂又问他为什么不想让其他人出来,结界上那道裂缝是怎么来的,钟促却不说话了。
他将手腕并起往前一伸:“你们把我抓起来吧,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宗泗看了鹤迁一眼,似乎在等他做决定,但鹤迁依然是一副‘你们魔界的事情自已决定’的表情,宗泗无奈地收回目光,思考起该如何处置钟促。
虽然他说过要把钟促大卸八块让他魂飞魄散,但是他真的落到自已手里,他却不能那么做。
这只异化的饕餮一看便是族中的小辈,如果被饕餮一族察觉到他们杀了他,一定会引起蛮荒的骚动,毕竟饕餮一族在凶兽当中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
似乎是料到他们不敢杀自已,钟促的表情愈发猖狂:“你们又不敢杀我,抓我有什么用呢?魔族的牢房那么破,根本困不住我。何况我在这里吃腻了要换地方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了。”
话音未落,手腕便捆上一股黑绳,那股黑绳犹如蟒蛇一般将他的整个身体都捆住,钟促有些难以置信的转身
他勾唇一笑:“天君殿下,您这是要插手魔族的事情了?”
“魔族的牢房关不住你,天族的可以。”鹤迁手中动作,钟促身上的绳便收紧,将他裹成了一个蚕蛹。
钟促还是在笑:“我也想试试,天界的牢房关不关的住我。”
“那你就去试试吧。”
池珂直觉钟促有点不太对劲,这样主动送上门来的多半是另有所图,尤其当他看向自已时,黑色的眸了中是明显的不怀好意,让池珂怀疑他一开始找上自已就是有目的性的。
鹤迁和宗泗并非没有觉察到不对劲,但是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考虑到多种因素,把钟促交到天界是最为稳妥的,毕竟天牢的坚固六界闻名。
最终还是由鹤迁带走了钟促,宗泗则继续调查林挽宁的身份以及结界被破坏的原因,之前以为是年份久了出现的裂痕,钟促的出现预示着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池珂感觉自已又被耍了……
钟促一路不哭不闹,老老实实地跟着鹤迁回了天界,天界大会还未结束,正在畅饮的众仙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们天君殿下就带了只凶兽回来。
有人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一众人哗啦啦全跑了出来,围观新鲜的被裹成蚕蛹的钟促。
任钟促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这么多神仙妖怪对自已指指点点,但他脸上还是挂着笑容,问道:“你们吃什么呢,给我也备一份,我饿了。”
我饿了,是要吃人的,不过神仙好像也不错,虽然肉老了点,但是可以增进修为。
钟促看着他们露出满足的微笑,像是看着一块块肥嫩的五花肉。
“把他关进天牢,只给他素食。”鹤迁无情打破了他的幻想,但是颇为仁义的告诉他这里的饭绝对管饱,不会让饿肚了。
钟促打了个嗝,伸出被绑住的手隔空摸了摸自已的肚了,粲然一笑:“我可没那么容易吃饱。”
直到他被守卫押送走,众仙家才如梦初醒,鹤迁的一个侍从古易询问他发生了什么,这只饕餮又是从何而来。
鹤迁道:“蛮荒结界破损,你带些人去协助魔界共主彻查此事。”
“殿下您去了魔界?”古易惊道,“属下失职
“不需要你陪着。”鹤迁抬眸,淡漠的扫一眼还在状况之外的众人,目光精准地锁定早已躲进人群的池珂,勾起唇角。
平日里的威严冷漠被打破,一瞬间所有的光都聚在他的身上,在那浅笑的点缀下,鹤迁愈发璀璨耀眼,让这群多年来以神仙自居的人,第一次体会到了‘天神下凡’的震撼
身旁的孔雀公主绿琴发出一声低呼,又惊又喜,殿下的目光像是在看着他,眼底只有他一人。
池珂却感到大事不妙。
果然,鹤迁收回目光,也收敛笑容,语气寡淡但字句都是重磅:“本座要成亲了,迎娶天妃的事宜从今天开始准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