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月下(1 / 1)

在隋玉淡然的注视下,年如絮眼里的惊慌缓缓,归于平静。

“我与连舟从小就认识,这连家,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她转头看了眼周围,这里种着的每一棵每一根草,她都熟悉。

“连舟在连家的情况,你可能有听说过,也可能没有……他自尊心强,不太愿意主动告诉别人的。”

“而我,很早就见识过潘凤芝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不管她说什么,我都可以当没听到。姜小姐初见面,应该听着刺耳吧?”

年如絮看了眼隋玉,见她依然用那种平静的眼神看她,她笑笑,往前走了几步。

前面竖了一架秋千,她摸了摸有些生锈的铁链,不甚在意的坐了下来,好像玩过很多次一样。

隋玉静静瞧她,她对年如絮的印象还停留在年家时,大方,有礼,沉稳低调,不显然露水。

但她从年如絮的这几句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味道。

隋玉嫁给连舟,名义上是他的妻子,这种话,不应该由外人来对她说。

她暂时不知年如絮什么意思,随意道:“这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把潘凤芝当成个奇葩就行了。更何况,她几句挑刺的话还伤不了我。”

“我与连舟的婚房在外面,这连家一年都回不了几次,看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完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看向年如絮的眼神微深。

“年小姐不如说说,你今儿怎么来参加了年铭风的生日家宴?”

年如絮的双脚抵在草坪上,她道:“我之前说过,我很小就与连舟认识。我的太爷爷,与他的外公是旧识。”

“他外公说,他不方便来北城,就托我太爷爷照应一下。每年连铭风的生日,我都会来,算是给连舟撑场吧。”

原来是这样。

隋玉心下了然。

连家庭院深深,但以小家庭为单位来说,连铭风是一家之主,潘凤芝是女主人,连舟,连信是他们的孩子。

可连舟是连铭风与外面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身份敏感。隋玉没法站在嫉妒心扭曲的角度来想象潘凤芝的心理,但隐约觉得,潘凤芝在这一天看到连舟的脸,会联想到连铭风当年与那个女人如何花前月下,那女人如何为连铭风过生日。

隋玉想象了一下,若年如絮不在场,小时候的连舟在这一天必然过得艰难。

年如絮在年铭风的生日这天来年家,是为连舟撑场,也是应了秦老爷子的嘱托。

潘凤芝再尖酸跋扈,也要看年家的面子。年如絮身份尊贵,她不能拿年如絮怎么样,就仗着长辈的身份,说些让人生气的话,她想把年如絮气走,可偏偏年如絮是个看着性子软,却心志坚定的女孩。

隋玉笑笑,低头,足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蹭草坪。

春天青草生长旺盛,已覆盖了秋冬的枯黄,月色下,这草色浓墨似的,更看着生机勃勃的。

她道:“所以年小姐这会儿来这偏僻院子,告诉我这些,是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还是想说,今后的每一年,你会继续与连舟外公的约定,照旧前来?”

年如絮双手放在腿上,后背挺直。她的脸庞白如莹月,晚风吹起她的长发。

她是世家小姐,坐秋千上都有端庄的韵味。

隋玉看她娇美的模样,脑中不知怎么的浮现顾蕴的脸。

顾蕴总觉得自己是端庄淑女,眼前这位才叫真淑女啊,不急不躁,荣辱不惊,柔软且坚韧。

年如絮笑看着隋玉,道:“这要看浦小姐。”

“不瞒你说……”年如絮轻笑了下,“我太爷爷一直希望,我能与连舟走到一起。”

意思就是,如果隋玉忍受不了潘凤芝,那么她就会干涉进来。

隋玉微扬了下眉:“你是说,让我成为连舟的守护人,让他不在这连家受欺负?”

她穿着单薄,四月晚上风依然寒凉,她随性的将手抄在口袋里,那笑意看起来有些凉薄,大有不管他的意思。

年如絮瞧她模样,微微蹙了下眉。

隋玉轻吸了口气,随即一脸严肃认真的道:“连舟是个男人,他不会躲在女人的背后寻求庇护。如果他是个软弱的男人,那还真与我的性格不一样。”

话音落下,两个女人的目光对视着,四周寂静无声。

年如絮嘴唇微动了下,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见连舟走了出来。她脸一变,笑起来道:“连舟,这秋千架很久没上油了吧,晃起来吱吱响。”

连舟踱步过来,他随便瞧了一眼那秋千,淡淡道:“我很久不回,这秋千用不着了,随它。”

他看了眼隋玉,见她轻轻弓背,问她:“冷了?”

隋玉点点头:“有点。”

连舟握住她的手:“我酒醒得差不多,回望晴湖。”他再看向年如絮,“我送你回家。”

说着,拉着隋玉往后门走。

从这往后门走,比再走一段路从前门出去要节省时间。

连舟已经通知了司机把车开到后门守着。

年如絮站了起来,跟在他们身后,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架秋千,咬了下嘴唇,眼底闪过落寞。

那架秋千,是她第一次来连家时,少年连舟亲手为她做的。

连舟是连家的大公子,却没有一件玩具,她来时,没什么玩的。她说他这里地方大,但很单调,应该多个秋千。第二次她再来时,院子里便多了那一架秋千。

而今,年如絮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一架秋千,陪着他渡过了那段时光,他大了,身边有了别的人,已经不需要她了……

司机早就等候在门外,看到年如絮,习惯性的开后车座门:“十二小姐。”

隋玉回头看了眼年如絮,再看了看连舟。

年如絮却轻笑了下,道:“我今天坐前面。”

司机被连舟冰冷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暗自敲了下脑袋。是啦,连先生已经结婚了,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司机赔着笑,替年如絮拉开副座驾的门。

隋玉进入后座,连舟拉住年如絮的手臂,低声道:“你坐后面吧。”

后座舒服,安,也是表示对客人的尊重,作为一个男人,他理应风度。

年如絮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几秒钟都没移开。

连舟后知后觉,顺着她视线一看,松了手。

接下来,就按照连舟说的那样各自坐上了车,在各怀心思下,车轮碾过路面,驶入夜色深处。

车厢里安静,司机这一路都屏息凝神,不敢多看。

一个是青梅竹马,一个是一觉睡醒就成了太太的女人,司机觉得以往流连花丛,无往不利的连舟在此时有点坐如针毡的感觉,没有了情场老手的风流不羁。

司机先将年如絮送回了年家,连舟再从前座转向后座,车子再次驶入夜色深处。

年如絮站在台阶上,看着那消失了的车影,独自站了许久。

她心里空落落的,想着浦隋玉说的那句话,连舟是个男人,他不需要女人的庇护……

是这样吗?

是不是因为她总想着,他在连家处境艰难,想帮着他,让他觉得难堪了,才渐渐疏远她?

“还看啊,车子早就走了。”身后一道娇俏声音响起,“再看他也不会回来。”

年如絮回过神,看到年如樱正站在灯火下。她手上抱着一只碧蓝眼睛的暹罗猫,噙着高傲又嘲讽的笑,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猫。

年如絮扫了她一眼,拎着裙子拾级而上,不理会年如樱的冷嘲热讽。

年如樱对着她的后背继续道:“喜欢就去追回来,又没有领证。”

年如絮脚步一顿,年如樱缓缓的跟上来,偏头看她道:“我们年家身份尊贵,连舟区区一个私生子,你十二小姐还配不上他?”她的脸色瞬间冷下,“丢什么脸呢?”

年如絮眼睫微颤了下,她看向年如樱:“十姐,你在太爷爷的宴会上,对霍衍大献殷勤,又是替谁抬了轿子?”

浦隋玉那一桌本是无人问津,年如樱那一去,不正是帮浦隋玉抬轿?

说着,年如絮不管年如樱冷气红了的脸,径直走向里面。

年如樱气得跺脚,这死丫头就会仗着老太爷的宠爱,不把她放在眼里!

哼,装什么苦情痴情女,再装也换不来连舟看她的一个眼神。

年如樱眼眸一转,爱情要主动争取,盼是盼不来的,她要把霍衍追到手,看她怎么羡慕嫉妒!

……

望晴湖别墅。

隋玉将连舟脱下的西服外套挂在衣架上。

她看了眼瘫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我看你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要不要让惠红给你做点吃的?”

慧红原是连舟请的钟点工,隋玉住进来之后,连舟不想她辛苦,便把惠红从家政公司挖过来转做了住家保姆。

她人勤快话不多,守秘密,隋玉也喜欢。

连舟像个小孩子似的朝着她伸长了手臂,隋玉捏捏他的手指,他转手握住她手,稍一用力,便把隋玉拽到了他身边,顺势将她抱住。

隋玉还不习惯他这样的亲近拥抱,稍稍挣了下,他的头埋在她的肩膀,闷声道:“惠红睡下了,就不吵她了吧。”

隋玉侧头看他,从他的举止来看,他情绪不高。

沉默了会儿,她还是开口道:“连舟,我有话想跟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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