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寒风呼啸。
傅惊涛独自走出药魔府大门。
魔蝎城地处深山野岭之中,尤其是到了隆冬季节,气温急剧下降,谁也不愿踏出城外受罪。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地方,魔门弟子唯有用烈酒、女人和赌博来麻醉自己,甚至个别疯狂暴躁的魔头,通过屠杀奴隶来获取满足感。随着街道两侧次第亮起灯火,三五成群的天魔宗弟子勾肩搭背,进入酒馆、赌场或瓦子里聚会,丝竹声、笑骂声、吵闹声混杂,远远传开。
这是一个黑暗之城,也是一个混乱之城。
在灯火照不到的阴影处,弥漫着血腥阴森的气息,仿佛潜伏有无数狰狞可怖的魔兽——它们饥肠辘辘,渴盼着吞噬人命!
傅惊涛游目四顾,听着酒馆里传出的阵阵嬉笑喧闹声,想起白天惨死的胡治平,不禁暗感悲凉。他走走停停,确信无人尾随监视后,悄然拐进一条冷寂的小巷。
巷子里冷冷清清,墙脚堆积着数不清的垃圾秽物,不时可见白色的骨骼残骸暴露在空气中,鼻端总是闻到一种恶心的腐臭味。走到巷子尽头,只见城镇边缘胡乱搭建有一排排的简易窝棚,又狭小又破烂,简直比猪圈还不如,仅仅能勉强遮挡风雪。
傅惊涛的出现,如同一颗石子砸落平静的湖面,窝棚里响起悉悉索索的低语声,一道道冰冷的视线从缝隙间投射出来,或冷酷,或狰狞,或仇恨,或愤怒,打量着这不速之客。
“咔、咔”,几盏微弱的灯火燃起,七八个残手断足、身有残疾的汉子陆续现身。他们尽管形容枯槁,眼神却依然冷厉,挺直腰站在寒风中,仿佛一群寿命将尽的狮虎,努力在恶狼面前维系最后的尊严,即使临近死亡也不愿低头屈服。
一个右腿残缺、拄着拐棍的高瘦汉子迎上前,冷冷道“你们今晚又要玩什么花样?于某跟你走,别难为其他人了。”
傅惊涛抱拳道“前辈莫要误会!在下杨涛,来自中原白道武林,并非天魔宗门下。”
众人不禁一愣,若这年青人没撒谎,那他凭什么能自由活动?
那拄着拐棍的汉子冷笑道“瞧你衣服光鲜的模样,是不是认贼作父了?”
傅惊涛叹道“胡治平盗取粮食之事败露,为了严守秘密,他今日已嚼舌自尽。我不知道谁跟他暗中有联系,麻烦你们传个话,近两天风声很紧,不管做什么都得收敛一点。如果不小心被药魔府的人盯上了,恐怕大祸临头。”
那拄着拐棍的汉子皱眉道“胡治平?我们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若于某所料不差,你就是来自药魔府吧?呵呵,你想拿这件事试探我们么?幼稚!”
傅惊涛知道对方戒心太重,也不浪费口舌过多解释,淡淡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告辞!”
那拄着拐棍的汉子眼神闪烁,喝道“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不是魔门弟子?!”身形一晃,冷风飒响,手中的拐棍化作一条乌龙,以横扫千军之势朝傅惊涛腰间扫去。
呼!傅惊涛足底一滑,跟着斜步抢上,右拳如锤猛烈轰出,直取对手面门要害。不论是闪避的时机,还是出拳的角度、速度,都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旁观众人尽皆一震,不自禁地瞪圆了眼睛,可是以他们的经验,竟然看不出这年青人的武功路数——难道他年纪轻轻便达到了大巧若拙,随心所欲的上乘境界?!
拳风割面,那拄着拐棍的汉子感受最为强烈,心底涌起莫大的危机感,若是抵挡不住的话,不死也要重伤!当下身形疾闪,拐棍骤然从刚猛转为灵动,棍尖急颤,嗤的刺向傅惊涛右肩大穴,粗笨的木棍竟透出了剑法的神韵。
傅惊涛眼皮一跳,险些脱口惊呼——这是轩辕门清风拂柳剑法中的“清风三送”!当下变拳为掌,在拐棍末端一拂,借力斜飞丈余。那拄着拐棍的汉子更不客气,挥棍嗤嗤嗤连环疾刺,内劲透出,招法凌厉,已然使出十分的能耐。
棍影重重,残雪飞溅,险象环生。
可傅惊涛仿佛提前洞悉了对手的每一分变化,丝毫看不出狼狈慌乱的迹象。
那拄着拐棍的汉子一轮抢攻下来累得额头冒汗,不得不凝身立定,气喘吁吁道“如果我能吃饱饭,定要在你身上戳穿几个窟窿!”
傅惊涛瞧着这硬撑门面的同门师叔,心头一酸,低声道“晚辈的的确确不是魔门中人,恳请诸位前辈明察!”
众人相视一眼,皆微微摇头。哪怕他们见多识广,也没可能短时间内辨识出傅惊涛的武技根源。要知道傅惊涛的身法、技法、步法糅合各家之长,临敌生变,早已不局限于某一门派的招式框架了。
那拄着拐棍的汉子自嘲道“一帮人老眼瞎的废物啊!姓杨的,别绕弯子了,你想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
傅惊涛环视一圈神情冷肃的众人,缓缓道“简单,大伙儿齐心协力,杀破这该死的魔蝎城,重返中原!”
没人露出激动的表情,也没人接这个话茬。
周围是死一般的沉默。
众人像是看着白痴一般看着傅惊涛——这家伙是失心疯了吧?他知不知道魔蝎城的防御力量有多么雄厚?即便是城里的数千奴隶一起暴动,也逃不过被屠戮殆尽的下场!
除非加入天魔宗,否则任何人别想生离魔蝎城。
这是一条被成千上万条人命染红的铁律——凡是想打破这铁律的,都死无葬身之地。
傅惊涛笑道“怎么,你们怕了?人生短短数十载,或轻如鸿毛,或重若泰山,即使刀剑加颈,大不了一死罢了!”
那拄着拐棍的汉子摇头道“明知必死而为之,那是愚蠢了!你走吧,我们还想多活几年呢!”
众人低着头,佝偻着身子,又瑟瑟缩缩地四散开去,只留下傅惊涛一个孤单的身影。
四周的黑暗是如此沉重压抑,令人彻骨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