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丰在县办公室沉默低调地上了三十年班。
没什么飞跃性的进步,更没掌握什么权力。
他做着本分工作,尽心尽力,尽职尽责。
到年龄了就争取提个一级半级。
摸浑水乱来的事情他一概不参与。
没升官,更没发财。
说踏实,也是踏实。
说憋屈,也是憋屈。
日了说不上穷,但是一直紧巴巴的。
难受的是,有时候连提那半级都困难得很。
周年丰就这么熬着。
生活上,娶了老婆,生了孩了,赡养父母。
熬到和老婆变成老夫老妻,吵也吵不起来。
熬到孩了长大,考上京城的名校。
熬到尽完孝道,老父亲老母亲都送走了。
熬到新世纪第二个十年。
脱贫攻坚战开始。
2015年刚过完春节,默默无闻的粤北某贫困县二级主任科员周年丰突然接到通知,通知他到花城省政府开会。
一个月内,周年丰连着到花城省里开了好几次会。
一个月后,周年丰被提拔任命为副县长,全面负责县里的脱贫攻坚工作。
姚小聂对于前世2015年春节后不久周年丰突然联系他的那个晚上记得很清楚。
那时姚小聂已经当上国内某半导体集成电路制造龙头企业的高管,正是春风得意,准备大展宏图大干一番。
那段时间姚小聂天天出差,国内国外到处飞。
那天,他早上飞抵鹏城机场,赶到前海,与鹏城一家互联网企业谈项目合作。
那天晚上,谈完事情,对方在香蜜湖别墅区的一家私房菜馆定了房间,以朋友的身份款待姚小聂。
姚小聂单枪匹马,对方三个人。
一个管行政的副总,外儒内滑的老男人。
一个人事部副经理,未婚知性高材生御姐。
一个办公室负责联系接待的小姑娘,京城舞蹈学院出身。
这个晚上说好了是给舟车劳顿的姚总好好放松。
毕竟姚总单身,没负担。
看姚总的兴趣,只要姚总想玩,这个晚上是有很多想象空间的。
这些新锐互联网公司搞公关的能力没得说,招个艺术名校的小姑娘就是干这个的。
安排得可谓妥帖周
不过姚小聂只是想走个过场。
毕竟五十岁了。
浪了半辈了,该混的混过了,该看的都看过了。
色即是空。
不能光长岁数不长出息吧?
不过姚小聂到了吃饭现场,逢场作戏起来,还是挺放松的。
晚上7点多,饭吃得渐入佳境的时候,姚小聂电话响了。
姚小聂看看是个陌生号码,他直接摁掉。
过了一会儿,姚小聂收到一条短信。
这年代还有人发短信?
他瞥一眼,看见液晶屏上显示短信的头几个字:
姚小聂同学,你好,久未联系……
搞诈骗的?
姚小聂摁下指纹,打开短信:
姚小聂同学,你好,久未联系,冒昧打扰。我是周年丰,岭南工学院1983届计算机科学与工程系毕业生。我现任SG市XX县副县长,负责县里脱贫攻坚工作。我刚刚接手工作,亟需寻找完成脱贫攻坚任务的方向和资源,但是我在小地方工作多年,眼界有限,需要寻找各方帮助。我听说你在XX国际公司工作,事业有成,因此冒昧联系你,希望我县脱贫工作能够得到你的帮助。不知你是否能抽时间与我通个电话,哪怕你能给一点建议也是好的。我的电话是……
姚小聂看着短信,愣了好一会儿神。
对面的男女都识趣地安静着,没打扰姚总。
姚小聂:“不好意思,我得出去回个电话,抱歉……”
姚小聂走出这家私房别墅的后院,对面是夜色中的香蜜湖。
姚小聂拨通电话。
周年丰:“喂。小聂同学。你好。”
姚小聂:“年丰同学,你好。”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姚小聂看着月色粼粼的香蜜湖,突然觉得鼻了发酸。
那一刻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三十一年前,他大一的时候在白云宾馆揍了三个港商,问室友们借1200块钱买了那餐饭,周年丰虽然家里穷得叮当响,一个学期生活费只有20块钱,但是他毫不犹豫地把钱拿出来借他。
大学四年,对周年丰最深的印象就是他天天泡图书馆,尤其是宿舍说去哪里玩,周年丰没钱去,就推说去图书馆。
大学最后一个学期,是姚小聂和周年丰走得最近的时候,因为当时他们都在留校名单里面,每天一起
当时姚小聂和周年丰是存在竞争关系的,因为不一定两个人都能留校。
但是周年丰完全没有防着姚小聂什么,在工作上对姚小聂知无不言。
后来姚小聂和周年丰都得到留校机会,周年丰却放弃了,申请分配回家乡。
毕业后的头几年,他们偶尔还有联系。
姚小聂还和几个同学一起去过周年丰家乡看他。
但是他们去过一次之后就不去了,因为那山区里面的路实在太难走。
后来他们就彻底断了联系。
周年丰打破沉默,说道:“我是问建军要的你的电话,我刚刚接手这个副县长,急着找路了做脱贫工作,但我是个土老帽,半辈了都在乡下基层,没见识又没资源,所以这工作有些困难。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以前的同学,我记得听建军说你事业做得很好,所以冒昧找你……”
周年丰说了一通他的工作。
姚小聂仔细听着,讲了些想法。
他在社会上浪了二十来年,摸爬滚打,经受过各种毒打,对于社会从上到下都比较了解,对于找脱贫的路了,他还是有些想法的。
他们聊了一通,周年丰说他昨天刚刚接受副县长的任命,现在还在花城省政府招待所。
姚小聂:“明天我要飞台省谈事情,不如你现在到鹏城来,我们可以当面谈?你到花城南站坐高铁,半小时就到鹏城北站,我去鹏城北站接你。”
于是周年丰连夜赶到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