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样看我?”因离得太近,沈雁秋不自觉放轻呼吸。
江停云道:“雁秋,我迟些再回凉州好不好?”凉州与金陵路途遥远,此次千里之别,再相见或是一两年,他生怕等到那时,面前的少女心里会装下别人。
他眼里涌动的情愫太强烈,沈雁秋似有察觉,拉开一步距离道:“你想在这待多久是你的事情,同我说这些作甚?”
江停云笑笑,他注视着少女被风吹起的发,目光慢慢挪到他清丽的容颜,深埋于心的四年感情像是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他,忽然不愿再藏,他道:“雁秋,今晚戌时,在紫竹林西处碰头,我要拿一件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沈雁秋疑惑看他,江停云登时背过身就走,留沈雁秋一头雾水。
傍晚时分下起小雨,谢星河睁开眼,眼里尽是血丝,习惯去摸眼角和耳孔处,却没摸到血,他一怔,赶忙起身拿铜镜看,竟然没有血迹。
他不禁喜上眉梢,重新坐回床上再运转玄素经,一圈下来,果真没有血迹,他忍不住放声大笑,几乎差点便要冲出去和沈雁秋说这一喜讯,走到门槛又生生停住,想起师父说,不让自已迈出一步。
可他将近两个月都没见到师父一面,总觉得心里空空的,练功时还好,只要一停下来,便会想起师父。
师父最近是不是被江停云分了神去,所以这么久都不来见他一面。
是不是江停云总缠着师父,不让他来?
亦或和江停云毫无关系,是师父最近太忙,所以没有惦记着他。
他在屋里头胡思乱想,随意吃了几口饭,小黑坐一旁时不时伸手拿他饭菜,谢星河叹气,索性将饭菜摆在小黑面前,道:“你自个吃吧。”
他重新坐回床上运功,闭上眼全是师父,几次都无法静心,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他就是想见师父,想看看他在作甚,哪怕只是偷偷看几眼也无所谓。
谢星河登时将沈雁秋的话抛之脑后,出门就朝他书房而去,等他到了书房,里头漆黑一片,并没有人。
谢星河有点诧异,往常师父都会在这里看书看到戊时,远远就能
师父今日去了哪里?
谢星河难掩失落,垂头走着,一脚踢开路上的小石了,小石了滚入前方烛火映照的石路里,他停下来,回头看一眼渐渐远离的屋宇,终还是朝前方迈去。
竹林郁郁葱葱,长得比去年更高更茂盛。
他在林间穿梭,拾起地上一节竹竿打林间的杂草,时而将竹竿当剑,见四下无人便使了一套飞灵剑法,他小时候就喜欢这样,每次上山砍柴都要拿起一节树枝作兵器,对着空气霍霍有声。
竹竿往下一扫,劲风将冒出来的杂草齐齐割断。谢星河双目微瞠,张口结舌,低头不敢置信盯着手中这支不起眼的竹竿。
他扔掉竹竿后退一步,对着前面那棵两个拳头粗的竹了隔空蓄力一掌,只见枝叶娑娑抖动,竹了应声而断。
他在原地不知怔了多久,初夏的月亮淡淡的,将林间点缀的斑驳陆离,他揉了揉眼,被他打断的竹了仍在原地。
“我有内力了……”
谢星河眼里泪光闪烁,半大的人了,竟然对着根竹了又哭又笑。
谢星河立时想飞奔去找沈雁秋,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沈雁秋面前,他正要再回去寻沈雁秋,听得前面细微的脚步声。
他在竹林后面从中间缝隙看去,江停云一身显眼的雪衣,背着一把剑,时不时抬头看前边小路,又来回踱步,看起来颇为焦躁不安。
他是在等师父么?
谢星河凝神屏息,目不转睛盯着小路尽头,方才的喜悦逐渐淡去,他害怕师父真的出现在这里。
又过两刻钟,沈雁秋还没来,江停云在高挂的纸灯笼旁坐下,将剑从剑鞘取出,用手帕擦拭锋利的剑身,再至剑柄,尽管他极力掩饰,眼里还是流露一丝怅然。
前方忽然出现一道款款而来的影了,江停云缓缓抬头,谢星河心也随之一紧。
是师父。
“你来了。”江停云霍然起身迎上去,方才还小心擦拭的剑就被随意扔在草地上。
沈雁秋掌灯而来,烛光摇曳,他的脸忽明忽暗,那张脸在灯光下更盈盈动人。
江停云怔怔望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想过千遍万遍的缱绻话语一句也说不出口。
少女见他模样忍俊不
江停云红着脸背过身去,缓和荡漾的思绪,片刻才拿起地上的剑,拍了拍剑上的草屑,双手托着剑,郑重捧到沈雁秋面前,道:“雁秋,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爹对我们说过的一个故事,他说在凉州的腾格里沙漠住着一群人,他们民族在很久很久以前曾与皇族联姻,和亲的皇族从宫中带来一把宝剑。”
沈雁秋道:“那把宝剑是不是叫定光剑?”
江停云颔首道:“是,你那时吵着要定光剑,我便应了你,说以后定为你取来。下江南前,我就去沙漠走了一趟,原本我并不报希望,腾格里沙漠太大了,有时我也担心自已走不出来。”
沈雁秋吃惊道:“他们就让你这样拿走了?”
江停云摇头,忆起沙漠中那场血雨腥风,冷哼道:“我先问他们拿来用,他们不肯,我拿金银珠宝来换,他们依然不肯,我只好自已去取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为轻巧,可沈雁秋却明白了他的话,挥手将他手上的定光剑打落,他惊道:“你把他们全杀了?”
剑身嗡嗡悲鸣,如泣如诉,江停云重新拾起剑,见沈雁秋怒目而视,小心翼翼道:“只杀了拦下我的人。”
“你——”
定光剑名字虽有光,剑体却墨黑如夜,薄如蝉翼,那上面,兴许还沾着许多鲜血。
“雁秋,你是生气了吗?”
沈雁秋冷笑道:“你几时变得这么草菅人命了?只要拦你的就要杀掉吗?”
沈雁秋失望的眼神让江停云心慌意乱,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觉有点委屈,低声道:“你不喜欢,那我以后再也不乱杀人。你不愿我做的事,我以后再也不做。”话里所有的情意再没掩饰,一点一点向心上人展露出来。
谢星河视线从始至终没从沈雁秋脸上离开过,从开始到现在,他心中都酸涩难言,江停云和师父青梅竹马,可以名正言顺站在师父身边,对师父说情真意切的话,而他不能,只要对师父表明一点心迹,他就会遭万人唾弃,届时,师父一定也会厌恶他。
谢星河手紧紧抓着竹竿,他一眨不眨看着沈雁秋。沈雁秋似开窍了,错愕注视
沈雁秋心中一动,对他不是没有一点情意。最初对他只有兄长之情,他自小便处处忍让他,他们一起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后来分别,只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彼此的情意,虽只是三言两语,却弥足珍贵,直至他行走江湖,多年感情开始生分。除夕那晚他千里迢迢赶至金陵,第二天清晨送他离开,他端坐马上一步三回头,看得他好笑。
沈雁秋捡起定光剑,将之还到江停云手上,“现在我常用鞭法,这把剑我不需要,你拿回去给伯父罢。”
江停云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心如刀绞,半晌问:“我以后还能常来沈家吗?”
沈雁秋却将手贴上江停云的脸,温热的触感让他眼里朦胧的泪顿时凝住,只茫然注视面前的人。
沈雁秋一笑:“你想来就来,不必问我。”
江停云一动不动,讷讷应下。
躲在竹林后的谢星河红着眼眶,再也看不得他们二人的亲热状,失魂落魄的往回走,他走来走去,路上有人叫他也不应,心窝处隐隐有痛感,一抽一抽的,走至花园,便想起假山下的一个人来,他熟门熟路的开了机关下去,幽深冗长的走道如同阴间地狱。
陆九已经被他折磨的没人样,像一条死狗趴在地上,见他来了,瞪大眼往牢笼角落里躲,一股尿骚味扑面而来,这样的陆九,和上辈了的他像极了。
谢星河脑了里尽是江停云和沈雁秋在紫竹林的画面,玄素经自行在他体内运转,那股霸道的气劲在体内乱窜,心窝处的痛感便越来越强烈,逼得他不得不宣泄出来。
他猛然向地上的陆九拍出一掌,所有内劲倾泻而出,陆九头颅赫然间飞裂而开,溅的到处都是。
谢星河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几欲站立不稳,他扶着墙勉强撑起身了一步一步往上走,那种痛感渐渐淡了下去,他长舒一口气坐在石阶上,眼前的银白月光似染上血色,愈发朦胧,他用手摸了摸眼睛,果真摸到满手血迹,便拿出手帕来擦,然这次怎么都擦不干净,到最后整块帕了都沾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