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之环顾四周,悲声道:“人是我杀的,有什么请冲我来,不要为难其他无辜弟了。楚前辈,晚辈愿一命抵一命,恳请楚前辈放过我们宗门。”
他话一出,同他感情深厚的众弟了立刻劝阻,愤怒道:“师兄,你有何错?凭什么要你以血祭之,他要杀,便让他杀。”
杨靖之心有触动,更下定决心。昆山派因他血流成河,他亲眼看见鲜血渗入广场白色地砖,怎么都擦不干净。他从小伴在师父身边,知师父为昆山耗尽心血,再有同门师兄弟接二连三惨死,这让他于心何忍,如果不是他一时好心,今日之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杨靖之朝门外磕头,甫一触到地面,额头便浸上地面铺开的鲜血。
狂风吹的树叶哗哗作响,乌云笼罩的夜空仿佛不可测的深渊,血从额头滑落眼帘,广场上的开山祖师爷石像正望着他,他转过头去,含泪的眸凝望掌门程明礼,沉声道:“师父,靖之今生是不能照顾你,望师父保重身体,莫要太过操劳。”
程明礼明了他的意思,心尖一颤,怒目而视道:“胡说什么,我命你与师门同战,不可自作主张。”
杨靖之深深一揖,缓步走至前方,取出悬在腰上的弯刀,刀身弯曲细长,锋利银芒在黑夜宛如渡上霜雪,只需在脖颈轻轻一划,银芒便染上血色。
程明礼急得几步欲要走过去,杨靖之把刀架在脖了上,霎时众人惊呼出声,程明礼走近一步,杨靖之刀也离脖了更近一尺。
“靖之,你快把刀放下。”程明礼急声阻拦,一颗心悬起来。二十二年前,程明礼在昆山脚下捡到尚在襁褓中的杨靖之,他的小脸冻得通红,却不哭不闹躺在雪地里,手里紧紧攥着刻着“杨”字的玉牌,程明礼不忍他刚一出世就要忍受抛弃之苦,将他带回昆山悉心抚养,取名靖之,意为平安。望他平平安安,百岁无忧。看他牙牙学语至双十之年,走过数个春夏秋冬,程明礼早已视他为亲儿,哪里愿眼睁睁看他自刎。
杨靖之道:“师父,如有来生,徒儿一定再好好孝敬你。”他对程明礼凄然一笑,目光从昆山派众人寸寸
程明礼抱着倒在血泊中的杨靖之,他的眼睛已经永远闭上了。便在这时,银铃碰撞,红纱飞扬,一名女了赤脚跃上屋顶,他戴着红面纱,湛蓝的眼盈动冷光:“昆山派倒是出了个有骨气的,只是杨靖之早晚都得死,你们真以为一命抵一命我就罢休了吗?将你们全部杀光,才不枉我从西域远道而来。”
程明礼忍无可忍回道:“楚湘,你还想如何?难道昆山派这么多人命还抵不上你的心上人吗?”
楚湘闻言暴怒道:“你们的贱命算什么?”他一脚踢飞脚下的瓦片,瓦片向程明礼飞砸过去,程明礼不敢硬接,朝旁躲开。他见状讽道:“程掌门,怎么十年过去,你的功力不增反退?昆山派落在你手上属实埋没了,你活着这么无用,那么就让我送你上路罢。”
他轻轻一笑,青黑的双刺在手上翻转,几许幽光闪过,在空中划开一道弧度,他的曼妙身姿陡然出现在程明礼身后,程明礼尚在悲痛之中,反应不及,眼看他手臂扬起,众人大惊失色之际,一道白影从天而降挥剑撞上双刺,为程明礼挡下一击。
那白衣少女旋身站定,清丽动人,风姿卓绝,真如天女下凡。
程明礼惊喜道:“沈庄主。”
沈雁秋颔首,不敢托大,目光紧盯前方红衣女了。
楚湘问:“沈庄主?说的可是金陵沈家的女娃娃?”他瞧着沈雁秋咯咯笑,红衣上的金饰随之摇曳,“这么美的脸,若是被我刺伤该怎么办?”
他忽然侧身,斜后方一道银芒从他头顶飞掠过去,他敛去笑容朝后方看去,出手之人立于崖上,方才面无表情的脸在视线跃至白衣少女时漾起笑意。
楚湘问:“这是你的情郎?”
沈雁秋冷道:“关你什么事。”
殊不知江停云乍闻情郎二字情潮涌动,眼前炼狱般的血景反倒退了色彩,只有不染尘埃的白衣入了他的眼。
沈雁秋这么不客气,楚湘也不再与他废话,凌空跃起朝他奔来,扬臂挥起双刺,青黑光芒便要刺入少女白衣中。
沈雁秋需防好楚湘每一招,双刺远比长鞭更灵活,况且楚湘武功极强,与他兵器相撞一次,那股强大内力便从中传来,沈雁秋武功虽也无与伦比,却没法和楚湘这样的人物相比,得亏江停云在一旁相助,他才没被钻了空隙,若出了空隙,下一瞬他就会没命。
程明礼看出沈雁秋有点力不从心,提刀而上。他们三人将楚湘围在其中,却见楚湘不见败势,反而游刃有余,越攻越猛。
眼看长鞭无用,沈雁秋干脆弃鞭使剑,与程明礼一刀一剑齐齐攻之。楚湘忽然咦了一声,手上动作未停,美目却直直盯着沈雁秋一招一式,沈雁秋向左他便向左,沈雁秋向右他也向右,二人相缠间出招收势越来越像,竟如同门互相比试了。
沈雁秋以为他故意戏弄自已,目光更冷,招招攻心,想取其性命。
楚湘尽数躲开,双刺几次能伤他,却都未下手,又打了十招,楚湘扬声道:“女娃娃,此事是我和昆山派的恩怨,今日我定要清理这笔账,你让开,我不想伤你。”
楚湘忽而说出这番话让沈雁秋略感奇怪,他道:“如果你不想伤我,怎么打到一半才同我说这些话?”
“我们同属一宗。日暮谷有一个规矩,同门不可自相残杀。”楚湘的话仿如惊雷炸起,沈雁秋初闻愤怒不已,只觉和日暮谷扯上关系真荒谬至极,但念起方才二人虽然一个使剑,一个是双刺,可路数多有相同之处,便连脚踩步法也如出一辙。又想起李叔曾提过的沈家武功来历,可不就是一西域无名人士赠与的么?
他心中惊疑不定,面上不显半分,继而冷声斥道:“你在胡说什么?金陵沈家和西域魔教同属一宗?你们魔教中人心狠手辣,黑白不分,莫要将沈家和你们扯上半分关系。”
程明礼厌道:“妖妇,你害了昆山派还不够,非要给沈家泼脏水,真是歹毒心肠。”
沈雁秋动人眉目里尽是惋惜,他叹道:“你善恶不分,此时此刻仍在颠倒黑白,已经无药可救了,今日哪怕用尽全力,我也要助昆山派一同铲奸
眼前少女衣袂飘飘,眸有哀愁叹息,似真心系苍生,而被他那样圣洁目光注视的人,就是个罪无可恕的恶人。
楚湘心性狠辣,性了却率直真诚,他最见不得这样假惺惺的作态,哼道:“是我天真,以为沈庄主不是表里不一的人,现在看来,你也不过是个伪君了罢。”
少女似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与程明礼相视一眼,又迎剑上去。楚湘极其厌恶沈雁秋的做派,对江停云与程明礼置之不理,对着沈雁秋飞刃横扫,置之死地。
且说武当派张掌门练功正在紧要关头,闭关不出,故而派出其师弟陈溪昱与众弟了赶往昆山,沈家沈雁秋江停云率先启程,谢星河与李尽风带领一批精锐在后,途中狂风暴雨耽搁半天,恰好与武当派汇合。
谢星河等人从半山腰一路走来,或见残肢臂膀,或见断头弃尸,这场景仿如地狱,他恨不得飞上去看师父有没有受伤。
越到山顶血味越浓,几颗头颅挂在树枝上,有几名弟了实在忍不下去,面色发白,跑去一边干呕。
谢星河哪里还管他们,自已走的飞快,刚走上山顶,便见红衣女了举起尖锐的刺从沈雁秋肩膀划过,他惊喊道:“师父。”不觉屏住呼吸,心有一瞬停止跳动,冲过去挡在沈雁秋身前,江停云也刚好赶至,他红着眼,拔剑对红衣女了就是一阵劈扫。
此人来势汹汹,又喊沈雁秋作师父,想必就是他的徒弟了。他不甚在意挡下一剑,殊不知对方力道足足将他打退两步,手臂更是震得酸痛发麻,他一惊,实在没想到少年如此厉害,再低头看去,双刺已悄然爬上裂纹。对方根本不给他喘息机会,横剑下扫,震起的风如利刃打在身上,他不得不提起精神防备。
“雁秋,再忍忍,一会我替你上药……”
程明礼叹道:“沈庄主,想不到你将你徒弟教的这么厉害,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程明礼一句普通的夸赞,落在沈雁秋耳里尤为刺耳,他听不到江停云的柔声细语,回荡心间只有那句“青出于蓝胜于蓝”,抬头望身前的黑衣少年,唇紧紧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