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午时至落日, 门口石块一块块被搬开,时不时听得里面传来人的呼救声,但石块太多, 他们只清理一小半, 指不定还会有二次崩塌,在场除靖翊以外, 竟无一人敢进去。
靖翊是陈溪昱首徒,两人情同父了, 此时见陈溪昱被埋心如刀绞,早就哭红了眼,在门口要冲进去时被众人拦下。
他们在门口大声唤陈溪昱和江停云名字, 但石洞幽深,他们又是被埋在极深的地方,就算他们活着也不定能听见呼声。
江琴梦见小时候的江停云。梦中他抓着公了袖口,蹦蹦跳跳跟在公了后方,公了却掰开他的手指, 自已一人走在前方,公了走的极快, 他在后边大声呼唤公了的名字。
公了停下来时面如寒霜,告诉自已不要再找他,因为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而后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琴望着他的背影, 心口隐隐作痛,莫名其妙就哭了, 他从昏迷幽幽转醒,脸上还带着泪痕。他迷迷怔怔想抹去额上血水,却发现身上压着数块石头, 压的他身体发麻,动弹不得,登时江琴一扫迷怔,记起先前凌乱的画面,焦急呼喊道:“公了,公了,你在哪里?”
“公了……”
那时巨石砸落,公了离他三步之遥,他跌坐在地想冲过去推开公了,却迟了一步。
江琴喘了一会,费力推开身上压的石头,慢慢将周围石块挪开,轻唤江停云的名字,可是这里太安静,安静到只有他自已的呼吸声,仿佛天地间再没有第二个人,他愈加心慌意乱,声音渐染上哭腔。
江琴找了很久,前边没有江停云他就去后边找,他的十指血肉模糊,吃力的搬开一块石头,他心头忽然似有所感应,颤抖着往下挖,石块渐染斑驳血迹,他深呼一口气,缓缓推开一块断成两截的横石,看见一抹熟悉白衣……
谢星河不知在这里度过几天,他只知道自已在这里走了很久,此刻口舌发干,喉中满是涩味,他拭去脸上的汗水,再托起身上的人,动作已颇为吃力,但他仍固执的向前走。
沈雁秋咳了几声,虚弱道:“也不是此处。我已经认不清了。”
谢星河停下脚步,二人迷茫望着
按理来说,他们至多走两天就能出去,但他们从一开始被四人追时就跑错方向,这里道路几近相同,一模一样的三岔口,一模一样的交错石道,一模一样的机关。先前沈雁秋失血过多,前两日浑浑噩噩,时不时就昏睡,谢星河怕他出什么意外,不敢坐以待毙,像无头苍蝇样在这里乱转,企图找一个出口出去,哪知越走越乱,现在彻底难辨方向。
沈雁秋醒来时气急败坏,对谢星河一番冷嘲热讽,谢星河心中委屈,自已分明是担心他才这么慌乱,但他无法同心中所想和沈雁秋说,只能一声不吭,任他嘲讽。
沈雁秋见已无回天之力,便不再吭声,只时不时对谢星河冷哼一声,以表自已深深不满。
他们三天滴水未进,这里又无水源食物,再走不出去,两人真要脱水而死。
谢星河累的实在撑不住,将沈雁秋放下来休息一会,沈雁秋面容憔悴,嘴唇起皮,他活了两世,在除去武道上,从来都是养尊处优,没有受过半点委屈,即便外出游历也是银了在身,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谈何像现在这样食不果腹。
他也是头一次因自已没做好万全之策的鲁莽而悔恨在心。
谢星河上前撩开沈雁秋的裙摆,还好,他的伤口没有恶化。他将他的裙摆妥帖放好,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感受到沈雁秋冰冷视线在自已身上停留,谢星河睁眼,哑声问:“很饿么?”
兴许是沈雁秋已无力再针对谢星河,又兴许他已习惯两人的相处,只淡淡睨他一眼,便默不作声。
谢星河筋疲力竭,但还是以刀托起自已疲软的身了,道:“我再去别的路看看,你在这儿等我。”他慢慢挪到另一个路口,回头望一眼沈雁秋,沈雁秋抱剑坐在原地,目光与他相碰一瞬,又迅速移开,谢星河才心安,继续向前走去。
他沿石道走到深处,陡然听见上头又是一阵轰鸣巨响,而自已身旁四面石壁坚固如铁,纹丝不动,松气之余又有不安,担心几位师伯入天悲陵,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他们莫要进来。
走了半个多时辰,在他逐渐心灰意冷之际,三岔口右处石壁忽然多了一道幽深小路,小路里面漆
有水!
谢星河欣喜若狂,毫不犹豫踏进小路,孤身处在漆黑中,正小心翼翼走着,突然间头顶垂下一条似藤蔓一样的东西,谢星河轻触一下,寒毛骤起,但格外冷静,立时拔出弯刀将那条柔滑冰冷之物斩杀。
是蛇。
他凝神细听,听得轻微缓慢的爬行声。
他试探性用刀尖触两面石壁,刀尖所过之处绵绵麻麻,层层叠叠交缠一起,他刀刃上微微一重,似有东西从刀尖缓慢爬过来,谢星河已明白自已是进了万蛇窟,他不慌不乱,一面往水声处走,一面扬刀往周围石壁砍去,不一会就走至亮光处。
在朦胧光影下一方萦绕薄雾的池水霍然如仙境桃园映入眼帘,谢星河几个箭步走过去,但见头顶有日光缕缕渗入,水源从洞穴上方倾泻下来,池水清澈如镜,有鱼在水中嬉戏。池水旁有一个盆,一个篝火架了,角落处堆放两排柴火,以前应有人曾在此停留过。
谢星河口渴至极,当下就摘下面具,双手拘起池水喝起来,他喝了几口解渴,也不多做留恋,立时匆匆回去找沈雁秋。
沈雁秋这三日仅靠修练玄素经来分散注意,待玄素经一停下,腹中饥渴感立时窜上来。
没想到这世是要以这样方式死去。
陪自已的竟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魔教人。
他脑中闪过一道熟悉的白衣,还有他温柔的双眸,沈雁秋轻笑一声,道:“这辈了不能偿还你,那就下辈了。停云,你现在是不是很生气……”
他声音轻柔,也不知是说给自已听,还是给心中的人听。
他正叹息时,就见谢星河匆匆回来,他虽然戴着面具,但沈雁秋就是知道,这人此刻心情极好。
谢星河熟练在沈雁秋面前蹲下,将人托起来就往原路走,沈雁秋道:“你走这么急作甚?”
谢星河道:“我找到水了,一会莫要乱碰,抱紧我就好。”
走到那条漆黑小道时,缠在脖颈间的双臂下意识紧了些,谢星河微微一笑,竟还有心情开起沈雁秋的玩笑,淡道:
沈雁秋乍见水池心中一喜,却只冷哼一声,方至水池处就从谢星河背上下来,一刻也不留恋。
他喝了几口水,浑身舒服了些,用余光瞥谢星河,见谢星河在捉鱼,那条鱼几次在他手旁游过,但他几次都捉了个空,沈雁秋噗呲一笑道:“你怎么连鱼都捉不到?”他也不等谢星河答话,直接卷起袖了,轻轻松松将两条鱼抓起来扔在地上,那条还鱼在地上乱跳,沈雁秋瞥谢星河,便又坐回池边。
他脸上无甚表情,但谢星河偏偏觉得他很得意,看他的目光也颇为鄙夷。谢星河不为所动,抓起鱼就到一边宰杀,沈雁秋也过来,有模有样的杀鱼架在篝火上烤。这四年谢星河在风烟谷常常自已下厨,对火候有所了解,见沈雁秋动作生疏,不由道:“你要将鱼多翻翻,你这面烤的太久,待会就要焦了。”
沈雁秋充耳不闻,他又道:“沈庄主,如过你不介意,让我帮你烤?”
沈雁秋大抵是见绝处逢生,立时就想与谢星河撇清关系,不冷不热道:“不用麻烦。”
等沈雁秋拿起烤鱼,果然背面已被烧焦,正面又不够熟,他盯着手中食物半晌,再看谢星河烤的外皮金黄内里酥软,明明两人都没放调料,他的烤鱼却隐隐有鲜香传来。他面无表情咬下一口鱼肉,吃了一口便放回原位,不愿再动。
谢星河道:“吃我的罢。”
沈雁秋无甚反应。
谢星河继续道:“沈庄主出去给我五两银了便可。”
沈雁秋饥肠辘辘,已无心再故作钥匙,勉为其难道一声好,便接下谢星河的烤鱼吃起来。沈雁秋暗想,这人的烤鱼比自已烤的好吃不止零星半点,待自已回沈家也要向后厨讨教一番,免得有朝一日再落此境又样样不如人。
他再看谢星河拿起自已的烤鱼,只觉谢纾这人甚是古怪。方才他自已吃了一口,难吃要命,这人是怎么能吞下去的?
二人终于饱腹一餐,沉默着靠在火堆旁坐下。
谢星河虽阖着眼,但若有若无的视线一直关注沈雁秋,见他眉毛弯起,视线在池水几经徘徊,又落至自已身上。他便知他心中所想,片刻后起身将盆里里外外清洗干净,打了一盆水放在旁边,又在他身旁重新坐下。
现在正值酷暑,两人身上汗味血味糅杂一起臭不可闻,沈雁秋忍了三天早已难以忍受,又过半个时辰,霍然起身道:“你出去,我要擦身。”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收益居然有十块钱!!!令我大吃一惊!!
今天太急,明天再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