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雪初霁, 不见飞雪,天地白雪苍茫一片。放眼望去,在寒冬中的金陵街巷稍显繁华拥挤。
人来人往的街口, 有一名黑衣男了在游荡, 他独自一人在原地徘徊过无数个日日夜夜,却没有人能看见他。
他不知自已姓甚名谁, 家住哪里,他心里空荡荡的, 总觉得自已好像忘记一个很重要的人。于是他不愿再走,甘愿在原地守候。他在这里等了好久好久,有一天, 他倚在墙上闭目养神,突然远方传来轰隆马蹄声,他听到周围有人提起沈家庄主,说沈家已从金陵迁往远在千里的天山,今日沈家庄主从天山回城, 是要回旧址拿东西。
乍闻沈家之名,谢星河脑海陡然窜过一个破碎模糊的片段, 耳畔萦绕少女的轻语,他知道他在唤他,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走入两边拥挤的人群中, 白衣跃然映入眼帘, 撞入心尖。他脚步一晃,不由自主幽幽然跟在他身旁, 他目光放在远方,未察觉身旁有一人正注视他。
夜深了,沈雁秋吹灭烛火躺在床上, 身旁无端吹起一阵凉风,他不以为然,正阖眼入睡,额上轻柔触感划过,他蓦然睁眼望去,房内四下空无一人。
难道是他太过劳累的错觉么?
沈雁秋警惕的目光寸寸扫过房间,确定无人后才重新闭眼。一道黑影穿墙而来,他踌躇一会,慢慢挪步至沈雁秋床边,他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绵长平稳。
他在床边蹲下,只要多凝望一眼他恬静的睡颜,心口会怦怦乱跳,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莫名而生,就好像……就好像他们本该认识。
他轻声问:“我认识你么?”他的指尖在沈雁秋颊边停下,正要碰上他时,沈雁秋侧身而睡,与他面对面。
他收回手,坐在床边趴着看他。他目光专注定在沈雁秋脸上,他的容颜是那么熟悉,那么似曾相识。他捂着头,如一把剑在脑中搅动,越是疼,许多苍白模糊的片段忽然鲜活起来,他清晰看见在他耳边说话的人是谁,手持霜寒长剑的白衣少女在万千寒梅中盈盈而立,他唤他,星河。
星河,星河。
骤然间,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糅合,一股脑冲进来填补空白
他摄人心魂的一颦一笑。
他冰寒入骨的眼神。
他无情的刀剑相向。
暗无天日的囚笼,他下令血洗风烟谷的漠然。
还有和他的……耳鬓厮磨,销魂入骨。
谢星河忽然扬声大笑,笑声极尽欢喜,不断有泪水从眼眶坠落,砸在地上。他笑道:“终于等到你了。”他痴痴凝望沈雁秋,一生的相思爱恋都在此刻此眸中,那只苍白的手想拂开他滑落的一缕发,手穿过发时,他微微一怔,有苦意在心间淌开,他道:“差点忘了,你看不见我,我再也碰不到你了。不过没关系,我什么也不求,只要能看见你,能陪在你身边就好。”
“原来你搬去天山了,害我一直在金陵等你。雁秋,你怎么会想去那么寒冷的地方?”
“我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雁秋,往后我陪在你身边,你留在金陵,我就在金陵,你去天山,我也去天山,你到天涯海角,我也到天涯海角。”
“雁秋,江停云对你好不好?”
“雁秋,原来人死后真的没有阴曹地府,没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不知道爹娘和师伯们去了哪里……”
沈雁秋一晚上没睡好,极少做梦的他竟然梦见谢星河。他趴在床边看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梦里他听得清清楚楚,醒来后却怎么也记不清。
怎么自已会突然想起他了?
那日一别,再无音讯。许是已远走他乡,隐居山林。他忽而想起他空洞无神的眸,亦或……默默死在哪个无人知的角落里。
不过这些全都和他无关。
沈雁秋收回思绪,待家仆收拾完毕,又在金陵多留一日,便启程回天山。临走前,沈雁秋在门口凝望上书的牌匾,他敛起多余的不舍,扬鞭驾马离开金陵。
回到天山时已是立秋,江停云在山脚等他,见了沈雁秋接连几月黯淡的眼骤然亮起来,他推着轮椅朝他移来。沈雁秋无奈道:“你腿脚不便,不好好在屋里待着,特意下山来接我作甚?”
江停云道:“你一走就走那么久,也不愿带上我,现在回来,我更是要寸步不离。”
江琴嘟囔道:“一会不还是要我背你上山……看着那么瘦,偏偏那么沉,真要累
江停云当即冷下脸看他,江琴便住了口不敢言语。
他们上山时,天山又下起雪来,这里的雪终年不停,到了冬天会更冷。
沈雁秋上台阶时脚下一滑,他立即稳住身形,却感觉方才有一双手在后头托住他,他往身后看去,后头只有绵延而下不见底的台阶。
江停云回头关切道:“雁秋,在看什么呢?”
沈雁秋摇头道:“只是方才……罢了。”他朝江停云一笑,三人走走停停,沈雁秋再朝身后瞥去,什么也没有。
至回一趟金陵之后,沈雁秋经常做起梦,无一例外全都和谢星河有关。梦里谢星河一袭黑衣,有时会坐在窗台望天山雪景,看见天山璀璨繁星,还会开心的喊他过去。有时他在他身旁来回踱步,走累了就坐在他身旁看他,他会经常唤他雁秋,也会经常唤他师父,却什么也不说,只会默默对他笑。
他是上火了么?净做些稀奇古怪的梦。
今夜沈雁秋没有回房,他在书房后方的床上歇下。半睡半醒之际,朦朦胧胧感觉床边一沉,似有人在身旁躺下,他骤然清明,却不动声色。
许久都没甚么动静,沈雁秋没感觉到任何恐惧不安,他困意上来,便沉沉睡去。他果然又看见谢星河了,他合眼侧躺在自已身旁,好像也在睡梦之中。
他抬头望天,月明清风,梅花像雪,纷纷扬扬在微风里落下。
他是回到紫金山那晚了么?
梦里沈雁秋从没和谢星河说过话,他盯着面前的人看半晌,道:“谢星河。”
“谢星河。”
睡着的人缓缓睁眼,四目相对,深情的眸与他相撞。一朵寒梅落在两人中间,暗香浮动月黄昏,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作者有话要说:想过这个梗,拿来试试。
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