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之舟的母后在自己的宫殿之中休养。
据说是她在自己的宫殿之中设了一个斋堂,专门用来吃斋念佛,但是说是静养,其实也同幽闭差不多了。
里头黑乎乎的,只点了微弱的蜡烛。
叶念牵着简之舟的手掌走进去,这小男孩的表情极为复杂,他紧紧咬紧自己的嘴唇,单独看他的表情,给人的感觉,好似他快要哭出来一样,而叶念则是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少女的手掌放在后颈处。
她本来的意图,是想要控制这个小男孩,别让他因为一时冲动,所以做出什么特殊的举动来。而这小男孩的确也没有做出什么特殊的行为来,他低着头,额头好似有汗水滴落到他的眼睛里头,他眨了眨眼,那瞬间让人分不清顺着脸颊流淌而下的,到底是他的汗水,还是他的眼泪。
他很倔强,这个孩子很想要冲出去,但是却没有。
昏暗的光线下,他母亲跪在蒲团之上,低声似是在祈祷。
“我儿安康……”
“我儿若是能够平平安安长大,我便什么也不求了。他宠旁人,便让他尽情去宠爱便是了,我只要我儿能够平平安安……”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但是内里的情感却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喷涌而出,不过是强行忍耐罢了。
作为母亲。
怎么可能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不过如今在宫中处境如此艰难,她所能够做的事情,也不过是竭尽全力保住自己的孩子一条性命,再其他的——她着实也做不到了。
她的声音很轻,在这种黑暗之中,风沙沙地吹动宫中厚重的帘子,而她的声音,像是秋日的雨水淅沥沥地打在芭蕉叶之上,正是雨水充沛的时节,淅淅沥沥的雨水,同她俯身虔诚祈祷的模样,似是融合成为一体。
“等我儿长大就好了。我什么都不求,只求我儿能够平平安安长大,我愿意付出一生被 的代价……”
“他爱其他的女子,想要夺走我的皇位,我可以拱手想让,这个后位……他若是想要夺走,尽管夺走撤回便是了,我只要我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母亲的心,无非是希望孩子能够平安一生。
叶念看着四周飘荡的帘子,她叹了一口气,捏紧身旁小男孩的手掌,他的脸庞上头,皆是湿漉漉的泪痕。
看得出来,这个小男孩很想要冲出去,但是他竭力忍住了。他低下头,幼年的孩子陷入在黑暗里头,他轻轻地拉了拉叶念的衣角,然后轻手轻脚地向外走去。
叶念有些吃惊这小男孩的举动!
她原本以为,这个小男孩一定会忍不住冲出去见自己的母亲。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忍住了。叶念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牵起他的手掌,向外走去。
……
等到走出这宫室,叶念抬起头看了一眼这小男孩低头不语的模样,才开口问道。
“为什么不出去见她?”
简之舟沉默了。
这个小男孩显然有些不大情愿回答这个问题,而正当叶念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她方才听见他低声喑哑的开口说道。
“因为我怕她担心。我出去于事无补,对她的处境……没有任何帮助。我虽然会开心,但是她只会更加担心我。”
“她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过得很不好。我知道,她以为我如今贵为太子,所以生活得极好。”
“她不知道,我被人冷待,被怠慢。是冷宫里头的太子。”
“她以为我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君王……她以为她的让步同退缩,会换来我过得很好。”
“但是不是这样的。”
“真相不是这样。没有母亲庇护的我,在这深宫之中……过得……毫无尊严。人人都知道父皇都宠爱我,连婢女都敢慢待我,给我冷汤饭,冬日我的宫室没有炉火,分给我的炭火被那些下人偷走了。”
“他们肆无忌惮地夺走我的被褥,给我残羹冷炙,因为他们知道,我根本不是什么尊贵太子,我只是……这个深宫之中,无人在意的一个可怜虫而已!”
这少年的声音低沉却又掷地有声,每个字都像是砸下去一般,他抬起头同叶念对视,少年的眼,充满野性。
困顿之中,仍然倔强,仿佛能够冲破那无尽黑暗的一双眼睛。
然后叶念听见他说道。
“她如果知道这些,她一定会崩溃的。”
“我不能让她知道这些。我也不能寄希望于我母后能够站出来保护我。我只能自己护着自己,自己想尽办法,不顾一切地在这残酷的宫廷之中生活下去。”
小男孩是孤独困顿的。
囚徒之境,不外乎如此了。但是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他只能够,跌跌撞撞地在这条孤独的道路之上,找寻熹微的光亮。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叶念的出现。
这个来历神秘,能够自由自在出入宫中的少女,会成为他生命之中的那束光亮么。
他低下头,小男孩的心思有些浑浑噩噩,他的声音含糊不清。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你可有什么目的?”
他是真的想要问。而听见这小男孩的质疑声,叶念却说道。
“我来帮你,因为我觉得你会成为很了不起的人物。那样的话,你才能够给我报答,我帮了你,你回报我,不是理所应当呢。正因为没有人看好你,所以我若是坚定地站在你这边,所能够得到的报酬,才是最多的,不是么?”
叶念一边笑着,一边抬起头,少女眼波如海,她同这男孩对视,眼神皆是认认真真,而这小男孩深吸一口气,眼底仍有几分懊恼,但是他伸出手掌,他说道。
“好。你如果站在我这边,那么我发誓,等到我翻身的那一日,必定不会辜负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怎么样,我们是否,能够达成契约了?”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念的眼睛。
叶念听见他的话语,笑了笑,她勾唇说道。
“好,那第一步,就先解决掉,那个什么所谓的碍眼的贵妃。”
“你母亲既然已经心死成灰,那么出手对付那个皇帝,想必不用犹豫。”
她根本没有问这幼年简之舟对他名义上头的那个父皇是否还存有幻想的余地,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以这小孩子的清醒冷静,早已经看穿血淋淋的真相,他根本不会犹豫,只会果决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