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榷不容商量地便蹲下身子把我抱起来。
“轻痛痛痛”我一般不轻易喊疼,但这次是真的痛彻心扉。
他微蹙眉头,说谁让你下床的。
切。
方榷刚想把我放在床上,我迟疑了一下,对他说,“我想去厕所。”
我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里是哪里?”我问他。
这里貌似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只能问他了。
“不用怕,这里很安全。”他不冷不淡地回答,“秋暝就住这里。”
哦。
“解决完了告诉我,我再给你检查一下伤口。”
方榷突然这么温柔,真让人害怕。
卫生间由两部分组成,用磨砂的法式双开门隔开。
靠近里面的部分是马桶和浴缸,外面则是洗漱区域。
方榷把我扔在马桶上,拉紧了门,自己在门外站着。
我能透过磨砂玻璃看到他的身影。
现在的问题是,我连站都站不稳,根本没办法起来自己打开马桶盖。
而且脱符合勾股定理形状的裤子也是个问题,妈的,一想到伤口会被再次划到我就打冷颤。
“我好了。”其实我什么都没干,我打算再忍忍,等他帮我把裂开的伤口缝合好再说吧。
方榷话好少,什么都不说,表情凝重得仿佛我又交了一个不及格的方案,或是又弄丢了他什么重要客户。
他只把我从马桶抱到浴缸的边边上坐着,我有些重心不稳,只好厚着脸皮扶在了他的肩膀上。
“之后他们把你带到哪里去了?”我问方榷。
我冰凉的赤脚被搁在他的大腿上,腿上的胶布被撕开。
“啊嘶------”这伤口真是看一次就被丑到一次。
“方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们不是被抓了么,之后”我低头只能看到方榷的头发,看不到他的表情。
方榷慢条斯理地从药箱里拿出工具,先用镊子夹着棉花把我上面的脓液擦拭干净。
啊,我何德何能啊。
“这个你不用知道。”方榷把力度控制得刚刚好,但我还是很痛。
“麻醉刚才用完了,接下来会很痛,但只需要两针,你忍着。”他头都不抬地说。
我寻思着按照偶像剧的套路,这时候方榷不应该把手臂伸到我面前,然后说,女人,请你咬住。
可惜生活不是偶像剧。
方榷两只手并用给我处理伤口,也没办法腾出来给我咬。
至于他愿不愿意递给我手臂则是另一回事了。
没有麻醉肯定是痛的,为了不影响方榷的操作,我硬是忍着没叫出声。
“好了。”
“好了么?”
“嗯,好了。”
“方总,看着我。”
方榷乖巧地抬头,我的手快准狠地和他完美的下颌骨来了次亲密的接触。
这是我第二次扇他巴掌。
“你!”
我冷冰冰地道,“都怪你。”
方榷他快气死了,只要我不顺着他来。
我还没有傻到被他拖进泥潭后吃两颗糖就和颜悦色地继续深陷其中。
“除了这个伤口,那个人还对你做了什么?”方榷他又在忍了,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
“只有这个还不够么?”被水果刀划被塞玻璃的不是方榷,他一定不会理解我有多痛。
他一直都不理解我,工作上也是。
我甚至怀疑他天生就没有同理心。
他凌厉的眼光扫过我的大腿,随后停留在我的脸上,咬牙切齿道,“我再问你一遍,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我不理他,只想逃走。
刚起身,便被按在了浴缸上,手腕被紧紧地扣住抵在墙上。
他眼里带着似有若无的威胁道:“你不说,我便亲自去问。”
我冷哼了一声,呔,“随便你。”
方榷的眼光很快暗淡下来,他说,“如果你想退出的话,合约随时都可以作废。”
“作废就作废,我才不要嫁给你这种人!”我气愤地吼道。
他默默承受了我的巴掌和冷漠,单膝跪在地上收拾工具。
那一巴掌,带着我从被车里拖拽出来,到被平白无故地囚禁,再到后来被光头欺辱留下这个难看的伤疤整个过程的所有情绪。
我气的是方榷没有提前向我说明他整个家族的情况。
我虽然没资格要求他不对我有所隐瞒,但他这样完全丧失了契约精神。
这种带有欺瞒性的合作关系,不要也罢。
这才是第一次,我便被如此折磨,以后光头有的是一百种一万种办法来羞辱我。
我才不要成为方榷的替死鬼。
光头那个无耻之徒,憎恨方榷却从不敢对他正面出手,以后少不了拿我开刀。
我艰难地扶着奶油色的墙壁,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卫生间,不再去看身后的方榷。
还好卫生间在一楼,我打算先出门躲一躲方榷,刚好不用拖着这条废腿爬楼梯。
随便在沙发上找了件毛毯包住自己的下半身便出了门,我才发现这是一间小木屋,周围是精心修剪过的草坪,远处是丛林和一些小山。
我在门廊的摇椅躺着,一只翠绿色的小鸟跳到我的脚边,尖着嗓子没完没了地叫。
我倒是懒得去赶了。
秋暝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小鸟吓懵了,扑棱着翅膀不带一丝痕迹地飞到别处去了。
“看,被你吓跑了。”我对秋暝调侃道。
他微勾嘴角,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那根早已被口水洇湿的香烟。
“腿怎么样了?”
“还疼着。”
“刚才方榷抱着你过来的时候我被吓到了。”秋暝说这句话的时候,画面感很强,我突然感觉心里被什么刺了一下。
“为什么不直接送我去医院?”我的语气够没心没肺了吧。
“去医院?”秋暝一脸的不可置信让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这里开车去医院至少要两个多小时。”
“按你当时的伤势,根本就撑不到那里。”他把嘴里的烟夹在手指间晃,尼古丁燃烧的味道呛得我想流眼泪。
“方榷只好把你带到了这里,这间小木屋以前我们常来,离他的家很近。”
秋暝把燃烧殆尽的烟蒂点在门廊外的草坪上,接着说,“我还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慌张。”
“印象里,方榷只哭过两次,一次是为他的母亲,一次是刚刚为你缝合伤口的时候。”
我才不信,方榷这种人,怎么可能会为我哭呢。
“一共七块,”秋暝吸了一口烟,接着说道,“他从你的伤口里取出了七块玻璃,一共缝了二十四针。”
“你不知道吧?”秋暝探头看我。
“什么?”我把脸别到一边去,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表情。
“方榷以前是医学院的,我听他导师说方榷是他带过最冷静的学生,不管多血腥的伤口他都可以面无表情完成处理。”
我实在无法想象方榷这个平时对我凶神恶煞的人在给我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流泪的画面。
“可”我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话来,喉咙好像被什么哽住了,怎么咽都咽不下去。
“你的伤是方榷的弟弟弄的吧?”
我点点头,脑海中突然又显出那个可怕的画面。
“这就是为什么方榷和他们断绝了关系。”秋暝这么说着,终于把烟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