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拉成的尖细的长针扎入胸腔内的心脏瓣膜, 银针金色的表面瞬间浮现出一层深红。
鼻尖和额头渗出细汗,后槽牙因强忍着心脏的疼痛被磨咬的咯噔一声,长针也应声抽出。
轻薄的唇间吟唱出咒文, 深红的长针慢慢悬浮在蕾尼的双手间,蚀刻的符文犹如锁链一样捆住深红的长针, 渐渐地长针散成一片红色的雾,消融在石化金龙的身上。
片刻之后, 一声急促的呼吸骤然响起, 纯金龙瞳瞬间张开, 时间就此定格, 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房间里波动。
与此同时,另一边细长房间里的正欲从书架上取下书本的萨拉丁停住了手上动作,心头那种熟悉又怪异的剥离感再次出现。
当他捏紧书脊时, 漆黑的眼底幽暗的看不见一缕浮藻,一股更为难以言说的,滋生着快失控的, 黑暗危险且荒谬的陌生的情感, 即将像失控的恶鬼破闸而出。
小龙随着石化的躯体破冰一般寸寸碎开,再次恢复光泽的强有力的金色鳞片刷地竖起。
心脏剧烈的疼痛让蕾尼两眼发黑,摇晃的站起来的同时按翻了茶几, 上面的金龙也和她一起跌翻在柔软的地毯上。
过了一会儿, 小龙晃了晃脑袋,它四脚朝天, 圆滚的肚皮支棱着,无助极了。紧接着它又开始剧烈晃动,伸出两只手两只腿短短的,费了老鼻子功夫, 终于把自己翻过来。
它又拖拖拉拉转过身,盯住了靠在墙上的也正在盯着它的蕾尼,四目相对。
只听见她轻笑了一声,“尼禄,从今以后你的名字。”
尼禄,在上古精灵语里释意,一个无可救药的,美丽又废物的小蠢蛋。
参加王室生命之树祭典的请求向萨拉丁提出后,比她想象的更为顺利的通过了。
“为什么想参加这个祭典?”这是萨拉丁问她的第一个问题,因为他知道自己从来不喜欢这些场合。
“害怕向金苹果献上圣力吗?”第二个来自萨拉丁的问题,伴随着他压着眼黑沉的目光。
蕾尼说了自己的回答,当然是从字面上,于是就令人意外的通过了。
尼拉基里岛上的生命之树不仅仅是亚拉坦王国,甚至是在整个世界都是一大奇观,是神的创造大地轮回唯一的证明。
巨大的生命之树上飘散着粉白的三瓣樱,簌簌飘散在整个岛上,很美,美到让人分不出到底是真实还是一场虚幻。
一片粉樱轻飘飘的落在蕾尼头戴的轻纱上,她取下来,放进嘴里,滋味苦涩并不甘甜,她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定在为圣子额间点圣水的主教身上,他的手指骨骼分明且纤长,触碰到辛西娅额间的那一瞬间应该是带着体温的温暖。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萨拉丁的往她这边看了看,但蕾尼已经灵巧的躲在了前面高大的祭祀背后。
生命之树的祭典在整个岛上铺满了鲜花,靠近树的中间放着祭坛和三足鼎,珍贵的香袅袅烧着。
一行纯洁身穿白色长袍的稚童手捧祷告文跪在祭坛周围环成了一个大圈,亚拉坦唯一的红衣主教伊萨尔屹立在祭台前,身上的圣光已经隐隐闪现。
除此之外,在不远处的纯种的亚提赛马,头戴花环的羊,国王的金笼力的豹于狮,属于王国最圣洁的家畜们,都将受到生命之树光辉的恩泽和洗礼。
竖琴和鲁特琴的声音位祭司和大巫师的颂歌吟唱伴奏,而国王和王后就跪在他们的身后,虔诚的卑微的闭着眼,灵魂已经融入到触碰到“神”的意境中。
圣子跪在主教萨拉丁面前,接过他手中的祷告文,看了一会儿之后又轻轻合上。
亚拉坦红衣主教伊萨尔与弗利维亚红衣主教萨拉丁分别站在圣子的左右两侧,一人牵起她的一只手。
纯净圣光瞬间从三人的体内迸发而出,在众人无比虔诚的吟唱中,圣光变的磅礴而浩大,源源不断的输入进生命之树。
国王激动的热泪盈眶,嘴唇颤抖的透明的口涎从嘴角溢出,而王后紧紧的闭着双眼,不停的重复着祈愿。
蕾尼盯着萨拉丁看了一会儿,然后又低头看看现在所有人跪着的大全景,然后她垂下了眼。
祷文吟唱完毕后,圣子扶着两位红衣主教的手慢慢站起来,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她头上戴的羽毛抖了抖,仿佛她的腿永远都直不起来,需要身边的人一直体贴的扶着。
伊萨尔主教摇晃手中的沙铃,和蕾尼站成一排的少女们依次走到圣子身后,她站在第一个,率先用萨拉丁递给她的精美的小刀割破手心。
双手摊开,站在了巨树的最中心,而一旁的伊萨尔默念着咒文,紧接着,枝头上慢慢出现了一只金色的苹果然后掉在了辛西娅的双手上。
金苹果瞬间吸收她手掌上的血液,渐渐的表面开始变红。
她惊喜的看了萨拉丁一眼。
“果实”并不是在每次祭典中都会结成,在以往的经历中,也有“果实”一个都未出现的情况,这完全是看人和看运气的活儿。
这是辛西娅第一次以圣子的身份祈求“果实”的降临,这样的顺利也向整个王国教区再次证明她“火种”的血脉。
圣子谦虚而欣喜的笑着,把果实恭敬的交给了萨拉丁,她看了看在她身后也要祈求“果实”的少女们,笑容显的更加轻快了。
伊萨尔手中的沙铃转向这一队的少女们再次摇响,“愿真神庇佑你们。”
主教的祈祷圣力慢慢的围绕在她们身上,一个接一个的用小刀划破手心,重复着刚才圣子的动作。
在经历了七八个少女的祈求之后,终于迎来了第二枚果实的诞生,那个女孩十分瘦小,缩在袍子里,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的呈现红色的苹果,像是质疑自己的存在的潜力,在人群中她的父母,激动的抽泣出声。
这个女孩会进入亚拉坦的教会,前途无量。
她也把红色的苹果交给萨拉丁。
最后一个献祭的是蕾尼。
她张开手站在树下,脚下积满了落樱,耳边传来伊萨尔的吟唱,她下意识的看向萨拉丁,发现他正对着自己温柔的笑着。
但再次转过头看向脚下的时候,像是进入幻境,她瞬间看见踩在脚底的落樱已经变成了一张白绒地毯,而脚踝上被铐着一条巨大的金色锁链。
不断传来的吟唱也变成了什么人在耳鬓的呢喃,紧接着双眼定格在从她的小腿滑到小腹的权杖上,金色的蛇头,熠熠生光。
“侍臣阁下?阁下!”
“啊,是!”蕾尼被伊萨尔叫回了神,这是她在注意到,手中已经捧住一枚干瘦的果实。
金色的苹果在她的手心里也逐渐变红,她松了一口气,不禁猜测波利斯难道是想要生命之树的果实?
在这三枚果实里,辛西娅的果实颜色最深,其次是刚才那位女孩。
“蕾尼,把果实给我吧。”
萨拉丁温柔的朝她伸出手,接过她手心里那枚比所有人都要浅的苹果。
“怎么样?”主教的侍臣弯着腰,在葡萄园中庭的小喷泉边对着水中的倒影问道,如果是从远处看,还以为她在对着水面照镜子。
水镜那头的血腥骑士只有一个影子摇晃在水面上,“已经追踪到国王私人庄园,但他已经解除了监视。”
“他需要果实延长生命?”
“那真是奇怪,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蕾尼更像是自言自语。
“查到教皇的踪迹了吗?”
“还在查。”
“嗯。”她轻轻拍打了一下水面,水中黑影消失。
在葡萄园不远的农场里,一头牛正试图靠近水井边,井像是荒废了很久,四周已经长出了干草,它并不想吃这种毫无营养的草,只是喜欢用嘴揪着它们玩儿。
突然之间,井内爆发出一阵男人撕心裂肺的狂嚎,吓得这头牛拔腿就跑!
半个钟头前,水井通往一个废弃的酿酒窖,里面有一根巨大的铁柱子,上面拴住一头看起来像是野兽的东西。
不对,应该是一个极其狼狈浑身污垢的男人,满脸红色的脓疮,身体瘦的只剩皮包骨,被诅咒的黑色咒文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浓浓的黑雾从他的躯体里冒出。
再确切一些,谁还能认出来这就是昔日坐在圣殿的御座上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教皇西蒙德呢。
他面前的半蹲着个男人,一只手搭在他断掉的膝盖上,一如既往温柔而谦逊的声音,“今天感觉怎么样?教皇陛下。”
“救…救…求你…”
破风箱一样残破的嗓子,恐惧到极致的眼神掩盖在赃污的头发下,身体不断抽搐着,像是瘾症复发。
“火…种…血……血…啊啊啊啊啊!”
西蒙德痛苦的用手不断的抓挠身体,像一只人形蛆虫,不停的蠕动着。
“伊萨尔。”男人温柔的轻唤身后站的人,只见亚拉坦的红衣主教伊萨尔递上一只托盘,上面放了两只苹果。
一只深色,一只浅色。
“您的解药来了,选一个吧。”
西蒙德几乎痉挛着在闻到熟悉的“香味”后比野兽更凶残地扑向托盘,但男人轻轻往后退了退,任凭教皇脖子上那根狗链把他勒的倒仰回去。
“您只有一次机会,您该知道怎么选择真正的“解药”。”
男人站起来,西蒙德再次抑制不住的扑向托盘,他匍匐在地上,不停的嗅着两只苹果,几乎是瞬间就咬上了浅色的那一只,而另一只深红色的上面有着圣子印记的苹果,被他砸到一边。
顷刻间,黑色的诅咒被遏制,“不够…不够…还要更多…更多的…圣子的…血…”
“你要的圣子的血在这里啊,可是你怎么不吃呢?嗯?”男人捡起滚落到一旁的苹果,银色的发丝擦过诱人的深红的果皮,慢慢塞进西蒙德的嘴里。
“不要!啊啊啊啊啊!”还没咬下去西蒙德就开始剧烈呕吐,“不是这个,火种不是这个,我要血!我要圣子的血!”
“胆子越来越大了。”萨拉丁压着黑黢黢的双眸,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对谁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萨拉丁在虚空中点了点,一个魔偶出现,逐渐变成教皇西蒙德样子,金袍加身,头戴冕冠。
“去吧,回到你的御座上去,谁叫我的小侍臣喜欢和你玩儿呢。”
紧接着,他的手堪堪一侧,真正的教皇脖颈咔嚓一声,头颅滚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萨拉丁一直在确认“火种”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