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在逃。
他在拼尽了全力的逃跑。
他受的伤很重。
鲜血不断的从他的口鼻之中溢出,他奔逃的这一路上都洒满了滴滴点点的血迹。
雷破天的全力一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受得了的。
唐雨自然也不能。
可是他没有死,甚至还有余力一直蜷缩在地上假装不能动弹,等待最好的时机来一举逃脱。
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内功深厚,也不是他有什么天赋异禀,完全是因为他身上的这一件“**小青衣”。
“**小青衣”是唐老太太亲手制作出来的,被称为唐门双宝之一,不但能够抵御各种暗器,刀枪不入,甚至还能卸去一部分的内家力量的攻击。
自从二十年前在华山秘窟之中,唐雨得到了这件“**小青衣”开始,他就一直在研究它。
那时候,他是从唐傲那无头的尸身上扒下来的这一件,也只有唐傲这样所谓的唐门直系的精英子弟,才有资格穿上老太太亲手制作的这“**小青衣”。
没想到这件“**小青衣”没能保住唐傲的头颅,二十年后却无意间救了自己一命。
唐雨心里感觉到很讽刺,要是唐老太太知道她自己亲手制作的这玩意儿,竟然救了叛徒的一条命,不知道她会是个什么表情?
想起老太太那哭笑不得的表情,唐雨忽然就觉得很开心。
只要能让那死老太婆感到难受,他就会觉得很开心,即使自己已经身受重伤,即使五脏六腑此刻传来的钻心的疼痛让他的奔逃越来越慢了下来。
终于,他在杭州城郊的一片树林之中停了下来。
逃了这么远了,应该已经摆脱了雷家的控制范围了。
再说,雷破天这会儿还忙着进行他自己的大计划呢,才没空搭理自己这么一个在他眼中已经必死无疑的废人。
唐雨有些艰难的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大口的喘着气。
他现在非常的需要休息。
不但是因为他身体上的伤势,更是因为他心里所受的伤痛。
自己一直信任的雷破天竟然欺骗了自己,他利用了自己,还处心积虑的偷袭,想要除掉自己。
他其实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帮助自己打破现在那些不公平的条条框框,去建立一个真正公平平等的唐门,一个平等的雷家,一个平等的天下。
他从来也没有真正认同过自己心中的梦想,一切都不过是他在演戏而已。
可是自己当初为什么就会竟然那么轻易的相信了他?唐雨有些无比懊恼的想着。
身体传来的阵阵伤痛在提醒着他,他抹了抹嘴角还在不断溢出的逆血,伸手一把拉下了身上穿着的“**小青衣”,不禁也感到一阵骇然。
这件刀枪不入,还能抵御内家气劲攻击的贴身小袄,背部竟然已经被雷破天的那一掌震得四分五裂,一条条破烂的碎布挂在后背,轻轻一把就把整件小袄拉了下来。
唐老太太这样天纵奇才的人物,处心积虑制作出的护身宝甲竟然在雷破天的掌力面前如此的不堪一击,这雷破天的武功着实让人感觉到咂舌。
自己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可是这伤势实在是很重,必须要赶紧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好好的养伤才行。
可是能去哪里呢?唐雨皱着眉头。
如今他已经是蜀中唐门的叛徒,在唐门的势力范围内他是万万不敢停留的。
他作为唐门三大堂主之一,自然清楚唐门对付叛徒的手段,更何况他还直接或间接害死了唐影和唐离,和唐家已经结下了解不开的血海深仇,唐老太太势必会发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掘地三尺,遍寻天下来搜寻他的下落。
而雷家呢?
无论雷破天今晚的计划成功与否,大雷门是否会重新崛起,他都会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雷家的人也一定会不遗余力的追杀自己,江南这一带又是雷家的地盘,也不能久留,要速速离开为上。
其他江湖上的大小门派,不是依附蜀中唐门,就是紧跟大雷门,所以也全都不可靠。
还有一个人,那个手眼通天,势力
强大的轩辕公子呢?他会收留自己吗?
唐雨摇了摇头。
十殿阎罗作为轩辕公子的属下,只听命于轩辕公子一人,彼此见面都需要戴上面具,互相之间自然也是丝毫不知道各自的身份,私下更加是严禁往来。
如今他却和同为十殿阎罗之一的雷破天不但私下往来,甚至还背着轩辕公子密谋了对付唐门的计划,这无疑已经严重的违背了轩辕公子的禁令。
这种时候,自己要是找上门去,以轩辕公子那冷酷无情的作风,只怕是会被他立马拿来立威,以儆效尤,这不是找死么?
更何况,轩辕公子身份神秘,向来只有他来联系属下,谁也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去找寻他,如之奈何?
这时的唐雨,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悲凉的感觉,今夜之前,自己还是堂堂蜀中唐门的三大堂主之一,更是十殿阎罗之中的平等王,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不可一世!
想不到只是短短的一夜之间,自己就沦落到要面临唐门、大雷门甚至还有轩辕公子这诸多势力的共同追杀,天下之大竟然几乎无自己立足之地,真是讽刺!
唐雨此刻身上禁不住开始一阵阵颤抖起来,就像是一条丧家的老狗,独自走在风雨之中,又冷又饿却无家可归之时的那一种颤抖。
一阵微凉的轻风拂过树林,树叶摇晃发出沙沙的响声,唐雨身上的颤抖却忽然停止了。
他感觉到了一股气,一股杀气!
他霍然站起身来,全身站得笔直,扭头警惕的望着黑黝黝的树林,沉声喝问道:“是谁?”
秋天的枯叶落满了树林中的地面,在风中,一些枯叶被卷了起来,无力的随风转动,显得一股说不出的萧索意味。
在飞卷的枯叶之中,一条灰色的人影慢慢的从树后踱了出来,站在了唐雨的面前。
他戴着一顶竹斗笠,一身灰衣,背上还背着一个用布裹着的长形的包裹,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唐雨面前,活像是一个幽灵。
唐雨可不会认为这个灰衣人是个幽灵,他能明确的感觉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丝丝寒意,杀气!
他绷紧了身体,站的笔直,尽量不让对方看出自己身负重伤,低沉着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
灰衣人没有回答,还是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立着。
这是谁?是唐门的杀手?又或者是雷破天安排下的追兵?
不可能!唐雨摇了摇头。
他们两家现在正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闲工夫来对付自己?更何况自己背叛的消息不会传得如此之快,就算要追杀自己,也不可能这样的神速。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灰色衣服,长形包裹?
唐雨皱着眉头,忽然他心里想起了一个人,忍不住脱口而出:“是你?”
灰衣人动了。
他摘下了头上的竹斗笠,露出了一张年轻得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庞,不过现在这张脸上满满的全都是仇恨。
他点了点头,寒着声音说道:“你猜对了,正是我。”
他的声音里透出的杀气老龄人感到不寒而栗。
唐雨这会儿却感觉松了一口气,来的人既不是唐门也不是雷家的杀手。
这两家人都太了解自己了,深知自己的深浅,所以他们派来的杀手一定是顶尖的高手,是极为难对付的角色。
可是现在眼前的不过是一个看上去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少年,唐雨的心里稍微定了定。
他盯着这张年轻的面容,声音里透出了几分轻松:“你就是之前传闻的那个灰衣人?那个唐傲和雷凤留下来的野种?”
听到他的话,灰衣人的双眉一下子陡立起来,双目喷涌着怒火,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叫唐仇!”
看着面前愤怒的唐仇,唐雨的心里一阵得意。
还是太稚嫩了!
这么轻易就被自己的一句话给挑起了怒火,丧失了冷静,这年轻人实在是太缺乏对敌的经验了。
高手对决的时候,往往失去冷静的头脑和判断,就意味着会失去生命。
唐雨心中得意,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依然用着那轻松的口吻不
紧不慢的问道:“唐仇?听上去挺吓人,你到底跟谁有仇?”
唐仇眼中的怒火似乎已经无法抑制,恨恨的说道:“跟你,跟所有当年参与杀害我父亲的十殿阎罗,还有你们背后的那个缩头乌龟一样的轩辕公子,我们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
唐雨哼了一声,口气倒真是不小!
这样稚嫩的面孔,这样的年纪,能有多大的本事?竟然就敢夸口要面对十殿阎罗,还有背后的轩辕公子?
他觉得一阵好笑。
可是当他的眼光扫过唐仇背上的那个布包裹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过了曾经听说过的十殿阎罗之一的都市王东海渔的死状。
东海渔是什么人,他的武功究竟如何,唐雨心中自然有数。
可是他死了,听说死状还极惨,莫非,就是因为这个包裹里的东西?
唐雨冷冷的盯着这个布包裹,忽然开口问道:“这个就是,唐雷?”
唐仇眼中的怒火忽然全都不见了,他望着唐雨的眼神很空洞,没什么感情,就像看着一具尸体。
他一伸手取下了背上的长形包裹,一面开始解开上面层层包裹着的布,一面毫无感情的说道:“没错,这就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唐雷,他要用这个向你们一一讨回血债!”
唐雨知道现在是他最好的时机。
趁着这小子在解开布包裹的工夫,他只要抢先出手,不让对方打开包裹,就有极大的胜算。
这样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子,能有多高的武功?纵然此刻他已经身负重伤,他也有绝对的信心能在十招之内制住这个臭小子。
可是他没有选择这么做。
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唐仇缓缓的解开包裹。
他很好奇。
这个传说中由唐门和雷家的精英所共同研制了两年也没有成功的唐雷,这个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面纱的威力巨大的武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忍不住想要看一看。
更何况他素来相信,无论再厉害的武器,也要看是谁在使用它。
面对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臭小子,他有必胜的信心。
包裹着的布匹被一层层的揭开,这神秘的唐雷终于露出了真容!
唐雨愣了一下,甚至感觉到有些失望,那不过是一截黑色的金属圆管而已。
圆管的尾端有一些东西,应该是触发它的什么机关,整个铁管看上去平淡无奇,甚至于做工显得十分的粗糙。
唐雨心中暗笑,无论这铁管里面发射出的是什么样的暗器,自己身上可是有着刀枪不入,专门克制各种暗器的“**小青衣”的。
唐门双宝之一可是真正的名不虚传,刚刚还靠着它才救了自己一条命。
唐雨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胸前,却不料摸了个空。
他一怔之下这才想起,刚才自己把这件已经破碎的“**小青衣”给取了下来,放在了一旁的树下。
他心里一紧,暗叫一声“不好”,立即就作势想要向唐仇扑过去。
他要先下手为强,决不能给对手发出暗器的时机。
一抬头,却看见唐仇已经双手捧着那黑铁管,黑洞洞的管口已经对准了他。
唐仇看着他的眼光里还是毫无感情,是那样的空洞,那些的虚无,从那里面,唐雨感觉到了一种不寒而栗的东西,就像是死亡!
他大叫了一声,飞身扑了出去。
与此同时,唐仇手中的黑铁管一声巨响,喷出了一个燃烧着的火球!
于是,唐雨死了。
两天后,唐家堡。
一纸快报送到了唐老太太的手上。
快报上面写着:
八月十四,夜,唐离死于唐门江南分堂。
死因,被唐雨暗器所杀。
同夜,唐雨死于杭州城郊。
死因,被神秘武器击杀,胸口洞穿,尸体焚烧如焦炭,疑为唐雷。
唐老太太用颤抖的手握着这一纸快报看了好几遍,忽然愤怒的一把把它撕成了碎片,扔了出去。
那一片片白色的碎片,就像是一只只白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着,慢慢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