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武盯着明玉楼,满眼都是熊熊燃烧的怒火,指着地上满地的尸首和鲜血,一字一顿的大声说道:“你看看他们,他们之中可曾有一个人害怕退缩过?可曾有一个人畏惧死亡,开口讨饶过?”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是贪生怕死之辈,向你屈膝投降的那种人?”
明玉楼看着雷武那一脸的坚毅,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是。”
他长叹道:“雷惧到底是从哪里找来了你们这样的一群人?即便他早已不在了,你们却依然宁死不屈,居然对于死亡也毫无恐惧,即使你们心里也清楚,这样的牺牲其实毫无意义,你们究竟是图什么?”
雷武高昂着头颅大声说道:“我们并非不畏惧死亡,只不过对我们而言,人这一生当中,有着比生命更加重要,更加值得去坚守的东西,而这种东西,是你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明玉楼笑了:“或许我确实不明白你们的想法,只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雷武问道:“哪一点?”
明玉楼说道:“也许我的确视别人的性命如草芥,不过我至少对于我自己的生命还是十分爱惜的,因为生命毕竟只有一次,而如果我的生命都没有了,一切对于我来说都不再有意义了。”
他洋洋自得的说着,雷惧不禁皱了皱眉头,这真是一个自私而冷酷的家伙,这样的人物竟然能得到江南明家的重用,派他来主持执行这样重要的任务,看起来这个江南明家,也不会是什么善类。
明玉楼慢慢的踱步走了出来,面对着雷武,缓缓说道:“既然你选择舍生取义,我便成全了你。然后我们再来看看你后面的那四个人,是不是和你们前面的几个一样的那么大义凛然?”
四个人?
雷武不觉一愣神,刚才自己的身后明明只剩下了三个人啊?
他回头一看,确实是四个人。
在自己的身后,除了三名剩余的手下之外,在一旁的墙角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头。
这个老头穿了一件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又旧又破的脏袍子,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梳洗过了,白色的胡须和头发已经成了灰色,还打了结,看上去十分邋遢。
他此刻就倚靠着墙角,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对于这里发生的一切,好像丝毫没有察觉。
雷武看这个老头很面生,不是镇上的人,或许,是从外面流浪到此的一个要饭的可怜老头吧。
他心里不禁为这个老头感到惋惜起来,往哪儿流浪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到了燕子集,看来他的要饭生活也快要结束了。
像明玉楼这样狠辣无情的人,是绝不会放过这个可怜的要饭老头的,说不定,他们会把全镇子里的人统统杀光,逐一来逼问小姐的下落。
想到这里,雷武的心里一阵的难受,看来这一次全镇子的那些无辜百姓都会被他们所连累了。
明玉楼没有注意到雷武看见那个老头的时候,神色的变化,在他的心目里,也许也认为这个老头不过是一个寻常的要饭的老叫花子,根本连眼睛都懒得向老头看上一眼。
他对着雷武充满了轻蔑的说道:“准备好了吗?出于对你的尊重,这一次我亲自来对付你。我可以让你先出手,只不过,希望你不会像前面的这几个废物一样,连一招也接不了,那样就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雷武听到他这样狂妄的话语,却一点也没有感到愤怒。
因为他知道,明玉楼并没有胡吹大气,他的确有这样的实力。
就凭着他刚才救下那个的文士的时候使用的身法,雷武连看也没看清。
就凭他刚
才用空手接住雷火弹再反掷回去的手法,那分明是一种极上乘的内家罡气,雷武更加是望尘莫及。
这个明玉楼的武功,绝对要在他身后那四个顶尖高手之上,自己就更加不是他的对手了!
可是即便如此,雷武也丝毫没有畏惧。
为了雷爷,为了小姐,为了刚才视死如归,慷慨赴死的那些一同生活了二十年的熟悉的人们,他也要全力拼上一拼。
雷武压抑住翻腾的心情,气定神闲,摆出了天雷掌的起手式。
他从来不用兵器,也不会别的武功,从小到大他苦练的就只有这一种,雷家家传的天雷掌。
虽然只会这一种,但是几十年的苦功让他把这套天雷掌练得无比的扎实,而且越练他就越是觉得这一套天雷掌其实奥妙无穷,威力巨大,只不过其他人都贪多,没有去深入的精研它而已。
“精”原本比“博”就要难得多,也有用得多。
虽然只凭着这一套天雷掌,虽然雷武不过只是雷家旁支的子弟,可是他却打败了无数大雷门中赫赫有名的高手,以致于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曾经一度想过要将他提拔为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的。
可惜,就在这时候,他被仇家暗算,几乎丧命。是雷惧,即使出手救下了他,从此他的这条命就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他按照雷惧的安排,来到燕子集当上了一个小小的舵主,带着这一帮同样被雷惧救过的人,隐姓埋名,默默守护着小姐雷凤的安全。
而雷武这个名字,从此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很多人都已经遗忘了。
可是他却从来也没有感到过惋惜,人生在世,如果没有遇见值得你去为之慷慨赴死的人或事,那该死多么的无味啊!
而如今,就是到了他应该慷慨赴死的时刻了。
就算明知不敌,雷武还是沉喝了一声,双掌翻飞,直向明玉楼攻去。
他一招攻出,明玉楼脸上的轻蔑之色就全数不见了。
他在雷武的双掌之间,竟然隐隐听出了风雷之声!
这个雷武的武功,绝对要比先前死掉的那几个高得太多了,甚至绝不会输给自己身后的这四个人。
只可惜,他遇见的是自己,是江南明家的明玉楼!
明玉楼是江南明家如今为数不多的男丁之一了,从小他的武功就是由明老爷子亲自指点的,在江南明家里,除开老爷子的亲孙女明文兰外,明玉楼的武功在同辈之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雷武想要凭着一套天雷掌和他对抗,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明玉楼绝对有这样的自信。
他现在考虑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要速战速决。
前面他身后那四个手下解决对手都只用了一招,现在轮到他亲自出手了,他决不能拖得比他们久,否则传了回明家,他就将成为众人的笑柄。
一旦老爷子知道了这事,认为他比不上身后这四个人的武功,那么今后他想要在江南明家里再得到重用,也就变得遥遥无期了。
所以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他一定要一举击败雷武,他一定要找到雷凤,带回去交给老爷子,他一定要证明在江南明家众多高手之中,自己才是最能干的一个!
可是雷武的武功练得非常扎实,天雷掌也毕竟是雷家名震江湖多年的家传绝学,要想在一招之内击败他,谈何容易?
所以明玉楼并不急于出手,他用他诡异莫测的身法,躲开了雷武的进攻,他在等,等待雷武露出破绽,他要一击必中的机会!
雷武一连攻出了三掌,却连明玉楼的衣角都没有碰到,明玉楼只是脸上带着轻蔑的微笑,轻巧的躲避着他的攻击,就如同在戏耍他一样。
雷武的心里不免
有些焦躁了起来。
心中一急躁,动作就有些变形了,破绽也就随之露了出来。
明玉楼的眼睛一亮。
他等的机会来了,就是现在,就在此刻,他要一举击倒雷武!
他阴恻恻的一笑,身形一晃,就要反攻上去,却忽然硬生生的止住了。
雷武这时也同他一样,停下了动作,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转过了头,望向小镇镇口的方向。
因为在这一刻,他们听到从镇口方向,传来了一声马匹的嘶鸣声。
一转头,两人就看见从镇外有一辆马车正在疾驰而来。
马车并不大,看起来是很普通的那种寻常载客的,通体黑色,窗口用黑色的布帘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车内坐着什么人。
马车前面坐着一个赶车的大汉,身材魁梧,看上去有些年纪了,满脸的虬髯都已经有些花白,可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看起来非常有精神。
而拉车的这两匹马却最为引人注目。
两匹马通体黝黑发亮,没有一丝杂毛,只是在马蹄之上有着一圈白色,额头隆起,双眼突出,分明是《相马经》中千里马之相。
刚才从马的嘶鸣声里就已经能够听出这马并非凡品,要知道燕子集距离最近的城镇也有数百里之遥,能够一路奔行至此却依旧嘶鸣之声如此宏亮,中气十足,一定是难得的良驹。
如今再看着马的品相,简直就如传说之中的“乌云踏雪”,这样的好马天下要寻得一匹已是难得了,何况还用两匹来拉马车?
这车上坐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场中的众人一时之间全都忘记了争斗,只是怔怔的望着这辆疾驰入镇的马车,心中都感到暗暗奇怪,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平时十天半个月也没有一个访客,今天怎么会来了这么多的陌生人?
那黑漆马车一路狂奔,一直驶到了雷武与明玉楼相斗的道旁,忽然一下子停了下来。
这全力疾驰之中的马车要突然停下来,足可见这驾驶马车的汉子实在是技术非凡。
那驾车的汉子勒住马缰,两匹骏马便老老实实低下头站住,再不移动分毫。
跟着那汉子连看也没看一旁站着的众人和满地的鲜血和尸首一眼,而是搬出了一个木阶,放到了马车门口,恭恭敬敬的伸手撩起了布帘。
大家都不由得闭住呼吸,好奇的看着到底马车上坐着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随着几声轻轻的咳嗽声,从马车里钻出来一个人,那汉子连忙伸手扶住,他才缓慢的一步一步走下马车来。
大家一看,这是个须发皓白的老头子,苍白的发鬓有着些许微黄之色,脸色不是太好,似乎身体有恙,一身的锦衣华服,看起来就像个很有钱的富商。
雷武和明玉楼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一个富商老头,这个时候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干什么?
而且他对于眼前的景象,尤其是这一地的鲜血与尸首,竟然好像完全不为所动,一定不会是个普通人。
他们的心里不由得暗暗警惕了起来。
那老头在驾车汉子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站直了腰板,抬头扫视了一下眼前有些发愣的众人,又看了看地上的尸首,轻叹了一声:“唉,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那驾车汉子低头应道:“是,看来我们是来晚了,不过,所幸的是还不算太晚。”
那老头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是啊,总算他们还没有死光。这还不都得怨雷惧那个老小子,找了个这么偏远的地方,险些让我们来不及赶到。”
说完,他抬起头,对着雷武和明玉楼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种慈祥和蔼的微笑,说了句:“你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