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简单?”
谢君宁反问道:“不?然呢。”
安疏有点傻眼, 看着许赋离开的背影,忽然说:“他好像挺喜欢阿雪的……”
谢君宁不?置可?否。
然而当晚,出乎两人意料的是, 许赋履行了自已的承诺, 然而小狐狸和?他们见了面, 却怎么也不?肯配合。
许赋低头一边给它顺毛一边低声哄它, 然而这只?白毛狐狸却依旧十分抗拒,缩在许赋怀里死活不?肯走,露出来的那?只?前腿上有道漆黑的、结了痂的血痕,看上去有点吓人。
谢君宁一伸手, 狐狸就伸出头朝他龇牙咧嘴, 盯着谢君宁的眼神不?善到凶神恶煞的地步,三番几次,谢君宁也没了耐心,瞥了旁边的安疏一眼, 示意他自已想办法。
好在寝室里其他人都?洗澡洗衣服去了, 没人被他们闹出来的动静打扰。
安疏也有些纳闷:“阿雪不?想和?我走。”
“……我感觉他很喜欢这个男生——他说他想留在这里。”
谢君宁诧异挑眉, 用眼神询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安疏看了眼缩在许赋怀里不?肯再冒头的小狐狸, 垂头丧气?道:“算了……那?就让他继续留在这里吧。”
“他也陪了我这么多年了,是该找几个新朋友了。”
月亮高?挂枝头,晚自习后学生们都?回了寝室, 只?有操场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散步谈情。
谢君宁走在树荫小道上, 抬头看了眼月色:“我先前问你的,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安疏正发着呆,闻言顿住身形,回过头时耳边的金色耳环在风中晃荡了两下,耀眼得有些夺目。
“白天问过你一个问题, ”谢君宁往前走了两步,往旁边的一棵树上靠了靠,手插在衣兜里,抬了抬眼皮,“我很好奇,你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安疏想了想:“哦,你说这个啊。”
他转身又飘回来:“为?什么好奇?”
“因为?你最特别,”谢君宁坦然道,“你是唯一一个、冥界几百年来都?没有抓到的厉鬼,存在于冥界存在之前,连黑白无常都?对你退避三舍。”
“如果不?介意的话,或许我
头顶明月星辰,四周万籁俱寂,眼前人眉眼轻轻一弯,温柔的眼神便能如蝴蝶蹁跹般,悄悄落入心间。
这样寂静的夜晚,或许确实是个适合倾诉心声的好时候。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许久,终于,安疏也露出了一个浅笑来:“好吧。”
他慢慢飘得高?了些,从婆娑的树影下钻出来,沐浴着银色的月光,闭上眼轻轻吸了一口气?。
安疏说:“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因为?前尘往事,我大多都?不?记得了。”
“阿雪说,是他将我养大的。”
他又睁开眼,往树顶的枝干上一坐,红色嫁衣随着他的动作摆出半圈漪荡,裙摆落下来时,他低下头,视野中央,看见层层叠叠的树枝掩映下,那?人端坐如钟,身如玉树临风。
恍然间一眼千年,树下的身影有一瞬间好像和?某个人的身影重合了一般,他好像又记起?了一些记忆深处里年岁久远的些许片段。
“我十二?岁时,他救过我一次,三年后,我拜他为?师,上了玉谭山。”
“——哦,你大约不?知道,千年以前,冥界还并不?存在,那?时成为?一名修士,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就是凡人最大的愿望。”
“他是整个修真界最厉害的人物,人人都?称他一声清宁仙尊,无数人做梦都?想拜他为?师……但?他一生却都?只?有我一个徒弟。”
他又断断续续地,在风声讲了许多事,讲他们的相遇相识、相爱相知,讲到最后,他说:
“他答应我,要?跟我一起?浪迹红尘,要?和?我成亲,结为?道侣。”
安疏情不?自禁地勾唇笑了笑。
谢君宁抬头看他,看见他红色的裙摆在风中飘摇,像朵盛放的红玫瑰,和?他的人一样,艳色无边。
他们分明没有看向彼此,却又对彼此的神情了如指掌。
有一刹那?,谢君宁感觉他好像活过来了。
从一只?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孤魂野鬼,又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一身嫁衣、满心期许地想要?嫁给心上人的小姑娘。
“我以为?这会是白头偕老的起?点,未曾想过却是阴阳两隔的开端。”
“……他死在了和?我成亲的当晚。”
“他要?我等?他,让我好好活着,说他下一世一定?会记得我、一定?会来找我……我信了。”
“我守着他的尸体守了两百年,怕他找不?到我,从未下山半步。后来天劫降临,我将要?飞升之际,却因心魔而立毙当场……不?过没关系,我不?后悔。”
“我有心结未解,魂魄不?肯散去,在山上不?知过了多久的岁月……冥界便出现了。”
“我想着他应当是去投胎了,我不?知道他下辈了还会不?会记得我,如果我也喝了孟婆汤转了世,他是不?是就找不?到我了?”
“所以我不?想离开。”
“我和?黑白无常打了一架,虽然成了鬼,但?我生前也是差一步就能飞升成神的人,还有阿雪帮忙,所以他们败了。但?阿雪为?了救我,被打回了原形。”
安疏盯着眼前漆黑的虚空,晃了晃神,眼睑垂下来,慢慢有有些落魄:
“他们走了,我就抱着阿雪,继续在山上等?,一直等?、一直等?……”
“等?到我忘了他的名姓、忘了他的眉眼,只?记得我还在等?他,等?着他来找我——可?我守了千年的约,他却始终不?见踪影。”
“一直等?到如今,等?到阿雪也有了朋友。我又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太久了。”
安疏有些茫然地抬起?手,看着月光穿过自已透明的手掌,折射出银色的浅光。
就像岁月在他心头,折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横沟。
“谢君宁。”
“时间真的太久了。”
他喃喃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树下的人抬起?头,在惊鸿一瞥的碎影间,如同经年以前的一个旧梦,眸底深邃又清亮,令人沉醉不?知归路。
“我有点累了。”他自言自语般道。“可?是爱一个人,怎么会这么累呢?”
谢君宁静静地听着,不?知为?何,喉间逐渐有些哽塞,像被堵了块生铁,和?胸口砰砰跳动的心脏一起?,隐隐作痛。
他看着这个姑娘满脸茫然的表情,忽然开口说:“那?就不?爱了。”
一千年确实太长?了,足以耗尽一个人所有的深情。
可?惜的是,他这句话太轻,安疏没听清。
他“嗯?”了一声,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
谢君宁站起?身,拍下肩头的落叶,没有再抬头:“没什么,不?重要?。”
“我说完我的故事了,你也说说你的呗。”安疏从枝头飘下来,他的伤感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世上待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学会怎样才?能快速化解一些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也因此显得格外通透又纯粹。
“我也有点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让七爷八爷也对你礼遇有加。”
“我不?知道。”
谢君宁慢慢走着,抬眼见他正飘在自已面前看着自已,沉默一瞬,摇了摇头:“我和?地府的人接触不?多,只?是天生阴阳眼,从小便能看见许多旁人看不?见的东西,但?遇见的鬼怪大多都?绕着我走。”
“你是唯一一个一直跟着我,还敢和?我提条件的人。”
安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了:“那?为?什么它们都?不?敢接近你?你身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谢君宁瞥了他一眼,又摇了摇头:“我与阎罗有过一面之缘,他说我是一位大能的转世,对我恭敬有加,但?我问他是哪一位大能,他又说天机不?可?泄露。”
“哇!这样啊,”安疏惊叹了一声,又将他浑身上下都?扫了一遍,微妙道,“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很熟悉……这么说来,或许我们上辈了真的认识呢?”
谢君宁唇角的弧度微不?可?觉地扬起?了一点,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或许吧。”
一人一鬼回了公?寓,谈完心,谢君宁才?记起?另一件事来:
“许赋说他捡到林雪的时候,在后山那?边,还发现他受伤了。”
林雪是那?只?狐狸的全名,这也是安疏跟他说过的。
安疏点点头,还没有回过神:“对啊。我看见了,他腿上确实有伤。不?过他消失的当晚,身上是没有伤口的,应该是在哪里刮着蹭着了。”
谢君宁眉头轻蹙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手,过了会儿
“没有,”虽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到这个,安疏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但?他明显比我弱,一直躲着我走。我虽然知道他的存在,从来没有正面碰见过他。”
他说到这里,有些疑惑,“怎么了?他有什么问题吗?”
谢君宁慢条斯理地在毛巾上擦手,一边垂眼沉思道,“林雪腿上的那?道伤,不?是普通的划伤。”
安疏眨了眨眼,诧异地“啊?”了一声。
“那?是鬼怪特有的煞气?。寻常划伤蹭伤,会让林雪路都?走不?动,被凡人捡回去吗?”
谢君宁平静地陈述道,“这学校里除了你,就只?有那?只?新来的厉鬼……它不?敢动你,不?代表不?敢动一只?灵智只?有几岁的狐妖。”
安疏慢慢瞪大了眼:“可?他打伤阿雪干什么?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谢君宁沉吟片刻:“暂时不?清楚。”
安疏有些生气?,原地转了两圈,问他:“我可?以去找他吗?”
“做什么?”
“黑白无常不?是说要?抓他吗?”安疏眨眨眼,“你放心,我打他一顿就好了,会把他交到黑白无常手里的。”
“……你打算怎么找?”
安疏沉默了下,结巴道:“不?知道……”
谢君宁有些好笑,觉得他有点傻,不?由伸手,十分自然地摸了下他的头。
掌心冰凉的触感让两人都?愣了一下,谢君宁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昨晚那?两个女生玩了次笔仙,今天其中一个就没来上课……我猜测,他有可?能跟上了他们。”
“那?要?怎么办?”
谢君宁垂眼道:“不?怎么办。”
“时间不?早了,明天再说吧。”
谁想一觉起?来,谢君宁听见消息,刚刚睡醒还有些迷糊的思绪立马清醒了大半:“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兰晓敏死了!”来给他报信的年轻老师吓得满脸苍白,心有余悸道,“你班上的学生——就在昨晚……从五十多米高?的宿舍楼上跳下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百章了!不容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