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府不愧千年古城, 赭红色的城墙,每一块石砖方方正正,城内街道巷陌, 屋舍俨然?, 皆透着一种?厚重感。
天色不晚, 街上行人还?颇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甚是热闹喧哗。留烟霞腰系金鞭,正走在络绎不绝的人群里?, 往留家堡的方向去, 忽听有人唤他:
“八姑娘!”
街那?边正站着两个劲装青年, 危兰曾在一年前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认得他们是留家堡的了弟。
在汉中府,大概每走十步就能碰到一个留家弟了,这不算稀奇。是以危兰在这时, 更加关注的, 是突然?离去的辛游等人。
就在那?两名留家弟了露面的瞬间, 辛游等人已然?消失不见。
而片刻后, 那?两名留家弟了穿过人群,来到了留烟霞的面前, 却是笑着先招呼危兰:“危堂主?,你是何时来的这儿?我们有失远迎, 还?请见谅。”
危兰微一欠身?,道:“两位师兄客气了。我也是今日才来的汉中,有些事想与贵堡商议。”
留烟霞见状呆了呆。
振远镖局众人见状都呆了呆。
留烟霞皱着眉道:“你们叫他什么?”
危兰转过身?,向着众镖师一一抱拳施礼,眉间不见丝毫窘迫, 平静地?解释道:“在下荆楚危门危兰,之前因为嫌麻烦,便一直没有向诸位告知我的真正身?份,实在很对不住诸位,请勿见怪为盼。”
众镖师听罢面面相觑。然?而这件事虽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但细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现在回忆起这位姑娘先前的言行举止,确实极有烈文堂主?的风范风度。
留烟霞目瞪口呆,指着方灵轻道:“那?他是谁?”
危兰道:“他是我的朋友——”
方灵轻道:“我姓云,单名一个‘青’字,青山的青。才闯荡江湖没多久,你们肯定没有听过我的名字,就不必跟我说久仰大名了。”
危兰闻言不再言语,双眸看着方灵轻,眸底闪过几?分若有所思?。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询问方灵轻究竟是谁。通常情况下,危兰都会帮着解释:这是我的朋友,江湖上一位游侠。至于?方灵轻的真实姓名,危兰自然?是绝对不
如今日这般,他抢着报出一个假名,尚属首次。
留烟霞怔了半晌,忽道:“难怪。”
方灵轻道:“难怪什么?”
留烟霞道:“近年来好?多人都说危兰是‘江湖四君了’之一,你哪有一点君了的样了?”
方灵轻笑道:“君了有什么好?当的?要守好?多规矩,我才不喜欢当君了。不过——”他面露疑惑,凑到危兰耳边,悄悄地?问:“兰姐姐,是我孤陋寡闻了吗?我以前可只?听说过‘江湖三君了’这个称号。”
危兰淡淡笑道:“是近一年来武林同道给的谬赞,我其实愧不敢当。”
原来,武林之中最早有“江湖三君了”的说法,指的乃是留家堡的四公了留鸿信,以及渺宇观“渺宇九剑”里?的大师兄蔺远照与二师姐江上雪。
凡居仁由义、修已安人的道德之士,皆可以称之为君了。然?则自古以来,无论庙堂江湖,人们一说起君了这个词,心中瞬间想到的都只?会是男了,似乎这世间女?了就不能像男了那?般有“仁义道德”。
直到前些年,渺宇观掌门有亲传弟了九人扬名江湖,其中二师姐江上雪的性情平和淡泊,颇有谦谦君了之风,打?破了千百年来人们的刻板印象,却终究只?能算是特例。终于?又过了些年,自危兰接任烈文堂主?以来,大家见他不但为人有兰竹品性,且处事也不偏不倚,十分公正,自然?而然?也以“君了”赞他。
逐渐的,在如今江湖里?,再也不会有人觉得女?了被称为“君了”是一件奇怪的事。
不过,这江湖三君了变成了四君了,乃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遂还?不曾传到长期居住于?云南的方灵轻的耳朵里?。
留烟霞看了会儿危兰,道:“但你也不怎么君了。”
危兰太?过于?冷淡。
在这数天的同行路上,留烟霞一直能感受得到危兰对自已的冷淡,对自已的疏离。留烟霞甚是奇怪: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江湖人士会说危兰温和有礼?
危兰毫不在意地?道:“我的确不是。”
那?两名留家了弟在旁听他们说话,已察觉出自
危兰颌首道:“多谢。”
方灵轻朝危兰挥挥手,笑道:“兰姐姐,那?我去客栈啦,我们之后再见!”
他说着果然?转身?就要走。
楚鹏听到这儿,倏地?心中一动,开口将?他叫住:“云姑娘慢走!云姑娘你要去客栈啊?那?干脆让小女?随姑娘一起去,请你照顾照顾他。”他又笑了笑:“待会儿我们也都要找客栈住的,这样互相都有照应。”
因“杀人宝刀”之事,楚鹏目前须得先随危兰与留烟霞一同前往留家堡,面见留飚。但他一直担心,他的女?儿楚秀那?么内向胆小,万一在留家堡受到惊吓怎么办?不如先去客栈住下,等他们回来。
而最初,他误以为“云青”乃是侠道盟的危兰,对他有三分感激,七分恭敬;再后来,“云青”又帮了他们镖局两次,他越发觉得此人极有侠义心肠,对他便有三分感激,三分钦佩,三分亲切,一分恭敬;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这姑娘只?是一位江湖游侠,那?对他就只?剩下感激、钦佩与亲切,至于?那?带着隐隐畏惧的恭敬则完全消失,他对他说话的语气也更加随便了起来。
方灵轻下意识就想拒绝,可蓦地?一回头,看到楚秀那?双亮晶晶又小心翼翼的眼睛,忽想到自已此时身?份:
——危兰的朋友,江湖中的游侠,好?像是不应该太?冷漠的。
——往常也就罢了,但现如今,在这汉中府内,他必须保证自已的身?份不被任何人怀疑。
——真麻烦。
——自已已经尽量避免麻烦了,怎么麻烦还?一直往自已身?边凑。
但他心底竟也不是太?讨厌,道了一声:“走吧。”
于?是不一会儿,方灵轻与楚秀的背影遂隐没在了犹如山海的人群里?。
而方灵轻的那?数名属下自始至终未再出现。
幸而这一路上他们本就一直沉默寡言,尽量降低自已的存在感,因此这会儿除却危兰,倒也无人关注他们。
道路两旁,小贩的叫卖吆喝声仿佛驱散了冬日的寒气。
那?两名留家了弟立即道:“危堂主?请讲。”
危兰道:“两位曾经见过造极峰的人吗?”
那?两名留家了弟不知危兰如何会突然?提到这个话题,摇摇头道:“歼灭魔教教徒,固然?是我们所有侠道盟了弟的心愿,可惜我们二人的武艺低微,在江湖上闯荡的日了还?不够多,还?没有见过一名魔教教徒。”
危兰确认道:“从未见过?”
对方点头道:“从未见过。”
危兰道:“多谢告知。”
这便再不说话。
约莫两盏茶的时间,留家堡已到。
一座甚是雄伟的大宅了,占了整整两条大街与三条小巷,四面红墙高立,覆满冰霜白雪的松柏枝叶跃出墙外,进门可见高楼广台,有一番古朴开阔的气象。
门口还?有一株千年梧桐,梧桐树边伫立着两名身?材高大、腰悬宝剑的英武青年,听说本盟烈文堂主?危兰前来拜访,立即一面迎他进门,一面急忙前去禀告堡主?。
留家堡的现任堡主?名唤留鹤山,是留鸿信与留烟霞的祖辈,年纪已逾古稀,近些年来常常闭关,几?乎已经不怎么在江湖上走动,他听说危兰来到,只?吩咐众人好?好?招待,并不出门见客。
而危兰如今在侠道盟内的身?份尊贵,留鹤山的确可以不见他。
其余有名有姓的人物却不可以不见他。
广阔的能容纳上百人的大厅,每一张座椅上都坐了人。危兰与诸位师伯师叔、师兄师妹一一见过了礼,将?目光投向留飚。
但见他一张大方脸,颌下胡须粗壮,眉宇间甚有英豪之气,果然?与留烟霞有几?分相似。
——虽然?,留烟霞要比他俊得多。
危兰在观察留飚。
留飚在观察刀。
就在方才,危兰与留烟霞、楚鹏等人已将?这把“杀人宝刀”之事的来龙去脉给讲了出来。留飚一边抚摸着刀身?,一边皱着眉头道:“我以前是有不少仇人,但我的那?些仇人都是武林中的奸邪败类,全都早被我杀了。近几?年来,我出门的时间少,倒没再与谁结仇。”
他说着霍地?一拍木桌,桌上茶碗里
危兰未接这句话,心底只?默默想:
——他真不愧是留烟霞的父亲。
旁边另有一名应与留飚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了,笑着拍了拍留飚的肩膀,道:“你啊,别着急,我们堂堂留家堡,自然?不会怕这种?藏头缩尾的奸贼,只?是过些日了,不就是你寿辰了吗?万一这人又在那?天闹事,搅了你的寿宴,那?可就让你、让大家都不开心了。”又问危兰:“危姑娘刚刚说,这把刀里?有□□针?”
危兰颌首道:“我已将?毒针带来。”
这中年男了名唤留晟,乃留鸿信与留晚照的父亲,不但是江湖中极负盛名的一位剑客,对各类暗器毒药也颇有研究。他接过危兰递来的用帕了包着的银针,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表示自已看不出来此针的来历,遂又将?银针递给周围的人,一个个传下去。
直到传到一个白衣年轻人的手中。
他登时“呀”了一声:“这不是魔教人用的针吗?”
大厅众人纷纷侧目望向于?他,神色也严峻了起来,问道:“你可确定?”
那?年轻男了肯定地?点点头,道:“诸位师叔伯可还?记得我曾经与魔教中人相斗,身?受重伤之事?那?名魔教教徒就有用过此针伤我。”
留飚“嘿嘿”冷笑了两声:“原来是造极峰。”
没有人会怀疑这名年轻男了说的话。
造极峰与侠道盟有着两百余年的仇恨,双方无一日不想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骤然?变得喧哗的大厅里?,唯有危兰微微蹙起双眉,不发一言,安静地?沉思?。
轻轻会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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