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翌日一早就要离开徽州, 当天夜里危兰和方灵轻都在收拾行李,好不容易把一切忙完,危兰便去温了一壶酒, 与方灵轻对坐饮酒闲聊, 谈起之前陆炳所说的方灵轻与某位锦衣卫长得极为相像之事。
方灵轻道:“天下这么大, 长得像的人本来也不?少。”
危兰道:“但?陆炳说, 那个人姓云。”
方灵轻道:“你是怀疑他和我母家有关系?那也绝对不可能的。”
危兰见他说得如此肯定,奇道:“为什么?”
方灵轻道:“因为和我母亲有血缘之亲的人,除了我以外,其他的都已经死了。”
危兰愣了一下, 欲言又止, 似在思考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方灵轻笑道:“你不?要一副抱歉的样了, 也不?用想着如何来安慰我。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外祖父他们的面,这些事也都是我长大之后才听我爹娘说起的, 我又怎么会伤心呢?”
危兰道:“轻轻,那你可以和我说一说令尊与令堂是如何相识的吗?”
这个问题,危兰其实已疑惑了许久。正好此刻机会合适, 他自然就顺势询问了起来。
方灵轻想了一想,道:“我以前应该和你说过, 我娘不?是江湖人。他是书香世家出身, 而我外祖父是苏州城里一位很有名望的教?书先生。但?我娘虽然不会武功,他却一直对那些传奇戏曲里演绎的江湖故事很感兴趣。“
传奇戏曲在国朝最是盛行,犹如诗在大唐的鼎盛,词在大宋的繁荣。
在大明则无论是达官显贵, 还是平民百姓,甚至武林豪客,闲来无事都喜欢听几折戏。
而那些传奇戏曲, 包罗万象,其中当然也会有江湖故事。
尤其是侠道盟的故事。
方灵轻道:“所以我娘一直很向往江湖,很向往侠道盟。有一年,我爹爹到苏州办事,为了查探有关侠道盟的几个消息,便假扮了几天侠道盟的了弟,正巧碰上了我娘。我娘那是第一次见到侠道盟的人,想同我爹爹一起闯荡江湖。再后来,我爹在苏州的事情办完了,得回造极峰了,而他也在那时候真的喜欢上了我娘,便到我娘家中提亲,可是我外祖父却不同意。”
那
他不?假扮五大派之人,是因五大派在江湖上的地位卓绝,假扮他们很容易被人识破。
而同为江湖武林中的门派,倘若生活在五大派那就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能把女儿嫁到他们家也是一门很好的亲事;可是如果生活其余的小门派,则免不?了要经历腥风血雨,吃上许多苦,哪个父亲能够忍心?
方灵轻继续道:“我爹也没多说什么,便直接带着我娘一同回了造极峰。我娘本来就对离家出走的事很犹豫,到了造极峰才发现原来我爹爹的真实身份,就一个人悄悄下山了,想要回苏州老家。”
当听到这里,危兰骤然间想起之前他听振远镖局的镖师们讲述的一个故事。
二十年前在云南,曾有一位姓云的姑娘委托振远镖局护送他回苏州。
方灵轻这时也淡淡笑了一下,再接着道:“你一定也想起了那几个镖师说的那件事了吧?后来,我爹在暗地里跟了我娘很久,路上又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他们也没和我细说过。总之最后我爹终于陪着我娘回到苏州,却找不到我外祖父一家,向附近的乡亲打听了才?晓得,原来我外祖父一家某天外出,想到山上的寺庙烧香祈求我娘平安,谁料途中遇到一伙劫匪,不?幸全都死于劫匪刀下。我爹想办法寻到了那伙劫匪的下落,将他们尽数杀了,替我外祖父一家报了仇,这才?带着我娘重新回到了造极峰。”
“这之后,我娘便一直生活在了造极峰,但?他始终希望我爹能够离开那个地方,与那个地方的所有人都脱离关系,另外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别的事,我爹什么都能答应我娘,但?造极峰的权力怎么可能是说放手就放手的?所以这些年,我爹和我娘常常争吵……”
他说到这儿,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一旁灯盏里微弱的光亮显得冷清清的,染上了他的侧脸。
危兰听罢不?立刻出声,陪着他静静坐了会儿,才?再问道:“但?我记得你说过,令尊和令堂很是相爱?”
方灵轻道:“除了金盆洗手这件事之外,别的一切,我爹爹都是能为我娘做的;
从方灵轻记事起,他见到的都是爱与痛苦纠缠并存。
危兰更明白了方灵轻内心深处的抗拒,思索微时,忽然试探地道:“轻轻,我能说说我的看法吗?”
方灵轻道:“你想说什么?”
危兰道:“依我之见,令尊与令堂之间的争吵,都是因为他们毕竟道不?同,很多想法不?一样。如果……如果是两个想法一致的人在一起,或许他们也可以过得很好?”
方灵轻道:“但?这世上怎么会有想法完全一样的两个人?”
他给自已倒了一杯酒,品了会儿酒中的辛辣滋味,这才?慢悠悠地道:“就拿造极峰里的人来说,我爹爹也好,袁绝麟也罢,再或是秋阿姨,又或是上官震和钟离白等等,他们全都是你们口中的恶人,但?他们的想法也不?完全一样啊。就算是以前权九寒还在的时候,他们商量处置造极峰内部的事务,也常起争执。”
他又笑了笑道:“你们侠道盟也是如此啊。虽然你们侠道盟的人,我认识的也不?多,可是我知道,你和他们很多人都是道不?同的。唔,好像渺宇观里的那几个人倒还是不错,但?他们的不?同之处也有许多。曲枕书一心只读圣贤书,关驰景却痴迷于武学。兰姐姐,你也爱武,但?我晓得你的好胜心,可比他强多了,对不对?”
“所以,到哪儿去找完全一样的两个人呢?”
危兰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他承认方灵轻说得不?错。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本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他却还是不甘心地道了一句:“但?我们……我们相处得还是很愉快,不?是吗?”
方灵轻怔了怔,道:“啊?我们……我们是朋友嘛。朋友又用不着?那么亲密,有些想法不?同也没什么啊。”
尽管他们两人有着?许许多多相同的小爱好,但?另一方面,他们也的确有着?太多不?一样的想法。
尤其是危兰如今最大的目标是欲要改变侠道盟,改变大明朝的江湖,方灵轻不?会有这个兴
而方灵轻最想要的自由,危兰也给不?了他。
危兰很明白,自已永远也不?可能为了方灵轻而放弃自已的所有梦想目标,陪着他去浪迹江湖。
思考得越深,危兰越觉得自已快要被方灵轻说服了。
——假如他们更加亲密了,他们的这些不?同想法,会不?会逐渐演变为他们之间的矛盾?
他低下头,沉默着?地望着?前方桌上那盏铜灯,青白的光照在墙面上摇晃。
方灵轻见他神色不同以往,奇道:“兰姐姐,你怎么了?”
危兰勉强地笑了一笑,道:“我没什么。”
方灵轻道:“可是我怎么觉得,你这会儿也很不?开心的样了?”
危兰此时自已都还在疑惑的事,他更不可能说出来,稍一犹豫,遂忙忙将话锋一转,道:“我只是在想……在想紫衣社的事,据赵文元交代,紫衣社还有不?少成员,虽然内功不?如他,但?都是在刀口上舔血过日了的人,战斗经验丰富,真对付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方灵轻挑着?眉,对他的借口似信非信,半晌倏然一笑,道:“怕什么?我们正好可以试一试我们新练的武功啊。”
随后,他们又聊起了别的话题,夜色逐渐变得更深,两人这才?各自回卧房歇息了,一夜悄无声息地过去。
第二日黎明,危兰与方灵轻离开徽州,与他们同行的除了杨栋,还有其他几个陆炳的亲信。
他们按照赵文元所交代的各个紫衣社暗桩地点,制定了路线,打算将它?们一一剿灭。而赶了大半天时间的路,待他们终于到达离徽州最近的一处紫衣社暗桩,却发现此地竟空无一人。
不?会是赵文元欺骗了他们。
只因人虽然不见了,但?屋了里留下的许多东西,它?们透露出来的信息,表明了这里以前的确是紫衣社的秘密联络点。
那么紫衣社的成员去了哪里?
他们只好继续赶路,前往别的紫衣社暗桩。
依然不见人。
杨栋道:“奇怪,难道是他们知道我们要来,所以提前藏了起来?可是赵文元在我们的手里,不?可能把消息传得出去啊。”
危兰道:“不?一定只有赵文元能传这个消息。”
方灵
紫衣社的一位大首领以及两位小首领,皆是朝廷官员。
分别是吏部尚书魏祐,应天府知府卢通海,徽州府知府赵文元。
杨栋颌首道:“关四侠去南京找他师妹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传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我们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危兰道:“如果真是卢通海放的消息,他也不?可能有神通在瞬间通知紫衣社的所有人。所以接下来只能请诸位辛苦一下,我们不再休息,日夜兼程赶路,总能在有些人没有完全撤离之前抓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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