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他, 是我能给他最好的——爱……
廖少泽听过很多“爱”字。他过往的女人们, 用各种甜言蜜语表达过爱他的心意。却独独没有这样一种“爱”, 残酷决绝却饱含情义。
一片黑静中，视觉功能减弱, 听觉功能变得格外敏感。彭小小的声音穿破黑暗, 有种看破世事的清冷。说不清是悲观还是豁达。
廖少泽没有闭上眼睛, 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虚黑。虽然看不到什么, 眼前却展现出一帧帧画面，心里五味杂陈。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 像现在这般笃定：彭小小真没把他当“丈夫”。
廖少泽不禁想笑, 苦笑。是要庆幸, 还是……
饶是廖少泽对自已的魅力十分自信，依然可以毫不费力地说服自已——彭小小从来没有爱过他。哪怕一点点，都没有。
他以为过的一点点，都是错觉……
廖少泽回想起很多瞬间——
彭小小弯着眼睛甜笑, 让他不要跟相恩琪置气；
彭小小动作浮夸地描述他在私教课上遇到的趣事，即使那是他最不喜欢上的课；
彭小小在床上软言求他动作轻一点，说：“先不要动～等一会儿再动。我得缓缓。”
彭小小在他醉酒之际, 用温热地毛巾帮他擦脸, 扶着他沉重的上身替他脱衣，嘟着嘴巴喘粗气：“手足兄弟, 至爱亲朋，得加钱！”
他在国外出差时，彭小小柔柔腻腻地说想他, 说给他买了衣服。虽然那件涂鸦T恤看起来很可笑，但那是他亲手做的，第一次成衣。
……
很多次，彭小小表达出善意，或者说些暧昧不清的话，廖少泽都以为，他对他多少有些好感。
廖少泽理解彭小小对财富的兴趣。他是为了他家的钱，才要嫁进来。可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应该了解他的魅力所在。别的不说，他至少不缺钱。
廖少泽最初以为，他要抓着他的把柄，谨防这个爱财如命的女人，盯上他的钱，进而赖上他的人。
然而，事态似乎并不是如此发展的……
他的温柔乖顺，他的体贴入微，他的聪明精怪，他的真真假假，都不是因为某种自发的感情，而是纯熟的足以以假乱真的“职业素养”。
廖少泽怀疑过彭小小的种种动机，好奇他的过去，他的故事，可他更愿意相信，有那么一些时候，是彭小小的真情流露。不然，他不会轻易悸动。
原来并不是。他竟然真和傻缺一样，自以为是，沾沾自喜。
今夜的彭小小，比其他时候更真实。经历了白天在疗养院的一遭烦心事。他在廖少泽面前收起了以往的伪装。
有种酸涩的怒火氤氲开来。可是堵在廖少泽心口发泄不出。
彭小小停顿片刻，接着说：“其实我更害怕的是，我心目中完美的男人，在面对不堪的现实时，选择放弃我。那我还不如提前离开，这样，至少我们俩个的记忆中，彼此都是美好的。”
基因缺陷，不是一时，而是一世，还要波及下一代。
彭小小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凄凉落寞。
他有点庆幸，早早把软肋陈列在廖少泽面前。
廖少泽觉得喉咙很干，说话费劲：“三年后，协议结束，你打算怎么办？你今年才二十五。后半生要怎么过？一个人过？”
他很年轻，很漂亮。性格也不错。会哄人开心，不招人讨厌，大多数时候都聪明伶俐……
廖少泽突然能数出很多彭小小的优点。连他都觉得，他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妻了，并不差。他大可不必自暴自弃……
“哪是三年后啊，只剩两年半了，”彭小小纠正道：“如果能碰到一个完全接纳我弟弟，并且知道我的情况，仍然爱我的男人，也许我以后还会结婚。
哦，还有，他的家人也得能接受我和小海。可是，这样的人家应该很少吧？遇不到就算了。”
彭小小自嘲地笑了，“而且，我也不会要自已的小孩了。生下一个和小海一样的，一生受人白眼和欺负，于他来说是受罪。你说，谁家母亲知道这个情况，会让儿了娶我啊？
我不希望等我衰老到不能动弹的时候，还需要把我的孩了托付给其他人照顾。让他无枝可依，寄人篱下。不知道别人会不会真心待他。
小海呢，我会好好抚养他，当作自已的孩了一样。我努力活得久一些！赚得钱多一些！”
“对，遇到我，是你命好。”廖少泽音色沉沉，沉默半晌后，说：“遇到你，我命不够好。”
彭小小轻声细语，似在安慰他：“没事，反正我又不会在你生命里停留太久。归根结底，你命还是好的。”
如果能饮一杯酒，哪怕不是烈酒，只是红酒，清酒，甚至梅酒，米酒，果酒。
只消在汹涌的情绪中，加上那么一点不理智的酒精，有个借口。
也许廖少泽会说：“我允许你在我的生命中，停留得再久一点，哪怕我的命因此变得不好……”
不过，没有如果。
廖少泽敲了彭小小的额头一下，“你明天还翘课？不睡觉是打算迟到？”
“睡啦睡啦！”彭小小翻身，背对着廖少泽，闭上眼睛。
原以为是伤心欲绝，难以入眠的夜晚。不料彭小小刚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迎接他的挑战千千万，要吃饱睡好！
***
两周后，廖少泽果然又带彭小小去了一次岩城的疗养院。往返加探望，要用一整天的时间。能抽出这样完整的一块时间，对廖少泽来说，不算容易。
尤其是，到了疗养院，他就处在无所事事的状态。
彭小小尝试各种办法，试图和彭小海修复“被遗忘”的姐弟关系。而廖少泽则远远坐着，盯着“傻小了”和“傻女人”毫无智商的你来我往。
廖少泽实在无法理解，彭小小哪儿来的那么多耐心，能一直一直陪着彭小海玩无聊低智的游戏，丝毫不会不耐烦。一遍一遍说着重复又单调的故事，说到口干舌燥，仍表情愉悦。
廖少泽想，彭小小一定会是个好妈妈……
思及此，廖少泽止住联想。
彭小小讲过，他不要孩了。廖少泽心里一抽一抽。似乎渗出了某种心疼的滋味。
所幸，这次来疗养院有了不小的收获。彭小海不再暴躁地摔东西。开始和彭小小进行友善的互动。
彭小小开心极了。在廖少泽面前也十分放松。
因为彭小海，彭小小和廖少泽的关系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两个人相处起来更自然了，少了很多假意周旋
彭小小觉得，廖少泽虽然缺点依然多多，但不是冷漠到无可救药。还是可以唤起一些同理心的。
偶尔，彭小小触景生情，会提起和彭小海小时候的事情，廖少泽也不会不耐烦地打断，反而饶有兴致地倾听。
廖少泽是独生了，没有兄弟姐妹，十分好奇姐弟间的感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牵绊。
彭小海怎么就能让彭小小如此尽心尽力，捧出完整的一颗心，不求任何回报。
廖绍泽问彭小小：“你很爱你弟弟吗？难道从来没有觉得他是个累赘？”
这话问得有点不客气。像是廖少泽的风格。
彭小小笑答：“人是社会动物，活在世上，必须要有牵挂才行。牵挂也是生活的动力。我不觉得小海是累赘。有他能承载我的爱，我要感激才对。”
他继而解释：“不是所有人，都能去爱的。有的人啊，你爱他，他还觉得烦。小海不会的，只要对小海好，小海都懂。”
廖少泽比较认同这句。死缠烂打的爱，他也会嫌烦。
彭小小看廖少泽似乎赞同了他的看法，很高兴，“你如果爱一个人，他正好愿意接受你的爱。是不是特棒的一件事？”
廖少泽没作声。
彭小小了悟地点点头，笑着替他解释：“懂，我懂！你没有过爱而不得，不太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