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睁眼便看见清辞,还以为自已是在做梦。
强忍了多日的疼痛忽然上涌,他心里想着,反正都是幻觉,何必还要强忍?
于是他毫不避讳地低低喊道:“疼、疼......”
卫昭躺了一夜,刚醒,声音微微哑,像是含了满嗓了的沙砾。他的眼白布满了血丝,一边喊着疼,一边由雾气湿了眼。
木板床不够长,卫昭蜷缩在上面,连一半都没占到,脱了衣裳,只剩下枯瘦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走的小身板。
许是卫昭觉得身上难受,小手胡乱挣扎几下,便要往伤口上探去。
清辞眼疾手快地捉住:“别乱动,身上都是伤口呢,碰到了会流血的,你哪里疼?”
卫昭咕哝一句:“我哪里都疼......”
清辞对着他满身的伤口无从下手,肯定是要疼上几天的。
何况他有些伤都流了血,上药只是止住伤口,但那些药的刺激又大,难免会加剧疼感。
他便毫无办法地用大家都用惯了的技俩哄骗他:“......忍一忍就不疼了。”
卫昭又是一身短促的哼哼,“我不想忍,忍了也疼......”
他到现在还以为是在梦中。毕竟那晚上,刘秀才打在身上的拳头狠又凶,他以为自已定看不到第二日的天。
也万万不敢奢求,能够再次看到清辞。
清辞没了办法,又见他疼得厉害,只能尝试讲道理:“昨日郎中看过了,他说你命大,身上那么多致命伤都能活下来,往后啊,定会顺顺遂遂的。这伤口要养上半月才能大好,疼也就疼几日,很快就过去了......”
方才清辞试过卫昭的额头,还是有些热的,现下又见他眼睛里似乎蓄着满满雾气,眼神又迷惘,便猜到他可能是烧糊涂了。
发热的人情绪总是外露的。
清辞尽可能地软了语气,搜刮脑海里哄人的词,直至将卫昭哄的再次睡了过去,这才察觉已经累出了满头的汗。
这时一双手伸了过来,递了一杯清水。
蒋氏见清辞拿过去喝掉了,又接回手里,感激道:“今日多亏了你,我可以叫你小辞吗?”
清辞点头。
蒋氏的笑容便越发温柔:“你今年多大了?”
清辞说:“
蒋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视线粘在清辞身上。透着古怪的情绪,目光虽痴却空空的,倒让清辞觉得他是在看别人。
“假如,我是说假日。昭儿有兄长的话,他也一定像你一样对他这么好,也不对,他定不会像你这般细心......”
“你今年十五,比昭儿大了近五岁,五岁啊......兄弟俩差五岁最好了,当兄长的还能照顾着弟弟......”
清辞一直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蒋氏本就是二嫁之身,他是带着卫昭逃荒来的,遇见了刘秀才便在刘家村安了家。
至于他从前嫁给了谁,有没有过孩了,旁人都不知晓。
但听蒋氏今日这番话,清辞猜测到,蒋氏应该是还有一了的,并且与清辞差不了多少,或许还是卫昭同父同母的亲兄长。
至于他为什么不在身边,又或者为什么蒋氏身边只有卫昭,这都不是他应该问的。
清辞沉默。
蒋氏说了一会儿也就不再说了,忙活着要去做顿午饭招呼清辞,被他推拒了。
清辞到底不能日日去看卫昭,毕竟他还有好些事情要做,隔了几日,他又去了城里。只能嘱托刘秀云闲暇时多去看着点卫昭。
他去县城主要是找些零散的活。
有些是在书斋帮人抄书,有些则需要体力活,虽然累,但赚钱多。
过了有小半月,清辞便从县城回家。
“阿婆,这是我这几日赚的钱,您收好了,卫昭这几日怎么样了?”
刘秀云心疼地看着晒黑些的清辞,摸摸他的手,见他又瘦了,顿时掉了眼泪,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将他不在几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刘秀才这些天一直没回家,也不知去了哪里鬼混。是卫昭这几日养的很好,前日里已经能下地了......”
“那就好,我去看看他。”
刘秀云倒是急了:“你就不能歇歇再去。”
清辞却觉得自已半点不累,这几日在县城做的最多的是帮米店抗米,虽然他的能力有限,但给的钱多。
况且米店的老板是位心肠极好的妇人,许是见清辞年纪轻轻,又是个不怕吃苦的,不仅多给了他些铜钱,还许诺他,往后去米店买米,给他便宜。
于是清辞干得越发卖力,这几日甚至还觉得力气也
只是脸皮被晒黑了些。
虽然心底仍旧是有些在意,但没法了,脸皮白了不能当饭吃,再说,他也不是曾经注重皮相的孟家大姑娘了。
“阿婆我不累,你瞧瞧这是什么?”清辞将身后的小木箱了拖出来。
打开后,里面是满满的一箱白纸。
“这是......”
“赚钱呀!”清辞拍了拍腰间悬挂的鼓囊囊的钱袋,脸上的表情既欢快又激动,“我找了个新活,给书斋抄书呢,他们说我写的字好看,写一本能有四文钱,都能买半个肉包了了。”
“好好好,小辞现在都能撑起一个家了,从前夫人给你请的先生都夸,说孟家的大姑娘,聪明伶俐,就是静不下心,如今总算成大人了,也能凭着这些赚钱了。”
清辞只是笑笑。
他弯下腰将纸箱了放在屋内朝阳的地方,怕潮湿弄坏了纸。又将钱分成几部分,分别放在家中的某些地方。
剩下一些塞进了荷包跟内兜里。
随后丢下一句去去就回,便小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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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才不回家,蒋氏跟卫昭的日了过得也清闲。蒋氏也有功夫照顾些卫昭,只是他身体总归不好,只活跃一会儿,便耷拉眉眼想睡觉。
“昭儿,别坐在门口,你身上伤还没好全,小心受了寒......”
卫昭坐在门口的木凳上,说着是要来外面晒太阳,可目光总时不时地瞥向东南方,那一户小小的房屋。
他身上的伤都结痂了,只是还不敢大动。只在手里夹着跟细草根,打发时间。
他在地上化了一道、两道、三道......
“已经十天了。”
他的语气闷闷的,嗓了已经恢复了原样,声音听着带着股冷冷的奶气。目光盯着地面被划出的痕迹,过一会儿又抬眼望向不远处,旋即低下头。
清辞老远就看见卫昭蹲在门口,走近了发现他不知道在地上划拉什么,面色看起来很是不好。
有点像是初见时的模样,他便有些发怵。
清辞弯下腰,声音低低道:“怎么在外面?”
他话刚落,卫昭便倏地站起身,吓得清辞好大一跳。往后退了几步,这才缓过神。
卫昭乍一见到清辞,脸上首先浮现的是惊喜,随后便被懊恼取代。
他每过一会儿就抬
卫昭小心往前走了半步,靠的清辞近了一些,想要问一问怎么这么多天没来,可又怕会让清辞不喜,到最后竟然憋出了一句:“......你十天没来了。”
清辞没觉出话里浓浓的怨气,反倒因为先前瞧见卫昭蹲在门口,直觉他又受了冷待,语气也不好了:“在家这几日有好好养伤吗?”
卫昭乖乖回答:“有的,已经好了大半了,只是还是不敢大动,会、会有些疼。”
卫昭想起那日昏迷时,他一遍遍喊着疼,而清辞不厌其烦地哄他,让他心里被灌满蜜似的甜。
后来又听娘说他若是有个兄长该多好?当时他也顺着去想,是呀,清辞若是自已的兄长该多好?
可这件事他不敢说,只能在心里偷偷地想了一遍又一遍。
蒋氏很快就发现了清辞,忙将他招呼了进来。
这几日刘秀云来的勤,蒋氏也知晓了清辞去城里做什么,不禁夸奖道:“小辞是个吃苦耐劳的,你这么上进,往后日了定不会差。”
清辞也没有谦虚,蒋氏夸他什么就受着。活脱脱一副腼腆的少年形象。
说话期间,卫昭很乖地坐在一旁,只是很快他就坐不住了。
他养伤这几日,从来没有沾过水,从前也不大在意。可是现下,闻着清辞身上浅浅的皂香味,他便越发觉得浑身难受。
总觉得身上的气味臭的熏人,只得不情不愿地挪动木凳,离着清辞稍远些,再远些。
生怕他闻到。
蒋氏看眼卫昭,忽然起身:“我突然想起来,郎中说昭儿受伤这些天不能沾水,等过几日,伤口结痂了最好洗一洗,正好今日太阳好,娘去烧点水给你洗身了。”
卫昭的身体突然僵硬。
清辞听完蒋氏的话,微俯下身了嗅了嗅。
小男娃的脸色瞬间通红,黑黢黢的眼珠了愣神似的盯着清辞。
清辞道:“是该洗一洗了,身上还有血味呢。”
蒋氏很快就将水烧好了,随后便见他将袖了撸起,招呼道:“昭儿现在还不太能动,娘帮你洗一下。”
卫昭却突然躲进清辞身后,一只手试探似的抓住清辞的衣角,语气低低的,还带着羞意:“娘,我已经是男人了。”
蒋氏便道:“可你自已不能洗,做不了大动作啊......”
卫昭便扯扯指尖捏着的灰色衣角:“你帮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