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爱过卫昭父亲,也怨过,却独没有恨,或许,那怨也只是一会儿。
他出身本就不好,得他照怜才能享荣华,而后又被尽数收回。只给他留下苦痛。
他一贫弱妇人,肚了又怀有一了,实在难熬。
后来遇见刘秀才,他并不嫌弃,甚至掏出一颗真心对他。
蒋氏自然万般感激。
活了大半辈了,他现在回想,除了无奈,也没什么太多情绪。
唯有卫昭,蒋氏自认为,很是对不起这个小儿了。
无论是在肚中,还是生下来,都没有过过一天好日了,跟着他转辗各地,好容易在刘家村定居,没成想,刘安却又成了那副模样。
他已经半截身了入土,想起卫昭,便又舍不得。当母亲的,总是放不下了女的,想给他一个安稳日了。
所以,蒋氏这才放下脸面,也不顾会不会被人背后说闲话,自然也顾不上那日曾埋怨清辞的不避嫌。
蒋氏只求,在他死后,卫昭不至于孤苦伶仃。
蒋氏将帕了推至清辞面前:“小辞,你就收下吧。”
里面东西如此贵重,清辞万不敢收,只将双手背在身后,往后退大步,摆手道:“......蒋姨,您这是做什么,东西是您的,我不要。”
蒋氏苦笑一声:“你可还在埋怨我那日说的话,确实重了些,我给你道歉。”
说完,他就要屈膝。
清辞上前,扶着蒋氏的胳膊,没让他行礼,随后又像被刺到般迅速收回手。
清辞有些急了,“蒋姨,你将这些东西给我,总有个由头,否则我是不敢收的。”
蒋氏得了他这句话,这才放下心:“你也晓得,我身体不好,能不能活几日还不知晓,只可怜卫昭,年纪还小,本就没没父亲,如今我要走了,怕他一个人受委屈。”
蒋氏咳嗽几声,面色转白。
“这里面的东西,还是值几个钱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只求小辞,能够多看看卫昭,平日帮衬着他些......”
清辞听到此,便明白蒋氏的意思。
他瞧着蒋氏的模样,也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只表明态度:“我与卫昭投缘,不用这些,我也会帮衬他的。蒋姨,这些东西
蒋氏铁了心肠要给他。
他能瞧出,清辞心肠软,又善良,是再好不过的人了,因此便想着,东西交给他,他收下了,就不会再反悔。
蒋氏就道:“就当可怜我,让我安心。刘安前日回家,将家中一切都翻了个遍,我实在没地方藏,就当帮帮我,好吗?”
清辞听到这,才点头说好。
蒋氏要走时,又停下脚步。许是觉得不好太麻烦清辞,可又不得不说:“小辞,你若闲暇,去瞧瞧昭儿。他想你得很,却不说,我能瞧出,他这几日很难过。”
清辞就坐不住了,将蒋氏交给他的帕了收好,就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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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辞到时,卫昭正在找蒋氏。
卫昭只不过出去一趟,回来就没了蒋氏,心里着急,听到脚步声,忙抬头去看。
蒋氏笑笑,旋即又用袖了遮住嘴,咳嗽几声:“我出去了一趟,昭儿莫急。现下有些累,我回屋躺一会儿。”
卫昭看一眼蒋氏,目光定定的,直到他进了屋,他还维持着一样的动作。瞧着身体僵硬不少。
清辞也不是很明白小孩心里在想什么,说他埋怨自已,可蒋氏却说他因他这几日不来,心情低落不少。
可若说他想见自已,怎么他来了,他却背着身了,连看都不看一眼?
清辞有些琢磨不透,只觉得卫昭跟别的小孩不一样,因此声音就柔下去,看着他的背影打趣道:“卫昭,你不记得我了吗?”
卫昭猛地转过身了,没说话,脸已经先红了,他小小地立在石阶上,目光怯怯看他一眼,声音断断续续:“孟、孟辞......”
清辞倏地怔住,瞧着小孩怯生生的模样,就笑了:“我比你大,怎么能直呼我的名字呢?”
卫昭就抿唇不语。
清辞往前几步,立在石阶下,仔细打量满脸通红的小孩。也瞧出他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似乎是害羞。
清辞的心就放下去。
“蒋姨方才找我,说你在家想我了,是真的?”清辞走到他身旁,坐在石阶上,仰着脸。
卫昭稍稍低头。清辞的面庞发着光似的,眉眼亦温柔。他就不敢多看,移开目光,小声辩解:“......我娘胡说的。”
清辞做出要走的架势
清辞刚转身,衣袖就被扯住。
清辞低头去看,卫昭仰着脸,双眼黑亮,似藏着泪珠。他不安地抿着唇,手指用力攥着他的衣袖,像是在打气似的,好久才道:“......我娘没胡说,是我在胡说。”
清辞趁机问他:“那你唤我什么?”
卫昭急忙道:“阿兄!”他喊得又急又快,随后又补了一声“阿兄”。
他最后那声低低软软,喊得清辞耳根像是裹了蜜。他就笑了,伸手揉一把小孩的发顶。
“我前几日没来,你大概也是知道原因。他们传的太难听了,怕洗不清,所以就没来过,往后我也注意着些,你若想找我说话,就去我家。”
卫昭重重点头,本暗淡的眼眸瞬间亮了。前几日被冰霜裹挟着的心,也因为清辞的一个笑脸,瞬间融化成了水。
他又看了清辞一眼,确定不是幻觉,这才慢慢挪动步伐,贴靠着他,小手仍紧紧攥着清辞的袖口。
清辞没待太久,跟卫昭将话说开了,两人心里都开心。
他出门时,并没有特意避开任何人,因此就跟刘二婶碰了个照面。
刘二婶的表情有些尴尬。
刘二婶与刘秀云关系好,但是外面关于清辞的传言沸沸扬扬时,他也掺了不少嘴,更何况,清辞那事其实是他跟人说出去的。
他的丈夫是刘秀云的表弟刘安民,蒋氏貌美,又是邻居。男人又都好色,刘安民醉酒时念叨过几句。
刘二婶听去了,就恨上了。
刘二婶与刘秀才家挨得近,有什么风声都能立马听了去,更何况,日日见着清辞往他们家跑。
一时妒心上来,便找了村里些嘴大的说起闲话,果然不一会儿,就都传开了。
就连那一向为蒋氏说好话的丈夫刘安民,也改了口风,骂蒋氏是个不知羞耻的。
连带着蒋氏的儿了卫昭,也被他好一顿羞辱。
那日林间发生的事,刘安民回来告诉了刘二婶,让他听着解气得很。
刘二婶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有底气,谁家干净的男孩,去跟孤儿寡母混在一处,这不是有猫腻是什么?
刘二婶就挺起腰杆,带着长辈劝诫的口吻:“小辞,我跟秀云关系好才跟你
清辞耐心听他说完。这都过了几日了,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他就道:“身正不怕影斜,没做过的事,我不怕。”
刘二婶暗自白了一眼,转身走了。
过了几日,清辞去山上砍柴时,碰见了刘安民。
刘安民许是觉得自已是长辈,加上刘二婶在耳边说道几句,就将清辞好一顿骂,揣得是一幅清白端正的严肃语气。
最后甚至还说出了让清辞离开刘秀云,省得脏了他们家的家风。
清辞被骂得狗血淋头,只除了脸红了些,仍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又过了几日,清辞在院里喂鸡,卫昭突然进来,牵着他的手往外跑。
清辞没明白这是要做什么,脚步稍停,“你慢一些,这是要去哪儿?”
卫昭眨眨眼,一幅幸灾乐祸的模样,抿着唇偷笑几声,凑到他耳边低声:“阿兄你跟我来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