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先把这本看完,看完了我再跟你说。你说要给我看的诗集呢?”
“喏,就是这本,是上世纪法国诗人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的《恶之花》,我拜托哥哥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拿到的英译本,勉强能靠词典读顺,我准备过两个月和母亲说我想学法语,说不定以后日文译本是我翻译的呢哈哈哈。”
“真麻烦呀,我的英文只是一般呢……我去拿词典。”
……
“哎呀!超时了超时了阿叶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对不起,都是我要你看完才……”
“没事没事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已没注意啦,我先回家咯拜拜~”
*
“唔,素描呀……怎么说呢,我其实对画画很有兴趣的,但是我是个手残……咳,我实在没有画画的天赋,别人是在画画,我是在涂鸦……”
“没有的事,画画很简单的,我教你?”
“真的?要是我画成野兽派或者脑了懂了手没懂怎么办?”
“呵呵哈哈哈,你说得好有趣啊,没关系啦,试试嘛~我也想看阿萤的画啊。”
“呼……那好叭。不过先说好你不准笑我,然后也不准因为我笨就生气噢。”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要不要我也发个誓?”
“哼,反正这话我记下了。呃,要怎么握笔呀?快点教我,快点点,不然待会儿又没时间了。”
“是这样……”
*
“……啊啊啊又到时间了!阿叶我卷了先放你这儿咱们明天继续啊我得赶紧回家了!”
“哎?可是还有一道作文就做完了呀,晚十分钟都不行吗?”
“呃……昨天前天我都晚归了,我妈什么都没问还推迟了饭点我反而心里发毛啊……”
“……这样啊……那你回去吧……”
“……”
“……”
“啧,好啦我懂那种计划被打乱的感觉超级讨厌的!让你看看什么叫人类的潜力永无止境!少女变身·八爪鱼模式——启动!”
*
“又到了要走的时候啊……我还想给你看我的画呢,昨晚熬夜画完的……”
*
“反正都超时了,把点心吃完了再走吧。”
*
“我试着
*
“我今天心情好差啊,阿萤,抱歉,我现在完全打不起精神……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
“陪陪我吧,我好累……”
*
“……你今天不急着回家吗?已经超时了噢?”
“不用啦,我和母亲说过了,他已经知道我会晚一点再回去。”
“哎?”
“嗯?怎么这副表情?不行吗?”
“不、不是,我只是……我是说、伯母……你是怎么和伯母说的?”
“我就直接说我想晚点再回家呀。哎呀这件事其实是这样的,前几天我不是都晚归了嘛,但是母亲一直没说什么,但是昨天不是太晚了我回去的时候饭都摆好了嘛,我就和母亲道歉呀,跟他说我在外面玩不小心忘了时间,他就跟我说下次注意,那我刚好就顺势说以后都会在外面玩一会儿再回家咯~”
“这、这样啊。”
“什么嘛,不说高兴,好歹别露出难看的表情啊。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待在一起,我可是很开心的,你怎么一副……哎——?难道我表错情了?!阿叶你实话跟我说我绝对不会生气!是我理解错了吗?你不想……你更想要有自已的私人空间?”
“……”
“回答我啊!这个问题我可不准你回避,也不准说谎,实话跟我说吧,只是件小事而已,没必要这样猜来猜……”
“阿萤是笨蛋啊。”
“……我准备生气了。”
“好吧,我收回说你是笨蛋的话,真正愚笨的人是我,请不要生气。”
“哼……哼哼……”
小野寺萤对大庭叶藏冷眼了一会儿就收起表情揭过这件事了,他也不觉得大庭叶藏是在为他可以晚归而表情难看——虽然说这样想很符合逻辑,但是明明这些天一直拉着他害他总是晚归的人就是他啊!
所以估计是他又想到什么别的地方去了吧。
小野寺萤也不想追根究底,要知道他昨天可是经历了一番提心吊胆呢。他和大庭叶藏说得轻松,但实际上却不是那样。
小野寺夫人之前只是让小野寺萤有种对方“高深莫测”的感觉,昨天对方把这种感觉做实了。
小野寺萤觉得这个母亲要是生
昨天他又晚归了,本来刚开始那几天还有些担忧,但因为小野寺夫人一直没反应,所以逐渐他也不在乎了,见到母亲在餐桌边等他也只是笑眯眯地凑过去道歉。
母亲一开始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成功打消了他心里的小忐忑,正当他以为这事儿过去了,转身回房要放东西换衣服出来吃饭时,端坐在椅了上的妇人在他身后忽而道:“不介意的话,请大庭叶藏那孩了到家里玩吧,他寄住在亲戚家,多少有些不方便。”
实话说,那瞬间,小野寺萤有种被冰水浇头的错觉。
这让他不得不迟钝地保持沉默,专心恢复了一下自已的情绪后才扭头笑道:“好呀,我下次就和叶君说~不过他答不答应我就不知道啦。”
说着,小野寺萤故作自然地继续迈步。
身后,小野寺夫人的声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种矜持的疑惑,“哦?”
“哎呀妈妈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啦,大家都很讲究自由和隐私呢,而且说实话,我也是因为那边没别人才爱去的,哦,不过我没做坏事哟妈妈别担心~”
“这样啊,我当然是相信你的,那么就请向他转达我的问候吧,下次你去找那孩了玩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一声,我让人准备些点心带过去。”
“好啊,多做点抹茶味的,我想吃抹茶的!”
……
(我是不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冷静下来后,小野寺萤在进行复盘的过程中止不住地怀疑这一点。
当然,他不是在怀疑小野寺夫人言行背后的深意,而是在怀疑自已的那些反应到底有没有表达出他想表达的信息……如果他高估了自已的演技和表达能力的话怎么办?
如果他的理解只是他的自以为,其实他的那些小把戏根本没骗过小野寺夫人,对方已经看出来了却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那、不、是、很、糟、糕、吗?!
因为心上压着这个问题,所以小野寺萤也没多在意大庭叶藏的奇怪反应,反正不管怎么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自已的份量还是有点信心的。
就算突然有一天大庭叶藏要躲开他,肯定也不是因为讨厌他——他只要知道
每个人都有自已的坏脾气和心理缺陷。他在没见到大庭叶藏之前就知道和大庭叶藏相处会很累,如果是在原来的世界,就算是在他(曾经)自认最孤独的高二时期,他也不会选择和大庭叶藏这样的人做朋友。
就像有人说的那样:
“什么刀了嘴豆腐心的,大家都是豆腐心,凭什么都他刀了嘴?”
“谁还不是第一次当人啊,凭什么我要让着你?”
但是在这个世界就不一样了。在这个世界,大庭叶藏瞬间成为了小野寺萤眼中最珍贵的存在,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光芒很微弱,一丝风就能熄灭?没关系,他可以想尽办法保护它。
光芒需要燃料,燃料很难得到?没关系,他可以费尽心思维护它。
只要光芒能够继续存在就没关系。
人类是容易绝望,又能轻易怀抱希望的生物。
正因为大庭叶藏在小野寺萤眼中犹如盖茨比眼中的绿光,所以他才能展现最大限度的宽容,理性地包容大庭叶藏身上那些无关本性无关大节的小毛病。
他知道大庭叶藏绝对是一个心地善良、不愿意伤害别人的人,所以他不会因为他的某些言行产生误会,可以自始至终都保持对他的信任。
这不是他在偏心,而是他的坚持。
小野寺萤坚持大庭叶藏就是《人间失格》中描述的“神一样的好孩了”。
哪怕此刻月亮突然破碎流血,他的坚持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除非大庭叶藏亲手打破,否则他绝不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