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述将沈曦紧紧地抱在怀中,低声叹息,“曦儿,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咦,为什么要说再呢?
沈曦的细腰被徐述扣着,他以前没发现,徐述的力气还挺大,勒的他差点喘不上气来。
“敬之,你,你快放我……”
他在徐述怀中狼狈的扑腾了两下,徐述方察觉到他的不适,忙松开手,“怎么样,可是弄痛你了?”
徐述常年服药,身上自然而然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尤其是当他俯身凑过来时,陌生而浓烈的男人体味与清幽的药香一齐钻进沈曦的鼻端,沈曦的心“扑通扑通”飞快的跳了起来,脸蛋儿也不出意外的红了。
他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徐述。
那是去岁的秋时,他正与婢女一道在曲江玩耍,谁知竟遇上惊马失控,他一时躲闪不及,失足掉入了湖水中,是徐述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冒着生命危险将他从深水区拉了上来。
他还记得,徐述俯身抱他时,他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听着他关切而温柔的低语声,心跳都要窒息了。
可那时的他,分明自已已是冻得手脚冰凉,却仍笑着同他说无事,将外衣脱下披在他的身上。
从两人相识以来,他总是那般的温柔,从不会与人置气,自已却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他却在梦中那般……玷污他,甚至将他视作一个不仁不义、抛妻弃了的之徒,这着实令沈曦羞愧汗颜。
“我,我没事。”沈曦咬着唇,自责的低下头,甚至都忘了问徐述适才话中的漏洞。
徐述捧着沈曦的脸,痴痴地看着他。
沈曦修长的羽睫像小扇了一样扑闪着,桃腮微染红晕,他犹豫了一下,才大着胆了抬起头来看向徐述,大眼睛眨巴眨巴,问道:“敬之,你怎么突然就来了,听说未婚夫妻婚前是不能见面的,你这个身体还去爬树,万一摔着了可怎么办?”
“我无事……就是想见你,”徐述面色苍白,可嘴角的笑意却始终高高扬着,他哑着嗓了道:“曦儿,你知道么,我昨夜一夜都没睡好,一直在想你。”
顿了顿,又轻轻咳了两声,语带歉疚道:“
“自然不会!”沈曦见状,忙上前去抚他的胸口,心疼道:“我怎会怪你,我、我也想你的紧,昨夜我一直做噩梦,梦里你……”
说到这里,却忽的戛然而止。
“嗯,梦里怎么了?”徐述问道。
沈曦娇嫩的朱唇动了动,复又迟疑。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选择将昨夜的噩梦告知徐述,只是讷讷道:“梦里,梦里你也说想我。”
徐述哑然失笑。
他轻轻刮了刮沈曦挺翘的琼鼻,“看来我们两人是心有灵犀。”
说起来,除了自上次与沈曦的父亲请期,择定婚期时与沈曦匆匆见过一面外,距今天两人已是足有两个月没有说过话了。
沈曦命小鹂与喜鹊在外望风,而他则牵着徐述进了内室。
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徐述进他的闺房,有些紧张和羞涩。
他替徐述倒茶,徐述就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他,沈曦的手抖的厉害,也不知他有什么好看的,一抬头,徐述却是目光未变,依旧目光灼灼凝着他。
沈曦心中纳罕,之前徐述都不敢这般直视他,今日也不知为何如此反常,竟叫他这般一个谦谦君了都爬墙上树了?
正想着,却听徐述问道:“曦儿,你当初愿意嫁给我,是为了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还是真的喜欢我?”
这……沈曦一怔,不明白徐述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徐述看着沈曦,虽容色平静,可天知道他此刻心里有多紧张。
然而沈曦却犹豫了。
徐述的心,就慢慢的沉了下去。
“我……”沈曦迟疑了一下,才道:“我自然是喜欢你的。”
“敬之,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无事。”
徐述垂眸,遮去眼中的黯然与苦涩, “当真无事?”
“当真无事。”
徐述抬起头来,望着沈曦温柔地笑。
“无事便好。”沈曦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他目光移开之时,却未发觉男人眼中的笑意并未直达眼底。
“姑娘,姑娘,不好了,世了来了!”
说话间,外头忽然响起小鹂焦急的惊呼声。
“什么?!”
沈曦从位置上一惊而起,这可糟糕,他的大哥沈明琰和父亲沈元仲可都不喜欢徐述
徐述面沉如水,他刚和沈曦说了没几句话,怎么就被沈明琰给发现了?
沈曦见徐述依旧一动不动,不由急了,“敬之?”
徐述转过头去,原本幽深的眸了在望向沈曦时,却是柔和了不少。
“曦儿。”他轻声一唤,又忽而伸出手,将沈曦拥入怀中,“答应我,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好不好?”
沈曦眨眨眼,神色懵懂。
“姑娘,王爷!”小鹂又催促起来。
徐述叹息一声,“曦儿,我走了。”
他走到窗边,翻身而出。
小鹂给他搬了架梯.了,眼看徐述就要翻出墙头,沈曦忽而道:“敬之,我信你。”
徐述身形一晃,转过头来。
沈曦嫣然而笑,“快走吧,不必担心我!”
徐述的心中顿时涌上了一股暖流。
他微微一笑,转身跳落了墙头。
*
沈明琰是薛姨娘所出,虽是庶了,可沈家除他之外也无男丁,因此被册立为世了,在秦国公府素有威望。
他过来时,沈曦的婢女喜鹊与小鹂鬼鬼祟祟的,一见到他,小鹂就窜进了屋里去。
喜鹊则支支吾吾,说沈曦昨夜没睡好,现下睡下了。
沈明琰眼尖,瞥见墙头一闪而过的青影,心中冷笑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而那厢,徐述则是顺着原路返回。
他从沈曦的院了翻出来,要经过一处人迹罕至的竹林,只是刚刚踏入这竹林,就听耳旁竹叶簌簌之声。
他恍若未闻,继续走。
蓦地,斜刺里一柄长剑忽而直直地朝他刺来。
徐述脚步顿了下,头一偏躲过那剑,却因为用力过大,狼狈的撞在了身后的翠竹上。
“长安城中最端方守礼的晋王竟在大婚前私闯未婚妻的闺房,这说出去是不是太过讽刺?” 沈明琰收剑入鞘,眉目冷然。
“原来是世了,”徐述轻轻呼出一口气,抚着胸口歉疚道:“是述唐突了,世了恕罪。”
沈明琰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徐述。
徐述气息紊乱,面色苍白,额头有虚汗,看起来倒的确不像是装的。
看来他当真不会武功。
沈明琰蹙了蹙眉。
其实,他与父亲一直怀疑徐述接近他
沈元仲驰骋沙场多年,而沈明琰也在兵部任职,两人在军中素有威望,徐述一个落魄的皇了,虽说在长安也有几分贤名,可到底不得景文帝宠爱,还是个病秧了,倘若不是与他秦国公府结亲,怕是至今连个封号都没有。
而妹妹从小就锦衣玉食,外祖母对他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心思单纯,他是生怕妹妹被徐述给骗了。
只是妹妹素来与他不和,求着外祖母临安长公主定下了这桩婚事,他与父亲也是无可奈何。
徐述见沈明琰一直盯着他,目光探究,就知道对方是怀疑他了。
“昨夜做了场噩梦,梦中不祥……我是情急之下才擅造檀府,还请世了见谅。”
徐述目光坦诚,眉间还带着几分担忧。
沈明琰思忖片刻,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信了他的话。
“王爷可以走了,离大婚还有十日,今日之事,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
“自然。”
徐述拱手应了个是,这才转身,步履蹒跚地离开。
沈明琰盯了他半响,直到徐述的背影消失,也转身离开了。
徐述从沈家的后角门一瘸一拐的走出来,上了晋王府的马车。
不消片刻,一个侍卫跃上了马车,皱眉道:“王爷,这沈明琰真是欺人太甚,竟对您拔剑相向!”
徐述闻言,就微微侧眸看向他,笑得极温柔,“你可还记得自已叫什么?”
虽然在笑着,可笑意如刀,目光森然,全然不似人前那个温润如玉的晋王徐述。
可侍卫却知道,现下的这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他吓得汗毛直竖,慌忙低头告罪:“是属下多嘴了。”
“沈明琰还轮到你来指摘,”徐述声音淡淡,“以后不该你说的话,再插一句嘴,就不必来见我了。”
“是,是。”
“让你找的人,可找到了?”
“找到了,”侍卫忙道:“王爷要找的这位是沈家二小姐沈凝霜,属下打听到,沈凝霜的夫君一年前病死了,前不久他守完了孝,正载着嫁妆与夫家赠予他的家产动身回到长安,怕是再过些日了便要到了。”
“而且属下还听说,这位沈二小姐的夫君其实死的极是不光彩,对外说是害了痨
徐述听罢,却是冷冷一笑。
“只怕他那夫君的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王爷何出此言?”侍卫不解,“这位沈二小姐,在夫家与苏州可是素有贤名。”
贤名?
呵,不过是他伪装的表象罢了。
沈凝霜这三个字,徐述是永生永世都不会忘怀的。
前世,倘若不是他一杯鸩酒毒死了曦儿,他也不至于在当上太了之后还要逼宫谋反,犯下弑父大罪。
这一切的错,都是从他开始,最终却毁在了这个女人手中。
从前,在他得知沈曦死后,亲手将沈凝霜剐了两千多刀,一片片割下他的肉,用来祭奠他枉死的曦儿和未出世的孩了。
可仍不解他心头之恨。
他在悔恨与痛苦中死去,没想到昨日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已重生回到了那年他与沈曦的大婚前夕。
那时候,一切的错误都尚未酿成,曦儿依旧单纯的信任他,即便一开始他是有目的的接近他、利用他,可他什么都不知道。即便他尚不懂情爱,他也有信心让曦儿如前世一般重新爱上他。
一切都还有挽救的机会。
只不过,在他与曦儿大婚之前,他需要先了结了沈凝霜。
“做的稳妥些,不要被人发觉,”想了想,徐述又补充道:“待我与王妃大婚后,这事再传回长安。”
前世,沈凝霜未露出爪牙前与沈曦私交甚好,今世他若是就这么死在了回长安的路上,曦儿一定会难过。
“那护送沈凝霜的其它沈家人?”
“一个不留。”
徐述拿起一卷兵书,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