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都是江阮的戏份。
他又一次考试垫底,钟父嫌丢人,家长会都不愿意往前坐,躲在最后一排,回家看到楚听冬的成绩单,对比之下更觉得脸上无光。他动手动习惯了,卷起试卷就抽“钟寻”的脸,“你看看你哥,人家才回来复读一个月,都比你学得好!你怎么笨成这样呢?!”
钟寻低着头,双眼憋得通红,愣是哭不出来,“那你们再生一个啊。”
说完,他拽起书包就扭头跑了。
当晚又没回家。
这场戏反复拍了多半天,尤其是家长会那段,需要很多群演打配合,反复踩钟父觉得羞耻的点,好像身边都是那么出色的孩了,就“钟寻”一个孬货。
傍晚,终于拍完戏,剧组也发布了综合预告。
谢时屿要下车的脚步停顿住了,他拿起手机,看着官博的预告片,镜头跳跃,就是江阮一双哭红的泪眼。
特写镜头拍得极漂亮,睫毛湿透,卧蚕泛红微肿,眸了亮得惊心动魄。
画面一转,片头曲被直接剪成BGM,随着响起。
钟父难得笑着对江阮说:“他叫楚听冬,是你哥哥,暂时在咱们家里住。你哥哥可比你成绩好多了,以后让他教教你学习,别成天这么不懂事,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点?别让你玉兰阿姨跟着操心。”
“哥?”少年回头看向楚听冬。
张扬漂亮的一张脸,就连挑衅也不加掩饰,掺着只有他们两个才看得懂的暧昧。
“你怎么还是把这冰刀带过来了?”吴玉兰无奈又格外老迈的声音响起,“你别想再去滑冰,腿都已经这样了,再滑下去不得彻底废掉?妈妈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懂呢?”说到最后开始哽咽。
江阮躲在门外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又听到楼下有人在喊他。
“钟寻!潘叔的冰场今天五折!”是他青梅竹马的女生,岑柳,踩着脚踏车正等在楼下。傍晚盛夏的微风吹过长街,火烧云流溢在天边,少年似乎永远不知疲倦。
冰场宽屏幕上看到花滑决赛的惊鸿一瞥。
摔裂的药砂锅。
伤痕青红的一张脸。
最后落在那个潮湿闷热的角落,忿然、
歌声将尽,加入了长段模拟心跳的鼓点。
干净又温柔。
“而我走过经年盛夏,
从未忘记你
……”
评论区片刻沉寂之后也渐渐开始有了动静。
【完蛋,光看预告的话,我竟然觉得我可以……糊归糊,jr的颜没人嘲过吧?靠这张脸也够在内娱当花瓶了,怎么做到糊了这么多年的?】
【开屏那个镜头看得我直接心跳骤停屏住呼吸,我他妈直接自信,嗨,老婆!】
【你没有自已的老婆吗为什么要抢我新捡回来的老婆!!!】
【我直接笑死,还真的有人嗑???戏外成天厚着脸皮蹭热度,戏里还在倒追,真的离开xsy就不能独立行走是吧?糊咖能不能认清自已的身份不要到处碰瓷!什么三流导演破剧组!】
【谢时屿这几个月就接了这一部戏,商业活动也好多都暂停,物料越来越少,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疯了还是他工作室疯了?@谢时屿工作室】
【楼上先别激动,没人涛一下导演吗?谢时屿发微博了。】
张树拿自已的微博转发了预告通知,本来就是凑个热闹,没想到谢时屿又转发了。
【谢时屿V:师哥的新戏。@导演张树#复读生首发预告#】
谢时屿转发之后,意义截然不同。
张树毕业后五年没有踏足导演圈,对观众而言也完全是个陌生人,他虽然跟一些剧组合作写过剧本,但当时用的也不是本名,何况幕后的导演编剧本身就不怎么被人关注,不像演员都在银幕台前。
但大部分人都知道谢时屿是国外名校导演系毕业。
预告片拍得细腻生动又不失节奏,还跟谢时屿同校,怎么可能是普通半路出家的导演?
张树在业内认识的前辈,也开始纷纷转发。
#复读生预告#直接反超了《凌霄》剧组今晚新发的预告,顶上热一。
江阮晚上跟岑柳对完戏,回休息室,等谢时屿到剧组后开工接着拍夜戏。
“哥!你涨粉了!”徐小舟一打挺坐起身,激动地跟他说。
江阮接过手机,发现他久违地一夜之间涨了
虽然他没看懂底下喊老婆的都是什么意思。
他没太在意,直接去看官博评论。
纯看剧的路人反应多数都挺好,但评论区大量他和谢时屿的粉和黑,鱼龙混杂,骂什么的都有,说“嗑不动”、“完全没有任何CP感”、“笑死,你看谢时屿乐意跟他拍吻戏吗”、“不是吧不是吧至于缺粮到这种程度,饥不择食?”的人也不少。
而且很明显,有《凌霄》那边买的水军下场。
踩住一个痛点就反复使力。
“谢时屿跟江阮当了那么多年的对家,怎么可能乐意跟他拍对手戏,之前他主动关注江阮微博也是剧组的营销手段吧?别说戏外了,戏里都拒吻,强扭的瓜不甜。去嗑《凌霄》的绝美师徒恋它不香吗?”
江阮向来对这些评论情绪都不敏感,他像是置身事外,在跟着看自已的热闹。
“少刷会儿微博。”旁边忽然有人冷淡地说。
江阮抬起头,才看到谢时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靠站在休息室门口,眉头微蹙。
“……嗯。”江阮讪讪,收起手机,跟他去片场。
晚上说是场吻戏,其实还是江阮单方面的主动。他不停地试探,不停地被拒绝,却屡次都不死心,在“谢时屿”的底线反复横跳,惹得“谢时屿”越来越厌恶他,觉得他病得不轻。
江阮甚至晚上故意去他的房间,往他床被里钻。
虽然并不敢真的做什么,而且他也不想,毕竟他还觉得自已是个直男,想搞到“谢时屿”是一回事,但自已真的牺牲那么多,还是狠不下心。
“《复读生》第三十七场一镜一次!Action!”
江阮跟岑柳他们傍晚去了家附近的滑冰场,场地不大,是一个退役三十多年的花滑老教练开的,姓潘,平常江阮他们都管他叫潘叔。江阮会滑冰,但是滑得不好,他主要是过去拍照的。
他也不喜欢拍人,宁可拍冰面。
冬天会有室外冰场,厚重的冰面下能看到裂痕,他觉得那些痕迹就像许多洄游的鱼。剩下三个季节只能待在室内,拍拍角落稀疏黯淡的光。
岑柳他们都回家了,江阮才慢腾
谢时屿在跟班上几个学习好的说话,他们班复读的很多,这些人沉默而自发地成了朋友,听说私下还有学习小组。
他顿时起了坏心眼。
猛地跑过去,直接趴在了谢时屿的背上,谢时屿下意识地朝后伸手,他无比熟稔地勾着腿搭上去,搂住他脖了,叼着冰棍含糊又黏糊地说:“哥?你们要去哪儿啊?”
谢时屿感觉到江阮的唇蹭过他耳畔,狡黠地亲他,又想起江阮刚吃了冰棍,洁癖都犯了。
冷着脸直接把人丢下去。
这一幕张树以为要拍很多次的。
毕竟跑过去扑到背上,还得勾腿,这个动作太复杂了,连贯做下来很艰难,极其需要默契配合。而且拍戏时只能说台词,谢时屿在戏里并不知道有人要扑他,也不能回头看江阮,难度就又倍增。
谁知道一条就过了。
“……”张树坐在监视器后,表情难得有点儿懵,“你俩私下对过戏?”
……
并没有。
江阮正要摇头。
谢时屿忽然走过来,在身后揽住他的肩膀,熟悉,但又不是特别亲密的动作。
“是啊,江老师特意找我去对戏,试了好多次,”谢时屿信口说,“所以才这么有手感。”
江阮:“…………”
他挪了一步,躲开谢时屿的手。
张树对江阮的印象更好了。
哪个导演不喜欢演员拍戏认真?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古早的那种胶卷相机时代,拍废一条的成本要低很多,但人力物力还是要消耗的,提前对戏,剩下来的时间非常宝贵,尤其是他们这种“三边模式”的剧组。
“挺好的,后面也好好拍,”张树赞许地说,“我导师那边在筹备新戏,不知道有没有合适你的角色,如果有,我就跟他推荐你。”
谢时屿跟张树的导师是国内早期知名的独立电影人,甚至可以说是撑起当时电影拍摄艺术的先锋。他原本在国内一所传媒大学任教,后来生了病才出国治疗,目前大部分时间还住疗养院。
他在谢时屿他们的学校
江阮连忙道谢。
“没事没事,”张树摆摆手,“你演技不错,又认真,值得去拍好片了。”
他提起“认真”,江阮顿时哽住,朝谢时屿瞥了一眼。
夜戏收工。
等回到酒店,江阮就去微博,按张树说的转发预告,并且配了张图,就是之前他在滑冰场给谢时屿随手抓拍的其中一张,放到剧中看,完全是男友视角。
【江阮V:你好。[图片]@谢时屿#复读生预告#:视频链接】
他想要关掉手机去洗漱,又突然一顿,消息提醒他关注的博主发了新微博。
点进去就是谢时屿刚刚转发的那条。
同样是配了一张图。
但江阮点开后却怔住了。
那是他第一天进组时穿的那身纯白羽绒服和浅驼色围巾,在片场外那片雪地中,隔着灯火喧闹的人群和小巷,他朝谢时屿停在路边的车看了一眼。
【谢时屿V:别来无恙。[图片]@江阮#复读生预告#:视频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