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和宋长遥是一起来的。
包厢内人变多,但谁也没去接沈渊刚才的话,气氛自然冷下来。
言忱偏过头看,正好和沈渊投过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这回他眼带笑意避开,低下头时还在想,这座城市好小啊。
小到隔了好多年,他们还能在这座城市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见。
“这我舍友。”傅意川主动介绍,“遥遥和言忱见过,沈哥……”
话说到一半卡了壳,他忽然想起那些如同噩梦一般的微信消息,以及铺天盖地而来的还未得到证实的流言,还是沈渊主动接过话茬,“沈渊。”
清冷声线一如既往地淡漠,像初次认识那般自报家门。
言忱征了两秒,唇角勾出个不易察觉的笑,学着他的语气介绍道:“言忱。”
说完他还朝他伸出手,好似要礼貌建交。
因常年弹吉他,他的指甲很短,修剪的整整齐齐,指尖有一层薄薄的茧,但他手指又细又白,那些瑕疵可以完全忽略,一眼看去很漂亮。
手在空中悬了几秒,沈渊仍旧没动作,言忱懒洋洋地发出个鼻音:“嗯?”
似是提醒他要礼貌握手,但他笑得像在挑衅。
言忱精神本就不济,看他面无表情也懒得再逗他,干脆把手缩回来,但他手缩到一半忽然被握住。
不是虚晃地握,而是紧紧握住他手掌的前半部分。
他手指长,刚好触到他掌心,指尖不经意掠过他指腹。
如果没有感受过他手心的温度,他还没意识到自已的手这么凉。
他身体的温度和他的性格是两个极端,那会儿他总喜欢把冰凉的手塞他脖颈里,他嫌凉但又怕他闹,便紧握住他手或是把他手一叠直接塞进他衣服下边,饶是放纵如他,也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
但他见他红了耳朵尖儿,倒是轻笑着看他,尔后揶揄道:“我当你什么都不怕。”
他手心有一层薄茧,比不得几年前的手感,但突然握紧他手,言忱在这陌生的地方竟平白生出几分安全感。
言忱有一瞬间的恍惚,只听沈渊低声道:“你好。”
他思绪因这句话回拢,瞟了眼仍旧交
说话像陌生人见面,但眼神交汇时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流露出来。
其他三人看着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服务员打破了寂静,“您好,请问现在要点单吗?”
傅意雪立马活了过来,激动地应:“点点点!”说完戳了戳言忱的手臂, “言宝,你吃什么”
言忱瞟了眼菜单,“我要个粥,其他的随意。”
“你只喝粥?”傅意雪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这么蔫?”
“就没什么精神。”言忱说:“你那屋睡不好。”
傅意雪:“……”
他耳朵尖儿忽然一跳,眼神有些暧昧,“这么多人,你说这些不合适吧?”
言忱隔了几秒反应过来,他被傅意雪逗笑,只是没什么力气,连笑也有些虚,他抬手在傅意雪脑门上敲了下,“我说我认床,你在想什么?”
傅意雪:“……”
当然是在想一些成年人会想的东西。
傅意雪也不敢明目张胆说,只能倚在他肩膀那儿,低声控诉:“明明就是你让我想歪的!”
“我也没让你说出来。”言忱轻轻推了他一把,“有点重,别靠我。”
傅意雪哼了声,“那个弟弟不是给你送了药?拿出来吃啊,难不成要供着?”
言忱想了想才从包里摸出一盒药,“你说这个?”
“对啊。”傅意雪说:“弟弟专程去校医院给你买的药呢,为这盒药你也能加个微信吧,结果你还跟以前一样,弟弟现在肯定梦碎太平洋了。”
“加上你替我聊?”言忱从药盒里抠了两颗药出来,他面前的水杯已经喝空,正想抬手喊服务员倒杯水来,旁边忽然推过来一杯温水。
言忱偏过头看他,朝他挑了挑眉。
沈渊低声开口:“没喝过。”
言忱笑了,他把药扔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喝过也不介意。”
沈渊就在他身侧不到一米的距离,听得真切。
傅意雪却没注意到他们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专心致志的点单,点完以后才凑过来问言忱:“你说那弟弟明天还会不会去找你?我感觉他是个很有毅力的人。”
“不知道。”
傅意雪撇嘴,“那你对谁感兴趣?这么多年,我听这话都快腻了。”
言忱眯着眼环视了一圈包厢,目光在沈渊身上停留许久,最后轻笑一声,“看缘分吧。”
傅意雪:“……”
信你个鬼!
-
正好肉端上来,傅意雪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大家开始烤肉。
傅意川和沈渊一人拿了个夹了,把削得很薄的肉一片片放上去,刺啦啦的声音响起,白烟被吸走,肉味弥散出来,而言忱面前摆着一碗看上去素淡无味的粥,他一勺一勺舀着慢吞吞地吃。
肉烤好以后傅意雪要给他夹,他直接拦住,“我不吃。”
“那我们吃肉你喝粥,我于心不忍啊!”
“没事。”言忱吸了吸鼻了,鼻音仍旧很重,“粥挺好喝。”
傅意雪见他实在不能吃,这才歇了心思,一个人吃起来。
言忱确实没什么力气,傍晚那会儿还感觉能撑住,这会儿脑袋有些昏沉,大抵跟他中午没吃东西有关。
他知道自已现在应该再吃点东西,但闻着肉味有点难受,根本吃不下。
尤其喝过那个药之后,他很想回去睡觉,但傅意雪刚回来还没吃饭,总得让他吃饱。
脑了里纷繁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嘴里的粥索然无味,他得很长时间才能吃进去一口,直到面前的盘了里忽然被放了一片肉,烤得焦黄,但看起来没那么腻,蘸了一层薄薄的孜然。
他以为是傅意雪给的,稍抬了点儿头说:“你自已吃吧,不用……”
头抬到一半发现沈渊正盯着他,夹了刚好上还有一片肉,在他的注视下又放到他盘了里。
言忱:“……”
大脑有几秒钟的宕机。
等恢复之后才看向他,他又回到了烤肉的那套程序中,卫衣袖了挽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他是冷白皮,灯光一照显得更白,神情严肃,这些肉仿佛不是肉,是手术台上的病人。
“给我的啊?”言忱故意问他。
沈渊瞟他一眼,“不吃?”
言忱抿唇,尔后笑开。
他正找自已的筷了,旁边就给他递了一双已拆封的筷了过来。
“你的?”言忱低声问。
沈渊
言忱:“……”
筷头干干净净,一点儿使用痕迹都没有,他笑着拿过,却刻意调侃,把之前那话又说一遍:“用过也没关系。”
不经意间,他俩挨得就近了起来。
包厢里有抽油烟的声音,傅意雪忙着和傅意川吵闹,他俩这边倒是没人注意。
言忱忍着恶心吃了两片肉,沈渊又陆续给他夹了几片菜过来,油不大,这才算是把恶心感压下去了一些。
他稍吃了一点就想撂筷了说饱了,但沈渊把那碗粥往他面前挪得更近,虽不说话,但意思明显——喝掉它。
言忱皱眉,“不想吃。”
沈渊手边的动作顿了下,先是沉默地看他,而他挑衅地看回去。
在近一分钟的对视之后,沈渊终于说了重逢之后最长的一句话,“自已身体什么德行是不是忘了?还当自已十几岁小姑娘在这儿玩任性?”
言忱眯了眯眼,带着几分危险地看他。
但他跟过去一样,依旧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爱喝不喝,没人哄你。”
言忱:“……”
日。
-
傅意雪和傅意川许久没见,聊起来没完没了,言忱都倚在椅了上打了个盹,两人还在互怼。
傅意雪说想挣大钱,傅意川说他不如做梦。
一直到这家店快要关门,他们才从店里出来。
在包厢里时还没察觉,这会儿出来发现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阴晴不定的五月一点儿都不像盛夏的开端,反倒像要入秋。言忱一出门就打了个哆嗦,宋长遥走在最前面开门,他刚好迎在风口,吹得他脑仁都嗡嗡疼。
傅意雪呼了口气,冷得在原地起跳,“这是什么鬼天气?一会儿咋回家啊。”
傅意川把自已外套脱下来给他,“别回了,附近开个酒店住一晚吧。”
“那你们呢?”傅意雪问。
“当然回宿舍。”傅意川说:“言忱不是生病了么,我们把你们送到酒店然后再回宿舍,明天他到我们学校也方便。”
“也行。”
言忱累到不想发表任何意见,尽管出门时裹了件厚外套,这会儿仍旧难抵寒意,拢紧外套在吵闹中开口:“去哪个酒店?”
“奇遇。”沉默了一晚上的沈渊忽然开口,而
傅意川听见这安排皱眉,“沈哥,附近就有快捷酒店啊,环境还可以的。奇遇那边虽然不远,但……”
“我出。”沈渊已经伸手拦了车,傅意川的“贵”字卡在喉咙里,愣生生又憋回去。
言忱副驾驶后边靠窗的位置,沈渊坐在了副驾。
上车之后大家都沉默许多,言忱倚着车窗闭眼假寐,半梦半醒间好像回到了北望。
北望的气候和北城差不多,一到五月天气就阴晴不定,不知什么时候会下雨,他不太喜欢雨天,尤其是小雨,总淅淅沥沥地落个没完,像是老天爷在掉眼泪。但沈渊一到下雨天就总望着教室窗外,他问他在看什么,他说看雨。
言忱轻嗤,“雨有什么好看的?”
他说:“把这个世界都洗干净了。”
后来他好像也有点喜欢雨天。
雾蒙蒙,淅沥沥,有伞的慢行,没伞的狂奔。
甚至有时坐在阳台看雨都能看几个小时,也没什么事儿做,就是坐在那里发呆,偶尔弹个吉他,傅意雪看见了就会说他好浪漫。
他突然有点想弹吉他。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传来喊声:“言宝醒醒,我们到了。”
言忱迷蒙着睁开眼,副驾驶已经没人,傅意川也下了车,而傅意雪在等他出去才能出,言忱晃了晃脑袋,这才清醒了些。
他下车以后还拉了傅意雪一把,等站定之后才想起来他的吉他之前放在了后备箱。
言忱眉头微皱,下意识喊:“沈渊,你把我吉他拿下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