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手机, 两个男人彼此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简昌佳是有些意外,本来他以为对方在听到自己的声音时应该会有些慌乱吧,谁知道陆星妄不仅没有慌, 反而异常地冷静,那丝毫不落下风的气场, 甚至有一瞬间就连自己都被震慑住了。
甚至
就在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星妄反而率先开口询问:“简昧呢”
简昌佳纳了闷:“你找他干嘛。”
陆星妄不答反问:“你拿他手机做什么。”
“……”
空气有一瞬间蔓延着无声无息的□□味。
简昌佳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被陆星妄给压制住了的错觉,为了找回气场, 他扯开嗓子:“我是他哥, 我凭什么不能拿他手机?”
哼哼,这下这小子怕了吧。
谁知,简昌佳等来的却是陆星妄的质疑:“我凭什么相信你。”
简昌佳一哽:“劳资他妈的还能是个假的不成?”
陆星妄仿佛达到目的一般, 慢条斯理道:“那你让他接电话。”
简昌佳此刻已经被激将法给刺激到了,简直不知道这货哪里来的居然这么嚣张,而他势必要证明自己绝对不可能不如这个小子,于是跨步抱着被子回到了房间,打开了门后将手机递给简昧:“喏, 你电话, 跟他说吧,我是谁。”
简昧睡得迷迷糊糊的, 还没反应过来, 就看到有亮着的通话中页面,本来还有点困的精神一下子就抖擞了, 他连忙揉了揉眼睛,拿过手机贴着脸,轻声:“喂”
陆星妄听他的声音还算稳定,便应着:【没事了?】
“没事没事了。”简昧意识到陆星妄在说什么后, 连忙解释了一通,感觉到落在身上强烈的视线,他抬头对上简昌佳的目光后,又解释说:“喔对,刚刚接电话的人是我哥哥,他不是坏人,我是不小心把手机给忘在房间里面了,他就帮我接了。”
?
简昌佳的头上冒出了问号。
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自家弟弟现在像是在给对象解释自己没外遇一样?
陆星妄应了一声:【知道了】
【那你休息吧】说完这句后,就像是还没忘记有人在一般,陆星妄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替我向你哥哥问好。”
简昧应着,这才挂了电话。
结果电话刚挂掉,就看到简昌佳双手抱臂,带着些审度地望着自己,其目光之凌厉,仿佛即将要拷打什么犯人一般。
简昧怂了,抱着被子看他:“哥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简昌佳询问:“他是谁?”
“是,是我朋友。”
“哪里的朋友?班上的,还是医院的?”
简昧有些犹豫,而他这么犹豫简昌佳就懂了,当即骂道:“你别告诉我哪个都不是,是网友?怎么不说话了还真是网友不成?简昧你真的是个猪脑子吗,面都没见过你跟个网友聊那么热切做什么,你不怕被骗吗?!”
简昧被吼得畏畏缩缩,小声反驳道:“可他没有骗过我啊。”
简昌佳差点被气得原地爆炸,干脆在他旁边坐下,这是第一次,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和父母平时对于简昧过于疏忽,才导致他现在的思想过于单纯,于是他决定好好地跟简昧讲一讲道理。
“这不是骗不骗的问题,简昧你交朋友我懒得管你,但你要交一些靠得住的朋友才可以,懂吗?”
简昧居然认真回答:“他靠得住,他教我写题。”
简昌佳深呼一口气说:“…那也就是学习而已,现实你遇到困难了他能帮到你吗?”
“能的。”简昧软声说:“我迷路的时候是他看地图帮我找到的路,让我下山的。”
简昌佳没想到大壮还有这能耐,心头一哽,只好从另一个地方下手:“你怎么知道不是他别有用心才帮你,口蜜腹剑的人可多了去了,不是所有看似帮你的人都是真心在为你好的,你能分辨出来吗?”
“我能。”简昧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听到这个问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接着抬头看着简昌佳,然后露出个笑容来:“这不就跟哥哥一样吗?”
简昌佳愣住,没想到这火会烧到自己的身上来。
然而简昧的圆溜溜的眼睛却依旧认真地望着他,含着点温柔:“哥哥从来都不口蜜腹剑,看起来凶凶的,但跟我说这些,就在真心为我好。”
外面的雨依旧下得很大,敲击在窗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人说话的声音就会因此显得有些小,但在房间内却又异常的清晰,简昌佳原本气势汹汹的人像是被按了什么按钮一般泄了气,他走过去火速按下了关灯的按钮,然后摸着黑在屋里打地铺。
简昧坐在床边看他:“哥,你怎么关灯了,能看得清吗?”
“我想关就关,你管不着。”
“哦。”
简昧想下床帮忙:“你一个人铺累不累,我来帮你,或者要不你来床上睡觉吧,我去地上睡。”
简昌佳动作一顿,恶狠狠地回头:“你给我老实在床上待着听到了吗,要是敢下来给我添乱,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简昧畏缩了一下,老实地回到床上了。
房间里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简昌佳也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就在他以为能消停一会的时候,床上又弱弱地冒出声音来:“哥……”
简昌佳没好气:“烦不烦,又干嘛?”
“晚安。”
他轻声说。
简昌佳没说话了,翻了个身不再面对床上的人,这世间如果真的有一物降一物的说法,那么这辈子他最不愿意的可能就是跟他弟打交道了,就算在一个房间睡,他也不可能会过多地理会简昧。
……
片刻后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原本盖好的被子被掀到一旁,熟睡的简昧睡得四仰八叉,冰凉的雨夜,身上被子都不盖。
简昌佳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气得咬牙切齿。
瞪了半天床上的人都没有反应,无法,他只好气呼呼地起身将被子拽过来替简昧盖上,然而刚回到自己的床边,床都没捂热乎呢,那边熟睡的简昧又翻了个身,这一下当然是又将腿伸出来,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地睡。
“……”
算了,不管他。
简昌佳闭上眼睛准备睡觉,还没有过半分钟呢,决定好不管他的人气急败坏地坐起身,大步走到床边把被子拽过来给简昧盖好,接下来就像是在跟自己这熊孩子弟弟斗智斗勇一般,简昌佳干脆就在床边半躺着,时时刻刻地准备制服不老实的简昧。
但奇怪的是,就像是知道床边似乎有人正盯着一般,睡梦中的人又真的老实了很多,简昧睡觉除了会踢被子的坏毛病以外倒是一直都蛮乖,轻轻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屋内响起,可能晚上真的被吓到了,睡梦中也不是很安稳,清秀的眉头皱着,不时地会梦魇几句。
简昌佳一时来了好奇心,凑近了些,想听清他在说什么,离得近了,就听到了简昧轻声的低喃,有些模糊,但是仔细辨认的话还是可以听清的轻唤声:“哥…”
他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但是看起来很伤心。
梦魇让人睡得不□□稳,那轻轻的呼唤声像是一滴水落在心房,让人平静的心泛起波澜。
简昌佳戳了戳他的眉头:“天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眼前的孩子,忽然回忆起好多年前的事情,其实他自幼就讨厌简昧,不止因为楼梯的事情,而是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厌恶简昧了,讨厌这个孩子的出现夺走了父母的关爱,讨厌明明都是爸妈的孩子,但父母永远挂在嘴边的都是简昧,也讨厌因为他成了哥哥,就要什么都让着弟弟。
凭什么因为他是哥哥,就要承认这个家人,从来都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就要求他必须要包容这个,从天而降,抢走他一切的弟弟。
“离我远一点。”
这是他最常对简昧说的话。
事情的缓和是在简昧五岁的那年,也是因为这样的雨夜,学校忽然宣布暂时停课,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家里的保姆在保姆房休息,走上楼去简昧的房间,却没找到人,就在他以为简昧丢了的时候,衣柜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然后——
他看到
自家这个愚蠢的弟弟探出个脑袋,然后也是用这样可怜又委屈的声音喊他:“哥…”
因为太害怕了,床很大,屋子里太空了,所以躲进了衣柜里面,他看到衣柜里面还有简昧自己给自己铺好的,非常简易的小床,枕头就是他自己的玩具熊。
他当时觉得很好笑:“你有床不睡在这干嘛?”
当时简昧的回答他至今都忘不了,那只到自己腰高的孩子用一种很开心的语气说:“柜子里也是我铺的床,这是秘密基地,怪兽来了就没法抓走我。”
简昧钻进去示范给他看,那个在他眼里总是备受着宠爱,好像什么都不缺的孩子在热情地试图与他分享:“哥哥要进来试试吗?”
……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没那么讨厌简昧了,一刻的心软就是一辈子的心软,不管有多少个理由可以厌恶这个弟弟,他都得承认,在心里,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喜欢简昧不是吗。
第二天
雨后的小乡村空气十分的清新
等大中午的时候,老爷子就背上药筐,说是要趁着这雨后去山上转悠转悠采些药回来,马上要冬季了,有些草药就是要趁着这秋季里采最后一波,简昧也背着小药筐跟在后面走路,虽然他体力从小就不好,但好在为了采集草药,这一路上都走得很慢,走的时候,爷爷也会顺带在原地教他们手法。
采药看起来简单,实际上需要很多手法和经验,一棵草药的质量与它的完成度有重要的关系,只有草药本身足够完整,才能够发挥出更好的药效来。
一边走的时候,老爷子会一边教导,与他们说话:“像这样的草药,是不能挖的,因为旁边的这个蘑菇是有毒性的,虽然这根草药没毒,但也会被蘑菇的毒性影响到。”
“还有这种。”老爷子当中医一辈子,总是尽心尽力地想把一些东西流传给小辈们:“这样的草药要特别注意保护根茎,不能直接用铲子,要戴着手套把土挖出来,因为它的药性只在根部。”
简昧在旁边听得可认真。
而简昌佳对医并不感兴趣,只充当一个背筐的工具人而已。
一路上简昧一反常态,很积极地询问老爷子各种草药的作用以及采纳收集的方法,他的脑袋并不是很聪明,很多事情记不住就会把手机的录音功能开着,这样回去也可以摘记。
简昌佳早就想问:“你这是什么牌子的手机?”
简昧老实巴交地说:“不知道,是爷爷在山上捡的。”
“山上捡的?”简昌佳发出了疑惑:“你都录音一上午了,电量什么的够用吗?”
简昧点点头说:“够的,还有很多。”
简昌佳不信,凑过来看他的屏幕,发现在电量那里居然真是几乎满格,这手机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这么能续航!而且这个手机的牌子也是闻所未闻,压根就是市面上没见过的,他说:“山寨机?”
做工精致,功能强大的机器直接被盖上了山寨机的标签。
简昧倒也没所谓:“不知道喔,我觉得还蛮好用的。”
简昌佳真心地对爷爷说:“爷爷捡到的这个手机功能还真没的说。”
正好走到半山腰了,老爷子便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山阶说:“就是在那个台阶捡到的,你们说奇不奇怪,那天天气好得很,不少人上山采药耕田,那条路也是必经路,但是我去的时候啊,这个手机盒子就在那里,好像被放了很久的模样。”
简昧轻声说:“它是在等爷爷吗?”
老爷子乐呵呵地说:“那还不是成精了,这是神赐给的礼物?”
简昧跟着笑。
到了半山腰里侧,他想去公厕上个厕所,老爷子就和简昌佳在凉亭吃来时自制的便当,简昧自己去不远处的厕所,这里虽然是公厕但是公共卫生做得很好,他出来的时候就在外面的洗手台认真地洗手,顺便洗洗脸,正洗着,身后传来声音:“简昧?”
这声音给简昧叫得浑身一震,一转身,果然对上了熟悉的面孔。
程钰惊奇:“真的是你啊。”
简昧也觉得很奇怪:“课代表,你怎么在这?”
“哦,我们家出来秋游啊。”程钰说:“听说这座山的风景不错,这不国庆在家里也没事吗,就出来玩,没想到遇到你了。”
简昧点点头:“好有缘分哦。”
程钰微笑:“对啊。”
他才不会说,是在学校偷听到简昧放假要回老家,打听到地方了后,他就想办法过来碰一碰运气,这山上刚好有间旅馆,昨天他就到了,今天看天晴了就到山里闲逛,没想到运气真好。
前几次他的方法用错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而导致了简昧对自己的疏离,在学校里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缓和关系,今年已经初二了,如果不能和简昧在剩余这一年多处好关系,那不是放任这么好的资源流失掉了吗,这次他决定更换作战方针。
简昧擦干了手,然后说:“那你玩吧,我先回去了哦。”
“哎等一下。”程钰拦住他,然后露出为难的表情:“我是住在山上的小旅馆的,刚刚自己下来逛了逛,刚刚我在前面的那条路上看到有棵树花开得特别好,想留个影纪念,但是一个人又没法,你……你方便帮我拍个照吗?”
这会是中午休息时间,爷爷和哥哥都在吃饭,不会走远。
简昧心地善良,对于需要帮助的人一般不会拒绝,他问:“有多远啊?”
简昧答应了:“那好吧。”
程钰便露出了微笑,他本身就长相很清秀俊朗,笑起来的时候自带一种清新自然感,跟这样的人相处时不时就会被那种无害的气息迷惑到,两个人并肩向前走,期间会闲闲地聊到这次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有开学后的一些课程。
山上的路简昧都是熟悉的,所以也比较放松自然,然而没想到的是,在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
“呀!”
有个地上的石板不知道为什么松动了,人踩上去的时候很容易重心失衡摔倒,简昧没有准备,脚一打滑眼看就要摔着的时候旁边的程钰动作倒是蛮快的,第一时间拉住了他:“小心。”
事情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
简昧反应过来的时候,程钰已经摔在了地上,他好像是碰到了胳膊,擦破了皮,隐隐还能看到血迹,看起来不轻。
“课代表没事吧?”简昧赶紧去扶他。
程钰摇摇头,他关切地看着简昧:“昧昧,你没受伤吧?”
简昧摇摇头,疑惑地看着后面那块石板:“奇怪,怎么会松了……”
程钰在旁边分析说:“可能是昨晚的暴雨导致的。”
简昧感觉古古怪怪的,但是石板松了也的确可能和昨晚的雨有关,他低头看着程钰说:“课代表你还好吗?你好像流血了。”
程钰看了一眼胳膊,摇摇头说:“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就是……我的脚好像崴了。”
简昧果然皱起眉:“怎么会这样……”
程钰要的就是这样,只有受伤了才能让简昧知道自己为了救他的好,受伤了才能被照顾,他轻声说:“没关系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按照他所想,简昧肯定会送自己回宾馆,或者去他爷爷家借宿借宿,之后在假期内他就有机会名正言顺和简昧多多相处了。
可惜……
面前的简昧小脸上却挂着笑意,他说:“嗯,的确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治好!”
程钰:?
简昧小跑开,没一会就回来了,他的额头冒着一层薄汗,原本白皙的小脸此刻脸颊泛着些红晕,少年在程钰的身边半蹲下来,他的声音清脆,又带着点安慰小孩子一般的温柔语气,看着程钰说:“再等一会会哦,马上就好了。”
将手里的草药用随身刚好带着的工具捣碎出水,简昧将它轻轻敷在程钰的伤口上,整个过程动作很麻利,绿色的碎草看起来不太美观还有点恶心,程钰很是嫌弃,但是拿着他的少年看起来很认真,垂眸上药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得可以闻到简昧身上一种淡淡的青草香。
“好了。”
简昧抬起眸,白皙干净的脸上展露出笑容来:“很快就不痛了。”
程钰的瞳孔微缩,这是第一次,他居然看简昧看到出神,整个大脑好像都有些放空,世界是那么安静,安静得好像只余下心跳的声音,很奇怪是不是,从小就学会利用身边的一切为己用,他可以冷静地算计,伪装得很好与那些老狐狸周旋,但在这一刻,面对一个单纯的同龄人,他居然不知作何反应。
“啊……”
一阵疼痛感从脚踝传来,让程钰回了神。
简昧给他按了几处关节位置,揉了几个穴位,又把剩余的草药涂在脚踝的位置,这才拍拍手:“大功告成,很快就没问题啦。”
程钰迷惑地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最先被涂抹的胳膊位置已经不痛了,他在地上休息了一会,渐渐就连脚踝都不痛了,他从来都不知道简昧居然懂医术,正要开口说话,不远处的小道却率先传来声音:“简昧!”
两个人同时回头,就看到了站在那里人高马大的简昌佳。
简昌佳面色不善地走过来,昨晚才在不知名网友那里碰壁的哥哥此刻十分不爽,走近了看到坐在弟弟旁边的人,开口:“怎么等你都没回来,还以为你被人拐了呢,这又是谁啊?”
简昧连忙小跑到哥哥身边,解释说:“没有没有,这是我同学,刚刚我们在厕所门口遇到,然后……”
说了半天,终于把前因后果说明白了。
简昌佳却没有缓和神色,凌厉的眸子又把程钰从头到尾扫了一圈:“没事吧?”
程钰看到他就能感觉到对自己的敌意,不过他刚刚在简昧的面前失态,可不会在其他人的面前也应付不来,脸上露出有些官方的微笑,他开口:“没事,已经好多了,真的要多谢昧昧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好一招以退为进。
简昧被夸奖了,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谦虚地说:“没事没事,应该的,还好你拉了我一下,不然摔的人就是我了。”
程钰说:“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简昌佳阴阳怪气在旁边:“那是当然了,要不是你非要拍什么照片,他早就回去吃中午饭了,更不可能差点摔倒。”
“……”
程钰的脸色扭曲了一下。
简昌佳却对简昧说:“爷爷找你找得急,你赶紧回去报个平安,前面有个亭子,我扶你同学过去休息就好。”
一听到爷爷在等自己,简昧果然就有些着急了,当即点头说:“好。”
程钰看向他,没想到自己连脚都崴了居然还没把握住机会,哪知简昧却只是对他摆摆手:“课代表我先回去了,假期结束学校见。”
“嗯……”
简昌佳当然没那么好心扶他,相反,手插口袋的哥哥拽得像是山里的土匪,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程钰:“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但是小同学,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程钰安静地看着他。
“他的白血病并没有完全的好透,凝血系统依旧有问题,你知道吗,对于他来说,就算是一个流血的小伤口也有可能是致命的。”简昌佳不再是简昧面前那个不靠谱的哥哥,这一刻,他异常的认真:“小子,如果你敢对他做什么,相信我,你绝对会付出很惨痛的代价。”
程钰听完后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不过他依旧没有表现出破绽来,慢条斯理道:“您可能误会了,这只是个意外。”
简昌佳顿了顿,嗤笑出声:“最好如此。”
转身离开,少年的脸色变得阴沉,看起来心情极差,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个程钰人看起来倒是很有礼貌,但就是给他一种毒蛇的黏腻感,甚至比较起来,如果这两个非要挑一个的话,他反而觉得昨晚那个敢直面和自己交锋,看起来光明磊落一点的大壮还不错。
……
另一边
斯坦星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秋猎,斯坦星本来就是一个重视传统文化的国家,每年的春秋两季都会举办一年一度的狩猎和武场大会,由皇室发起,也是让人民意识到,不管科技多么发达,都不能忘本,祖先的传统不能忘记。
围场是一座山,山脚下更是热闹非凡,宫中的大臣以及皇城的显贵们在这盛大的节日中几乎全部到场,这场的狩猎和比试,皇室全员都会参与,而一些高阶贵族们也会展露手脚,是非常有看头的,山脚下的平地场围满了人,甚至还有不少的水晶球在空中盘旋,会给城中的百姓们直播这一盛况。
虽然外围人满为患,但内场其实非常清静。
皇帝坐在最前方,在他的面前桌子摆满了水果餐食,下方坐着的大臣和皇子们面前桌上同样也有丰富的食物,这是在进行大典前的宴会,却有人不老实。
坐在左边的文丞相率先开口:“陛下,今年各地收成不错,GDP也都比去年高了很多,您看,外面不少百姓都来了,大部分的人都过上了好日子,这都多亏了您这两年推出的新政策。”
皇帝接受了彩虹屁:“朕希望的就是国泰民安就好,丞相这些年也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文丞相终于说出了重点:“能辅佐您和太子治国,是臣的荣幸。”
太子见终于被外公提起,当即脸上有了些笑容,有些期冀地看向皇帝,希望皇帝也能夸一夸自己今年的一些功绩。
可惜皇帝只是淡淡地听着,并没有什么言语。
倒是旁边的皇后看到儿子尴尬,连忙说:“陛下,您看前面的围场他们把靶子都立起来了,往年都要您射第一箭的,这次……”
皇帝站起身来,对她说:“今年还是我来,把我的弓取来。”
皇后连忙应着,让后面的侍从把皇帝的弓取了过来,这也是她早就计算好的,早在半年前她就让太子努力练箭了,往年都是陆星妄拿得头彩出尽了风头,今年轮都轮到自己的儿子大展身手了。
皇帝走到前方靶场内,动作专业而熟稔,看起来也是个常年有练的人,眯起眼,将箭射出,第一箭直直地命中靶心。
那头的侍从连忙报数:“十环!”
全场喝彩,皇帝的神力是风像神力,能把握风的流速和变动,所以射中十环对他来说的确是件容易的事情,但神力是随着年纪变大而越发稀薄的东西,如今皇帝已经年近50,却依然能有这样的好成绩,也的确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接下来就是太子了,筹备已久的太子殿下这次上场明显是信心满满,他撩了一下衣袍,端起了弓,眯起眼睛开弓放出,然后听到侍从报数:“九环,十环,十环!”
斯坦星玩的靶子是经过科技改良的移动靶子,距离远不说,有时靶子还会自动改变大小,太子的神力是力量型的火系神力,其实是五行内受到限制最多的,但有这个成绩也算是用心了。
皇帝终于赞许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二殿下,他就显得平庸很多,选择了移动靶,最后打出了七环,七环,九环的成绩。
但他的长相可爱,又很擅长撒娇,平时很得皇帝的喜爱,所以即便成绩不太理想,也没有被责骂,下场后二殿下的母妃连忙过来给他擦汗又递水,宝贝得不行。
皇帝果然将目光放到了下面,陆星妄的身上。
坐在下面一排皇子席的陆星妄今天也是穿着正统的骑装出席的,不管何时,良好的教养都会让他挺直脊梁,少年单单地坐在那里,不管四周多么热闹,他都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甚至在自己有可能即将上场出丑之际,也显得那么沉稳而镇定。
皇帝开口:“星妄,你想试试吗?”
皇后喜上眉梢,不忘记为难他:“星妄,不用在意成绩如何,重在参与就好,不过你现在没有神力可能的确是有难度,如果觉得为难的话不参与也可以。”
陆星妄站起身,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在了他的身上,少年的一边侧脸是有些明显的伤痕,但他的步伐稳重,气场强大,当他走出桌子站定在中央时,没人会觉得这是身中剧毒的孩子,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陆星妄对着皇帝行了礼,低声:“儿臣愿意一试。”
皇帝永远是让人看不透心思的,他的脸上看不出满意与否,只挥手:“去吧。”
没有神力光靠肉眼的力量和眼力的话,对付移动的靶子难度是难以想象的,这也是为什么这项运动在平民之间并不流行的缘故,王孙贵族们因为有神力可以去做很多的事情,但对于普通人,难度好像是一座山一般难以跨越。
侍从将弓递过来:“殿下请。”
山脚下盘旋可以直播的小飞球们疯狂地转动,而那边,在城中心围观这场盛大直播的百姓们围了一圈又一圈,当得知是三殿下要进行移动靶射击时,各大乡镇的人围聚起来的就更多了,他们曾经因为天生拥有五行神力而听闻过三殿下的传说,而现在,他们也聚在一起,看没有神力的殿下射击。
“咻!”
一只箭凌空飞出,精准地在移动靶心命中。
侍从报数:“六环”
这样的成绩无疑是很差的,别说跟往年从来都是十环命中的自己比,光是第一环就明显比太子差上很多,不仅是现场的人听到成绩后心思各异,就连在城镇中心广场围观的百姓们也是议论纷纷:
“看来三殿下真的没有神力了。”
“传言是真的啊。”
“你看吧,我就说了,这有神力和没神力区别就是很大的!”
狩猎场中心,陆星妄几乎可以感受到四周各色不善,或者幸灾乐祸的目光,这样的目光让人心烦意乱,从来都骄傲的人到底还是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用如此贬低的目光看待,有一瞬间,他心中的戾气横生。
身边的议论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三殿下真的很吃力了。”
“唉,毕竟现在不如往日了。”
“太遗憾了。”
周围是嘈杂的话,陆星妄心中阴暗翻涌,一直有在压制的毒似乎也有隐隐发作的趋势,身子紧绷得厉害,而就在这心烦意乱,情绪最为糟糕之际,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却又慢慢地浮现出了另一个人来,是个平时总会絮絮叨叨找他说话,讲个没完的小孩,虽然大多时候都是说着无关痛痒的话,他从来以为自己是记不住的,但在这一刻,他却莫名地回忆起来,格外清晰:
“你真厉害。”
“哇你好聪明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渡过困难,成为很厉害的人物的。”
那些有些笨拙和稚嫩的话当时他听过也就算了,并没有太多的涟漪,但是在这一刻,回忆起来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的心却慢慢平静下来。
身姿站得笔直,弓拉得更满了一些,移动靶子瞬移的速度很快,但陆星妄的目光却慢慢变得自信而锐利,瞄准,出弓,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在命中靶心的那一刻,侍从喊道:“九环!”
九环!!
全场哗然
这是即便有神力的人打出来也很好的成绩,更别提是没有神力的陆星妄了!
原本有些得意的太子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皇后的表情也逐渐凝重起来,而他们的心情沉重,现场的很多人却是有些激动和兴奋起来,他们都屏气凝神地看向站在场中心的少年,比起有靠山的太子,被宠爱的二殿下,那个人孤身站在那里,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
弓慢慢被拉紧,所有人的心也慢慢跟着收紧。
“咻!”
最后一箭发出。
全场不自觉寂静下来,接着,侍从扯开嗓子喊,将数据报告给所有人:“十环!”
居然是十环,而且是没有任何神力的人,重病在身的人打出来的环数,曾经陆星妄赢得第一,众人只会说,这是五行神力拥有者该有的成绩,而现如今,陆星妄神力尽失,却依旧打出了很多人做不到的环数。
有些世家子弟窃窃私语:
“不会吧?”
“真的假的?”
“作弊了吗?”
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而且是全身心的碾压,是最难的事情。
负责专场直播给百姓们的小记者终于忍不住,在陆星妄准备回宴席的时候,挤过来采访:“殿下,殿下,恭喜您获得了好成绩,我想知道,您现在没有神力是怎么做到的,那个移动靶的速度是那样的快,我也没有神力,我根本都看不清啦!可以分享诀窍给我们吗?因为我们很多平民家的孩子也想练靶。”
这是以前从来不会拿到陆星妄面前的问题,既是有些可笑,但又是那样的真实。
别说是直播另一边等着听回答的平民,就连现场有神力的王权贵族们也忽然很好奇地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到答案。
陆星妄站在那里,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对这个成绩似乎并没有很高兴,也没有特别的难过,听到采访后,沉默片刻,才沉声开口:“并没有什么诀窍。”
小记者困惑地眨眨眼。
他问:“你知道移动靶每分钟会移动多少下吗?”
小记者一愣,她根本很难想象,每秒都瞬息万变的移动靶,会有人知道是多少下吗?
“是600次。”陆星妄淡声回答:“而它移动过的每一个位置,我都曾击中过。”
明明是那样让人吃惊的话,却被这个少年用那样平静的话说出来:“没有诀窍,只要多练习就会成功。”
从前,因为拥有那样优越的神力,所有人理所应当地认为这位殿下的成功和优越的成绩肯定是靠老天爷赏饭吃,但当陆星妄说出这番话时,全场却更为寂静了。
小记者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殿下觉得如果是平民的话……”
“有什么问题,我现在也是平民。”陆星妄站在那里,面色坦然地对她说:“但事实证明,只要付出足够多的努力,就可以击中靶心。”
现场依旧是那么寂静,但是过了那么一小会,忽然的,有远远的欢呼声从外围,甚至是从较远的城中心传来,围观着看完这场直播的平民百姓们难以抑制地激动,长久以来,大家的认知里面,有神力的人和无神力的人都是不同的,同样的事情,平民是做不到的。
但是今天
在全国的人面前,陆星妄打出了十环。
而且,殿下说,只要努力,就算是平民,也同样可以击中靶心!
这对于长久以来很多不被肯定的人来说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令人激动,欢呼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不知道是谁领的头,有人开始喊:
“三殿下万岁!”
“三殿下永远的王!”
“殿下才不是平民,是奇迹!”
那样热情的声音仿佛震破云霄,甚至传到了遥远的狩猎场,现场很多大臣们也慢慢反应过来,很多人被陆星妄的实力和成绩折服,心甘情愿地给出肯定,甚至就连坐在最前面的皇帝破天荒的表现出了满意的神情,他低声:“这孩子,有我当年的风范。”
皇后的脸色一变。
太子的脸色当然是最难看的,今天是他唯一的一次战胜陆星妄的成绩,然而受到表扬和欢庆的主人公居然依旧不是他?!别说大臣了,就连那些平民百姓唤的依旧不是他的名字,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
晚间
营地扎了帐篷,陆星妄清洗结束后回到简易的帐篷时,刚好收到了简昧发来的消息。
“晚上好呀。”简昧今天好像蛮开心的:“你在做什么?”
陆星妄在看信息终端反馈回来的,关于今天直播的回放,他看着自己的那场射击,没有拿到优等的自己,看了许久才收回神,回复:【我在看白天参加的比赛的回放】
简昧很好奇:“什么回放,你参加比赛了吗?”
陆星妄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我可以看看吗?”简昧壮着胆子:“就看一点点。”
陆星妄并不觉得自己今天有什么好看的,说来也可笑,他是在最落魄的时候认识的简昧,前半生的所有高光时刻可能随便拿出来一些都是十分骄傲的成绩,但是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好像并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简昧有些失望:“啊,好吧……”
陆星妄好像能透过屏幕看到这个人委屈巴巴的样子,有些思绪转变就在一瞬间,少年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截取了一部分只录着他背影的视角,发给简昧:“可以给你看一部分。”
这也是第一次,他愿意和简昧分享自己的生活。
顿了顿,陆星妄又说:“但是这场比赛,我不是第一。”
因为他是天生被神眷顾的人,所以每个人都在关注他的成绩,因为他是三殿下,所以他必须要很优秀才能被父皇看得到,因为只有做到最优才能让所有人都闭嘴,长久以来,他仿佛也养成对自己这般严苛的习惯,当视频发出去时,他竟是下意识地补充了这一句。
“叮咚”
有消息很快回复了过来,是简昧。
“是不是第一有什么关系啊,我又不想看第一名。”他的话从来都不是很讲道理,却又总是那么窝心:“我是来看你呀。”
可以不用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可以不用是三殿下,就算不是最优也是可以的。
做陆星妄就好了
因为我会看见你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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