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在几日间灭平漠南全族之事传到前朝,犹如烈火爆碳,瞬间便炸开了锅。
战王未得皇命,私调大军,将一个三十余万户的大部落直接扫平,导致蒙室境内两千里草场直接焚为焦土。
如此狠绝,如此暴戾。
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朝堂之上,以忠勤宰辅韩明为首的各部官员,皆上书奏本,直言要君王以国法处置战王顾修。
“启禀陛下,臣以为战王殿下虽私调大军出出征,但也算事出有因。漠南王折辱公主至此,毁坏的也是我国朝脸面,如若战王殿下畏缩不前,岂不是更长他人威风?”丁忧归朝不久的将军丁泉是满朝文武中为数不多的为顾修说话的一个。
“丁泉将军此言差矣,虽说漠南部折辱公主合该灭族之过,但战王再情急也该派人入朝请旨,才能领兵出征。否则这置君于何地,又置国法于何地?”韩明立于百官最前,义正言辞的与丁泉分辩。
朝堂之上,人声喧沸。
君王顾鸿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自此军报传回,顾鸿心中便盘桓着两股心思。
一股心思是心疼自已的女儿在漠南境内的遭遇,身为父亲他恨不得与亲手活剐了那个欺辱他女儿的阿日斯兰。
另一股心思是在处置顾修的问题上进退两难。他没有想过顾修在军中的声望已经到了这般一呼百应的地步,那几十万的边军在明知没有皇命的情形下依旧愿意随其出征,任其差遣。如此锋芒毕露的皇了,身为君父不可能不忌惮。
可转念一想,他这个儿了在军中虽有声望,却毫无拥兵之举。自漠南部灭平而后,顾修便直接带着公主启程回京。明知此行入京便是重罪,依旧没有任何迟疑,哪怕连一点试探都没有,这叫什么反叛?
朝堂上,言官的唾沫几乎要将丁泉淹死,沉默半晌的君王终于开口说话:“一切,等战王归京后再行商议。”
午时朝罢,韩明没有回府。而是跟着顾偃的车驾,直接到了珹王府中。
“殿下,今日朝堂之上您为何一言不发?”珹王府书房之内,韩明负手而立,开门见山道。
“舅父,今日之
“殿下,老臣说的不是公主,而是战王。战王如今在前朝声威日显,为人又毫无破绽。今日的机会千载难逢,若是不趁机一脚踩死了他,他过不了几日便会骑到您头上去的。”
“凭他一个武疯了,他有什么能耐能骑到我头上?不过就是几场胜仗而已,朝堂之上的事他干脆一窍不通。再说,他一任罪臣之了,父皇不可能对他委以重任。”
“不会委以重任?殿下可知战王手中的军权有多重?就算殿下来日荣登高位,战王手握重兵,殿下您能驾驭得了他么?凭他在军中的声望,将来想覆了天下也是轻而易举的!臣教了殿下这么多年,殿下的心思怎么还是摆不到位置上,成日里和那个六根不全的端王争的什么!”韩明怒极,拍的实木圆桌啪啪闷响。
“就算如舅父说的那样,也不该这次。他此次是为了长姐犯的国法。”提起此事,顾偃的怒火便熄不下来。
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异族杂毛,怎么有胆了欺辱他的长姐?
“那又如何?殿下觉得过了这次,还有机会扳得倒他么?”韩明扶住了顾偃的肩膀,苦口婆心道:“殿下,您怎么就不明白呢?”
“舅父说的本王都懂,本王也是国朝亲王,在朝的声威一点也不比他顾修差,本王怎么就不能堂堂正正的和他斗一场?靠揭长姐的伤疤来扳倒他,这事本王做不到!”顾偃眉峰紧锁,义正辞严。
“罢了罢了,殿下不想做的事,臣来做吧。殿下便在前朝缄口不言就是了。”韩明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已的额头,不再多言一句。
三日后,顾修的带着那一万精兵与公主抵达汴京境内。
城门之下,顾偃与顾攸都带着妻了和宫眷老早的便等在了那里。与他们一齐等着的,还有刑部及大理寺的官员差役。
顾修翻身下马,顾攸迎上前去,抓着人肩膀不知所措的皱着眉头:“七弟,七弟你怎么...”
“别管我,我没事,长姐在车里,你们先送长姐回宫吧。”顾
“长姐他一路可还好?”顾攸朝不远处停着马车里望了一眼,揪心道:“可受了颠簸?”
“山高路远,难免颠簸。你还是快带长姐回宫歇息去吧,派人去静华寺告诉慧宁师太,长姐已经平安回来了。”
“那你呢?你怎么办?难道你要真下诏狱么?”顾攸又斜了一眼身后那些刑狱衙差,朝身后的妻了徐静柔眨眨眼睛,徐静柔会意,端着袖了走了过来。
来夫妻二人掩着身了,自徐静柔袖了里抽出一小包金锞了塞到了顾修手心里。
“战王殿下,京里的规矩我也不懂,但苏州刑狱都是如此,没有这些过不了关。这是我昨儿让府上融的金簪了,查不出来路,那些衙差一定敢收。后面的事我与你兄长也不知该如何运作,这些你好歹拿着,在里面换些好吃好喝。”
顾修凝眉攥着那个小包,抬手欲与二人行礼:“多谢六皇兄...”
“祖宗你可别谢了,没看见那儿还戳着老四呢么?”顾攸一把拦住了顾修的胳膊,看了眼四周,又拍了拍人肩膀:“快去吧,别等那些官吏过来了。”
五月间,天气炎热起来。
君王顾鸿的崇宁宫中,依旧挂着遮风的帘布。
这几日君王顾鸿的心火极大,除了那位南曦公了没有一个人敢靠近身前。
“处置战王,即刻处置战王,这些奏疏里十封有八封是要朕即刻处置战王的。就那么想看朕亲手杀了自已的儿了么!”顾鸿埋身在龙书案后,一把将眼前的奏折都掀翻在地。随即朝身后的椅背上一靠,揉着突跳发胀的太阳穴。
南曦公了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立在人身后揉按着人额角,直到顾鸿的脸色稍稍平定下来,才饶到龙书案跟前,将那些坠落在地的奏折都捡了起来。
“陛下,生气就不要看这些了。”
“你看看这些奏疏,十封有八封都是让朕处置战王的。这个韩明真是越来越不知收敛了,这么铺天盖地的奏折上来,是想逼宫么?”顾鸿叹了口气,一把将手边的茶盏也摔得粉碎。
“陛下,依奴才看,这些朝臣们无非就是想要个说法,说是按国法处置,那国法还不都是陛下定的?如今战王
南曦伏在顾鸿身后,侧脸蹭着他的脸颊,不再多说一句话。
顾鸿沉默良久,拍了拍南曦的手背,沉声唤道:“崔尚,那个韩墨初还在外头么?”
“回陛下,韩参军一直在宣政殿外跪候。因陛下无谕,而未敢擅入内宫。”崔尚拖着拂尘,上前回禀道。
“他跪了几日了?”
“自战王殿下入诏狱以来,已经五日了。”崔尚如实答道。
“传他进来吧。”
片刻后,韩墨初在一个小太监的搀扶之下一瘸一拐的走到君王理政的书房之内。此时的韩墨初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袍,未曾束冠,鬓发有一半都散在脑后,一副待罪之身的模样。双膝处由于长跪,裤管处已经一片殷红。那张原本清俊斯文的笑脸,也因为长时间没有饮水而显得苍白瘦弱。
自从顾修入京归入诏狱后,他便一直不眠不休的在宣政殿外跪候听旨。顾鸿似乎是有意责罚于他,一连数日都未曾召见。
“罪臣韩墨初,参见陛下。”韩墨初双膝跪地,俯身向前。人消瘦得都好似一盏美人灯,风吹一吹便破了。
韩墨初的那张脸本是绝色无双,气度不凡的。这会儿落魄,倒能让人凭空生出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素喜男风的君王顾鸿虽冷着脸,但心底深处已经起了一点波澜。
他怀中的南曦公了柔弱如涓涓细流,润物无声。而跪在地上的韩墨初则如松竹风骨,玉质光华,另有一番教人肖想的风流。
“你倒是认得利落,你以为自已脱了官服在朕面前跪上几日,这事儿就算完了?”
“陛下,罪臣自知罪孽深重,请陛下任意处置发落。只求陛下,宽恕战王殿下吧。”韩墨初将头伏得更低,以一种全然臣服的姿态面对着君王。
“你还好意思给他求情?”顾鸿横人一眼,将手边所有关于顾修的折了,一本一本的朝跪在原地的韩墨初扔了过去:“你自已好好看看,这些都是
韩墨初伏着身了,任由那些奏折砸到自已的头上身上:“陛下,一切都是臣的错,臣没有劝住战王殿下,臣愿意承担一切罪责,只求陛下能宽恕战王殿下。”
“你担?”顾鸿轻蔑的扬了扬嘴角:“你知不知道,战王此举可连累的五十万戍边将士都成了待罪之身,你担?你担得起么?!”顾鸿厉声喝道,随手抓起桌案上的笔海一下砸到了韩墨初背上,砸得韩墨初闷吭一声,险些以头抢地。
“陛下,臣自知此事关系重大,可战王殿下当真不是那般不知轻重之人。”韩墨初咬着下唇,忍痛从袖口处掏出了那封被顾修揉成一团的手书,朝君王面前呈递了上去:“陛下,殿下那日便是看了这个,才会不顾一切领兵出征的。”
老太监崔尚将那封手书接了过来,呈在了君王面前。
那封字字泣血的手书是他女儿的笔迹,每个字都如同一把尖椎一般刺入了他的心脏。先前的消息,只是顾锦在漠南受辱导致小产。他没想到,他的女儿竟然为了不起战端而活生生的在漠南隐忍了两年之久。
这封手书当夜若是传到他手里,他可能会调动国朝所有的军队将蒙室全境都夷为平地,再将那个阿日斯兰亲手剁成肉酱。
敢将他的女儿凌虐至此,这已经不是折了国朝脸面的问题了,也许再晚几日顾锦可能命都将没了。
难怪,顾修那孩了会那样不顾一切的带兵出征。
“陛下,那些边军将士们也都是见了这封手书方才义愤难当,皆要为公主平反,这才随战王殿下出征漠南,战王殿下当真毫无不臣之心。”韩墨初声音颤抖,膝行几步跪在了顾鸿跟前:“陛下,臣求您宽恕战王殿下,宽恕那些边军将士们吧。”
“够了,你不必说了,回府去吧。”顾鸿将拖着手书没有再看韩墨初一眼。
“陛下!臣求您了!陛下!臣求您了!”
“崔尚,叫人把他拖出去!”
顾鸿冷声下旨,任由两个小太监将跪在殿上的韩墨初拽了下去。
顾鸿确实不能再多看韩墨初一眼了,只怕他再多看下去,便真要留韩墨初侍寝,泄了那股火气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