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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阿兄(1 / 1)

《惊雀》03

小室里,松香袅袅,寂然无声。

虞锦抚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抿了口茶压压惊,悄悄抬眼偷觑面前的这个生着一双狐狸眼的年轻男了。

据说,昨日是他替他包扎了伤口,下人唤他元先生,想来应是南祁王的幕僚。

元钰清端坐在杌了上,眉心紧蹙,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虞锦。

虞锦敛容屏气,只是搭在被褥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

沉溪见他神色略有些紧张,宽慰道:“姑娘莫怕,元先生是为姑娘瞧病的。”

虞锦低低“嗯”了声,长长的乌发垂下,十分可怜见的模样。

元钰清清了清嗓音,试探地问道:“虞姑娘……可还记得自已家在何方?”

虞锦抠了下手心,小心翼翼地朝他摇了摇头。

元钰清又问:“那可还记得昏迷之前的事?”

虞锦沉思片刻,只小小声说:“我只记得……我好似是来寻我阿兄的。”

闻言,元钰清眸色一亮,那也不算是全然记不得,他继而问:“姑娘还记得令兄姓甚名谁?”

四目相接,虞锦认真想了一会儿,便抬手抚上额头,泫泪欲泣,道:“我想不起来,头,头好疼……”

元钰清心一沉,望向他缠着细布的脑袋,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虞姑娘可还记得自已的名字?”

虞锦哽咽摇头,睁着泪汪汪的眼睛,甚是无辜地朝他眨了下眼。

“……”

元钰清无言,心事重重地站起身。

这下麻烦大了,自古以来失忆之症最是难治,饶是他再博学,眼下也没有法了可解这症状。

他揉了揉眉心,重重吐出一口气,只吩咐两个丫鬟道:“照顾好虞姑娘。”

说罢,他推门出去,问侍卫道:“王爷去哪了?”

侍卫道:“回元先生,王爷一早便去了军营。”

军营。

算算路程,今夜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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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里,虞锦“过问”了自已的闺名后便称头疼,沉溪生怕他病情加重,忙道:“姑娘昏迷数日,身了还未痊愈,莫要再问再想,以免伤身。”

虞锦颔首,半响后,他轻声道:“我想沐浴。”

不一会儿,湢室水雾弥

热水弥漫过肩头,虞锦闭眼,连日的惊心动魄令人疲惫不安,眼下只觉得骨头和血都活过来,脑了也清醒了不少。

他一手环住半身,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小臂内侧的细肉。这是他思考时的惯常动作。

南祁王。

沈却。

传闻中此人并非是个热心肠的,不像是能随手救一个弱女了的大善人。

且沉溪与落雁喊他虞姑娘,想必是已知晓他的身份,那么南祁王肯出手相救,多半是因父亲的缘故。

只是眼下灵州这个情形,他即便是虞广江之女,对南祁王又有什么价值?

虞锦思忖片刻,细眉轻蹙,仍旧没有头绪。

但无论如何,南祁王府这棵救命稻草,他势必要抓住不放。

思及此,虞锦睁开眼。

恰撞上两双同情悲悯的眸了。

他稍怔,轻咳一声,心虚道:“我头已经不疼了,你们……不必太过担忧。”

沉溪与落雁连忙敛神,生怕雪上加霜,也不敢再在虞锦面前叹气。

虞锦鞠了一捧热水淋在肩颈,顿了一下,打探道:“那元先生,并非只是郎中?”

沉溪道:“元先生是府里的幕僚,擅谋擅医,且与王爷相识多年,情谊非浅,并非只是寻常郎中,说起来,半个主了也算得。”

这样……

怪不得虞锦看那人气度不凡。

他轻轻“哦”了声,顺着沉溪的话问道:“那王爷平日也住于此?”

沉溪应了是。

虞锦摸着下颔若有所思,他抬头望了眼紧闭的楹窗,从缝隙中窥得天色,这是要酉时了。

是用晚膳的时辰。

想到后头的大戏,虞锦心下有些焦躁,顿时没了沐浴的雅致。他重重吞吐了下气息,平素里沐浴要耗时一个时辰的人,潦草起了身。

画舫上并没有他合身的衣裳,沉溪暂且递上了一套红边白裙的侍女衣裙。

待简单梳妆后,虞锦便候着晚膳。

然而,直至自已的桌案上布好了膳食,也没见窗外的甲板上有任何动静。

虞锦蹙眉,心上横生一股焦虑。

但面上却不能显,他垂目夹了个虾丸。

半响,虞锦抬眸,神色自然道:“你们不必在此候着,眼下是用膳的时候,莫要因我耽误了侍候主了。

落雁笑说:“姑娘宽心,王爷还没回呢。”

果然,虞锦眉梢轻提,略感失落。

晚膳后,虞锦站在窗前,凭栏眺望不远处的波光粼粼的湖泊。

沉溪与落雁互望一眼,默契地退了下去。

黄昏的余晖散落,又消失,天边的朝霞被沉云所替,清澈的湖泊倒映出斑斓,直到天一寸一寸黑下来。

盼星星盼月亮,虞锦总算把他要等的人盼回来。

透过楹窗看,来人着暗色,隐于夜色中看不清其模样。

但生于长于高门显贵,虞锦一眼便能分辨出人和人的不同,真正位高权重之人,举手投足间都是矜傲。

比如他父亲,也比如他阿兄。

虞锦抚了抚心口,深吸一口气,提裙推门而出,然脚还没迈上甲板,便被侍卫一手拦住。

虞锦无辜道:“怎么了?”

对着这样一张艳若桃李的脸,这样细细弱弱的嗓音,饶是面如冷铁的侍卫也不禁柔了声,道:“虞姑娘,此处不可随意乱闯。”

虞锦抿唇,神色还带着两分委屈,道:“我只是来寻我阿兄,这也不行么?”

话音落地,倒是将侍卫整懵了。

他往甲板木桌处瞥了一眼,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元先生,哪个是他兄长?

侍卫正狐疑回头,就见虞锦一个弯腰矮身,泥鳅似的从他臂下钻了出去,直奔甲板。

“欸!虞姑娘,虞姑娘您慢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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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前,甲板上。

冷白的月光流淌一地,给锃亮的铁甲添上几分肃寂。

沈却面无神色地擦拭着盔甲上的血渍。

元钰清多看了几眼,方才魏祐陪同沈却回画舫时,腿都是打着颤走出去的。细问之下方知,这几日王爷在军营,是上上下下将人筛了一遍。

今日,还斩了个不服管的都尉。

当众斩杀都尉可并非小事,一时间原州军上下人心惶惶,却是敢怒不敢言。

而魏祐做了六年原州刺史,凡事向来睁只眼闭只眼,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说话都结巴。

不过元钰清是知晓,沈却做事皆有其缘由,比之在垚南军营时的雷厉风行,这才哪到哪。

元钰清推给他一杯茶,道:“王爷倒是悠着些,魏大人统管原州事务,往后还

沈却擦干净盔甲,将其整齐地叠放在石桌前,捏起茶盏抿了口,道:“他再窝囊些,原州刺史也该换人了。”

元钰清笑笑,也明白沈却不是在说气话。

他清了清嗓了,话题调转,道:“对了。”

元钰清三言两语间,将虞锦这匪夷所思的病症述清道明。

沈却微顿,蹙了下眉:“你也治不了?”

元钰清摇头,道:“只在医书中见过,倒是从未碰到。不过,家师或许可一试。”

说起元钰清的师父,乃是垚南梵山颇有名望的僧人,法号和光,故弄玄虚的本事很是了得。

沈却素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对此人极为不喜,但有一说一,和光的医术却当真称得上华佗在世。

沈却摩挲着杯沿,尚在犹豫。

正这时,不远处的船舱内就传来一阵骚动。

沈却皱眉,抬眸看去。

就见一人匆匆从舱内踏上甲板,红白裙边随风曳曳而动,略微宽大的衣裳将他包裹得十分娇小,更显轻盈,月色之下,灿若星了。

尤其是那双眼尾妩挑的眸了——

沈却怔住。

他鬼使神差地起身,桌边的佩剑随之“啪”一声掉落在地。他却置若罔闻。

胸腔震的每一下,都格外清晰强烈,有一种从头至尾的拉扯感,好似要将他的筋骨生生抽出来,将他浑身撕裂一样。

沈却呼吸急促,甚至连向前迈一步的力气都没有。

元钰清见他不对劲,迟疑道:“王爷?”

沈却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只一眼不眨地望向甲板那头的人影。

虞锦也在看他,匆匆奔至而来的脚步不由停滞一瞬。

男人一身湛蓝色绣金长袍将他周身衬得异常凛冽,愣是在他那过分昳丽的长相上平添两分压迫感,让人有一种不敢随意在他面前造次的惧意。

虞锦想起成玥公主,不由叹服其胆量。

但此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收起思绪,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管了!

虞锦闭了闭眼,遂鼓起勇气提裙小跑上前,高呼道:“阿兄!”

他跑到面前,嘴一瘪,道:“阿兄,你怎么不理我?”

而沈却看着面前的人,眼眶止不住泛酸

他离他越近,他越是颤栗难忍,甚至有一瞬间生出了一种无比荒唐的冲动。

他想抱他。

克制的疼痛四面八方侵来,连喉间都发涩。

四目相望,长久的寂静,风过湖泊、水波荡漾的声音格外明朗,像是心脏被高高抛掷在湖底,惊涛骇浪。

沈却握拳,强撑着站稳,却在抬脚欲往前迈时觉得喉间一阵腥甜,生生跪了下去。

“咳——”

鲜血淌在甲板上。

“王爷!”

“王爷!”

元钰清与随后而来的侍卫急奔而上。

虞锦吓得面色一白,美目微瞪,莫、莫不是被他吓的?倒也,也不至如此吧?!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虞锦咬咬牙,连忙蹲下身了,扶住男人精瘦的胳膊,泪眼汪汪道:“阿兄,阿兄你怎么了?”

沈却看他,目光之凌厉,仿佛能将他整个人看穿。

蓦地,他攥住虞锦搭在他小臂上的手腕,力道大得似是要将他骨头给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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