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芷直接把四只童鬼带走了。
白跑了一趟的本地道观和世家代表们颇有些不高兴, 但郝芷刚才展露的那一手着实震住了他们，再说小鬼确实都是郝芷自己一个人收拾掉的，他们也没办法提出什么异议。
就是有点意难平。
他们可都是推掉了原本预定好的法事, 大老远赶过来的！结果就看了个热闹, 这像话吗？
好在郝芷也不是那么的不通人情，临走前还是留下了一只小鬼给他们，就是最近导致几个世家接连出事的罪魁祸首，李德本。
李德本罪大恶极, 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条人命, 郝芷刚刚清除怨气的时候, 特意漏过了他, 把他交给本地的道观和玄学世家，除了嫌收拾他的程序麻烦之外, 也是觉得正统玄学圈的处理比她自己，更能够代表公序良德。
却不想这些年纪一大把的道士们空跑一趟，站旁边看了半天热闹，觉得自己堂堂正经道教院校毕业的挂牌道士, 居然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很是不甘, 等郝芷等人一走, 就摩拳擦掌的围住了奄奄一息的李德本。
这些平日里仙风道骨的道长们，纷纷掏出了自己的看家法器，轮番轰在了李德本虚弱的鬼魂上面！
“让你抹黑玄学圈！”
“让你害人！”
“让你炼小鬼！”
“那么多的潜在客户，全让你给糟蹋了！呸！”
“还我们清誉来！”
……
李德本虽然浑身怨气浓厚, 但已经遭受过郝芷和季星淳两个人的轮番折磨，整个鬼魂虚弱不堪，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再被这些克制鬼魂的法器打在身上，更是遭受重创，没多久就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连身体的形状都快维持不住了。
好在这个时候，一位德高望重的道长拦住了众人：“诸位，再打下去他就魂飞魄散了。”
道士们这才意犹未尽的停手。
手速快的道长已经打过瘾了，恢复成平时仙风道骨的模样，被挤在后面没打到多少下的道长们则是还有些欲求不满的样子，勉强收住手的同时，忍不住多踹了李德本两脚。
“哎，不要这样。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任务，怎么能动用私刑呢？”德高望重的老道士不赞同道。
躺在地上几欲崩溃的李德本眼睛里顿时亮起了希望的光芒，抬头朝老道士望去，就听对方补充道：“赶紧摆好法桌，送他下地狱吧！”
李德本：“…………”
求你打死我算了！
*
破旧居民楼内发现一具死亡多时的老人尸体，本地新闻的报道仅仅是在网友们的视野中停留了片刻，挑起了关于空巢老人的讨论后，就被更加新奇的事情覆盖了过去，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水花。
与在网络世界中毫无存在感的情况相反，这件事情在世家圈子和玄学圈子里都引起了极大的风波。
玄学圈子就不必说了，那么多本地道观和玄学世家的中流砥柱，冲到捉鬼现场，屁点作用都没有起到，光看着人家一个小姑娘出尽了风头，关键还是真的技不如人，整个玄学圈子的脸都丢光了。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郝芷这个刚刚冒头的小姑娘身上。
世家圈子里，赵家、尹家和甄家先前都被养小鬼的人坑过，差点搞得家破人亡，现在更有季家爆出来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这个叫李德本的家伙害死了继承人，一时间世家圈子内人人自危，纷纷慕名前往郝芷的小茶馆，购买会员卡和护身符。
郝芷的小茶馆顿时客流爆满，茶馆所在的商业街上甚至停满了豪车，一直延续到隔壁街道，都是排队等着买会员卡和护身符的。
这种盛况一连持续了好几天，向来生意寥寥的小茶馆，一举超过整条街上生意最红火的小吃店，成为了附近一片商业区的旺铺之首！
隔壁老板看着都羡慕哭了。
这么多豪车聚集在一起，堪称一道风景线，甚至有网红主播收到消息，来这里探店。
原本还想采访一下茶馆老板，顺便拉个赞助的，谁知道茶馆老板压根不在，看店的两夫妻和一个小男生还不懂这些，网红主播们暗示了好几次都没能拿到钱，只能无功而返。
免费帮人宣传了一波，不过好在豪车聚集的茶馆，这个话题很吸引人的眼球，视频发出去之后小火了一把。
网红主播们一开始还以为是官方爸爸给的流量，谁知道点进评论区一看，傻眼了。
底下全是在还愿的。
“我知道这个茶馆！上回去海边度假，顺便去祭拜了一下幽灵游艇的受害者小姑娘，我就听她爸妈提起，小屋门口的那些符咒都是一个开茶馆的小先生提供的。我买了符咒之后升职加薪，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有空去问问地址的！”
“对对……就是那个小屋！我也买了他们的符咒，一开始只是觉得好玩的，谁知道买回来第二天，我男神就跟我表白了！”
“我也是。我看着他们夫妻两个没了女儿很憔悴，觉得能帮就帮一把，给我爸买了一张护身符。我爸这段时间精神很不好，老发呆，问他干什么，他就说看见鬼了，感觉有点老年痴呆的前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护身符买回去的第二天，他精神一下子好了很多，还多吃了两碗饭呢！”
幽灵游艇事件前后火了两次，度假酒店的小屋俨然成了一个打卡圣地，去酒店玩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去那边转转，买过符咒的网友纷纷出来现身说法，好好的探店视频，硬生生变成了还愿聚集地，热度噌噌噌的往上升。
视频软件官方一看这个茶馆的讨论热度这么高，立即给投放了流量，一时间议论的人就更多了。
许多没有去过的网友们一看，这个茶馆的老板这么神奇，当即都点了收藏，决定有空就去打卡一波。
其他没赶上趟的网红主播们也纷纷收拾起来，准备去蹭一波热度。
就这么的，郝芷的茶馆猝不及防的火了。
*
另一边，郝芷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茶馆在网上火了一把，她带着童鬼们离开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先回了一趟茶馆，然后又去尹家，把留在他们那儿的童鬼接了过来。
一共七只童鬼，最小的刚刚出生就被炼制成了小鬼，最大的才不过三岁。
清除了怨念之后，这几只小鬼仍旧黑黢黢的，但多少能看出点活着的时候圆润可爱的模样，仰头望着郝芷，眼睛里却没有一般小孩子该有的单纯和天真，看得人莫名心里一酸。
郝芷的视线一个个扫过这七只童鬼，没说话，片刻后转头问季星淳：“能帮我订几张机票么？”
季星淳定定地看她一眼，似乎看出什么，顿了顿，“我陪你？”
郝芷想说不用了，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而且去几天就回来，季星淳却出人意料的说了句：“我的腿还没治好，你可别想跑。别想把我丢下。”
“……”
这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撒娇呢？
郝芷原本心情还挺沉重，被他这么一逗，顿时笑出了声。
“行，不跑。带着你。”
她估摸着季星淳是得知自己父母死亡的真相后，心里不舒服，想跟着一起出去散散心，谁知道上了季星淳的私人飞机，才发现他居然还带着工作。
哪有人散心的时候这么忙活的？
郝芷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你这么搞，好像我硬拉着你出来玩一样。你公司里要是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要怪到我头上？”
谁知道季星淳一听，直接把工作放下了，电脑也推给助理，说：“那我不工作了。”
到时候不管公司出什么事情，要怪也是怪他。
郝芷读出他的话外音，愣了下，突然意识到从李德本的住处离开后，季星淳整个人就跟以前不太一样起来。
像是刚才那些话，能是从季星淳嘴巴里说出来的？
再看常年西装领带的季星淳，今天居然破天荒的穿上了休闲服，一丝不苟的头发也被打乱，做了个元气十足的造型，整个人看上去起码小了四五岁，郝芷心中的古怪感更加浓重了。
好看是好看，但是大哥你崩人设了喂！
摸不准是因为打击太大，还是别的什么导致的性情大变，郝芷没好意思真让人家弃工作于不顾，忙把助理手上的电脑放回季星淳跟前，说：“我、我开玩笑的，你继续，继续。”
哪知季星淳认死理，说不工作就不工作了，转头又把电脑给助理，直接吩咐他：“公司所有事情都交给总助代理，这几天的文件就不要给我了。你……”
顿了顿，似乎觉得助理留下来还是有那么一点用处的，季星淳摆手：“算了，你留着吧。”
郝芷：“……”
助理：“？？？”
敢情您刚才还想把我也赶走是么？
郝芷跟助理对视一眼，都觉得季星淳哪里不太对劲，可郝芷左看右看，也不觉得他中邪了啊？
真是奇怪。
她没注意到的是，季星淳说完这些话，脸上虽然一如既往的正经，耳根却不争气的红了红，微微发烫。
其实他审问李德本的时候，李德本还告诉了他一件事情，但他没有跟郝芷说。
那就是李德本这一身玄学本领，其实是跟他年轻时候遇到的一个女道士学的。女道士出身玄学世家，当时在外历练，两人朝夕相处，女道士比他小好几岁，在很多方面却比他成熟老道得多，其中强烈的反差感，让李德本逐渐对她生出了情愫。可他还没来得及告白，对方历练结束回家，就与世俗世家联姻，嫁给了别人。
这个别人正是尹家的老爷子。
李德本学习玄学的那段时间里，原本几乎已经放下了仇恨，想着如果告白成功，就放弃一切，跟对方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可这件事情却重新点燃了他对世家的仇恨和怒火。
他不顾一切的学习被正统玄学圈视为禁忌的诅咒和炼魂术，把自己搞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为的就是报复他们这些为富不仁、横刀夺爱的世家！
李德本为了自己的臆想，害死了那么多人，害得季家支离破碎，季星淳家破人亡，童年凄惨，这种王八蛋死不足惜。
不过他的遭遇却给季星淳提了个醒。
郝芷身边围着的年轻男孩子不少，他若是不抓点紧，难道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想到助理之前提起，有几个年轻帅气的男孩经常去找郝芷，似乎还有女孩子也对郝芷表露出了不同寻常的兴趣，虽然才二十岁出头，但却比郝芷大出去五岁的季先生，心里难得有了点危机感。
*
季星淳的古怪行为暂且放到一边，郝芷这趟出来，还真不是单纯为了玩的。
季星淳助理之前找到的资料里，就有李德本在这二十多年间去过什么地方的调查，但因为他实在是太过神出鬼没，又没有固定的工作，因此大部分的调查结果都是空白，直到季星淳审问过之后，才补全了这些地方。
郝芷发现，李德本二十多年间虽然到处乱窜，没有固定的行动路线，但却经常会路过一个小山村。
一次两次不奇怪，可二十年间，他几乎每年都会去，这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她猜测，李德本炼制小鬼用的活人，就是从这个小山村弄来的。
郝芷和季星淳乘飞机到了小山村所属的市，然后换成大巴，坐到村子附近的一个镇子上，再换成汽车开到山脚，然后找了辆牛车，一路颠簸过去，终于在傍晚的时候抵达了村子。
“这个村子很排外的，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城里人为什么非要去。”赶牛车的大爷看了眼季星淳的轮椅，摇摇头叹气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来一次看看风景也就算了，之前几年有个人哦，年年都要来，每次都是我拉的他。年纪都那么大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遭这趟罪。”
三人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李德本，郝芷不动声色地问道：“他每年都来？没有带点什么东西回去么？”
“哪有啊！”赶牛大爷说，“他去之前倒是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就两手空空了，整个人也老了不少的样子。我之前还以为他是这个村子出去的人呢，可后来跟村子里赶集的人闲聊，才知道他们也不认识这人。”
季星淳忽然开口，淡淡问了句：“你刚才不是说村子的人很排外？他怎么还能年年都来？”
“因为他会算命啊！”赶牛大爷说起这个倒是来了劲头，“你们不知道，他算命可厉害了，那村子本来经常闹鬼，之前想开发旅游业，结果来的人都被鬼给吓跑了，整个村又穷又偏僻，一直穷到世纪初。自从这个人来了以后啊，帮村子看了风水，又算了命，村子里的人就渐渐富起来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人愿意修路，政府的人过来，还被他们赶回去了呢！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从那以后每年，总会有几个人发疯失踪，搞得更没有人乐意去他们那旅游了！”
季星淳和郝芷对视一眼，知道自己这是找对了地方了。
去小山村的路确实偏僻难走，三人坐着牛车，摇摇晃晃的花了两三个小时才到地方，可刚到村子外围，就被路边的景象吓了一跳。
眼看着快到村口，旁边的路一下子宽敞起来，但能走人的还是只有中间一条小路，道路两边种了两排槐树阻隔视线，但还是能够看到，两旁的空地上全是一个个小土包，土包旁边插着几根树枝，上面挂着白色布条，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出几分凄凉和诡异。
助理刚被李德本吓过，看到这个场面，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去，这是什么地方？”
赶牛的大爷脸色也不太好看，闻言解释道：“这是他们村的祖坟。他们村没有搞火葬那一套，觉得把人烧成灰了不吉利，一直用的是土葬。为此还跟前来科普调解的官员打过好几次呢！”
穷山恶水出刁民，说的就是这个村子。
“关键是为什么要把祖坟建在村口啊？”助理脸色发白，总觉得周身凉凉的。
他算是明白了，这村子为什么几次想发展旅游业，都发展不起来。
坚持土葬就算了，把这么多尸体埋在进村的路上，来的人吓都吓死了，还旅游？别直接到鬼门关一游了！
助理腹诽不已，却不曾想，他话音刚落，那边坟地里的白布条忽然哗啦哗啦的舞动起来，也不知道是在骂他还是在赞同。
可这会儿根本没有起风啊！
太阳已经渐渐落山了，气温逐渐降了下来，坟地又在山的阴影处，更加昏暗阴冷，光是看上一眼，都让人毛骨悚然。
他到底造了什么孽，要来这种地方啊……
助理欲哭无泪，赶紧把视线从坟地上收了回来。
好在很快就到了村口，助理赶紧跳下牛车，将季星淳的轮椅组装好，然后把季星淳扶了下来，正想进村，却见郝芷立在村口，眉头微皱地看着村里的景象。
现在是六点多钟，山里吃饭早，大多数人家都已经吃完饭了，坐在外面休息，村里的小男孩儿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玩耍打闹，大人们则是袒露着肚皮在门口聊天抽烟，一派和谐的景象。
只不过赶牛大爷说的话没错，这村子的人确实挺排外，几个男人看到他们站在村口，都递过来警惕的视线，即使看到赶牛大爷的时候，脸色会稍微好一点，但身体却还是很懒散的坐在原地。
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招呼他们的。
赶牛大爷把他们送到就不管他们了，径直拉着牛车去了一家比较熟悉的人家，跟门口的人打招呼聊天，还指了指他们这几个人。
结果那人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露出嫌弃的表情，就不再理会他们了。
“……”
助理觉得有点尴尬，说：“要不……我先进去沟通一下，你们先在外面等一等？”
“没用的，你进去说不定他们会立刻冲出来打你。”郝芷摇头，“这村子不太对劲。”
“有吗？还好吧？我老家那边也不太喜欢生人的……”助理挠了挠头。
一旁的季星淳揉了揉额角，缓解了一下疲倦的感觉，说：“确实不太对劲。这个村子全是男人，一个女性都没有。”
助理看了眼，还真的是，每家每户门口坐着的都是些大老爷们。
不过他倒是没有想太多，“说不定是还在屋里洗碗呢？这个点，刚好吃完晚饭吧？”
季星淳却摇了摇头，“已经嫁人的中年青年可能是在忙，但你看，在外面玩耍的小孩子里也没有女孩，都是男孩。而且这个村子里都是中青年的男人，一个老人都没有。”
只有女孩倒还好说，有些地方思想比较保守，外面这么多大老爷们露着胸膛，可能觉得女孩子看见了不好，就不让女孩子出门。
可一个老人都没有，这就十分古怪了。
这些中青年的父母呢？
一般发展比较落后的乡村，都是年轻人出去闯荡，老年人和妇女、小孩留在家中，可这个村子竟然是完全反过来的，老年人和妇女不见踪影，就连小孩也只有男孩子。
上了年纪的男人和村子里的女性都去哪里了？
助理越看越觉得心里发毛，尤其是门口那一堆坟墓杵在那里，白布条哗哗作响，他想说要不还是回去找个酒店住下，明天白天再来吧？可看了看老板坐着的轮椅，这个话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那，那咱们还进去吗？”助理心想，就目前这个情况，进村了也根本找不到地方住吧？
更别说这村子里全是男人，郝芷又长得这么漂亮，不提季先生，他都有点担心晚上睡觉的安全。
郝芷没说话，回头打量了一下他们来时的小路，从季星淳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件白色的T恤，然后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毛笔，沾了点朱砂直接在上面写字。
助理一看，是“算命测字，铁口直断”，旁边还有几个小字：八千一卦，童叟无欺。
助理：“……”
好姐姐，这个时候，就别惦记着赚钱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