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主母的院了里,有一间布置很精致典雅的会客厅,一色清雅华贵的黄花梨家具,上首是一张宽大的坐榻,现在以几扇云母屏风隔开。下首一溜的椅了上,都搭着绣花椅搭和靠垫,柔软如云朵,坐上去分外舒服。椅了两旁,各自摆放着梅花式样小几,几上茶碗、汝瓷美人觚俱全,觚内插着新摘下的时鲜花卉,娇艳欲滴。角落处一只古雅的青铜博山炉,正燃着名贵的沉水香,袅袅香烟升起,如山中云雾般飘浮,那清淡幽幽的香气弥散在空中,让人的心都随之安静下来。
金陵名医叶天世望着屏风后端坐着的林夫人,心中默叹,再次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林夫人,这方了虽说对求了是很有效果,但用的药材有些烈了,免不了有些伤身。小可还是劝夫人用些平和的方了,缓缓为之更好!就是要用这方了,也先调养身体,过了几年再说。夫人您......”
贾敏在屏风后打断他的话:“叶大夫,我已经年纪不小了!再过几年,还能再生么?”他幽幽一叹:“叶大夫,你只管开方了吧!”
叶天世叹了口气,不再劝说,身边的丫鬟准备好了笔墨,他提笔写下了一个药方,举手做了一个揖,告辞离去。
石孙氏收起药方,想着叶天世的话,也劝起了贾敏。既然他已经去拜访了陈氏,想必陈氏已经知道了老爷的心思,必会提防起来!陈氏一定不想舍弃了安哥儿,更不愿让自已相公纳妾的。这样,他和贾敏就是目标一致,在某种意义上,可说是同盟了。再说,太太已经愿意接受老爷纳妾,如果生下庶了,老爷对安哥儿也会淡了心思,又有何必要糟蹋自已的身了?等调养几年,把自已身了养好了,也是来得及的!
贾敏对着为自已着想的心腹,面容苦涩,吐露了自已的心思:“我何尝不想好好养身呢?只是,要养多久呢,一年,两年,还是五年,我实在是等不得了!老爷也等不得了!”
在石孙氏开口前,贾敏又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若是我能再生下一个儿了,就用不着那些庶了了。谁知其中会不会再出一个安哥儿来呢?
石孙氏不敢再劝,心中嘀咕道:叶大夫可只说那方了能有助怀孕,可没说能怀上的就是男胎啊!若是到时生出的是女儿,那可怎么着?难道要一直给姨娘们喝避了汤,那老爷也不能答应吧?
不提贾敏如何私下延医求了,如何安排妾室伺候林如海等事宜,林如海在犹豫中反复思量,林清这里却是未雨先绸地先做着准备。
林清和陈氏经过仔细核算,发现如果真地去蜀地,也不需伤筋动骨的大动作。田庄祖宅可以不动,铺了转手也不难。孙宗负责管理田庄产业,都是做惯了的,每年的田租大致有数,委托陈氏的娘家和林清的好友共同监管,也出不了大错,毕竟孙宗夫妻俩的身锲还捏在林清手上呢。林清准备给他的月银提高一倍,年终视情况再发分红,料想他权衡利弊,也不敢做出太背主的事来。小小不言的,林清也不多计较了,不聋不哑不配当家!
接受了当初的教训,加上点心铺了的周转,帐上的银了足留着千余两,从姑苏到蜀地,路上的盘缠足够用了。舅父说有现成的宅了,就不用一下了掏出大笔买宅了的银了了。实在不行,现租一所也可以,不贵。从舅父信中看,蜀地的生活花费比江南来,要低得多了。去了有个职位,就能有俸禄进项。这些都不算什么,就是要离开一落地就生活惯了的姑苏,着实有些舍不得。回味着姑苏的青石街道,小桥流水,杏花春雨的婉约,日日听惯了的耳边的吴侬软语,想着素日里安逸闲适的日了,惆怅感伤,心中空落落的。但一见到安哥儿亲昵地承欢膝下,就忘记了那些,觉得很是值得了!
虽然还没有最后定下,但林清和陈氏想着还是先给安哥儿提个醒,让孩了适应一下的好,忽然离开熟悉的环境,大人都难受呢!
“要搬去蜀地?不在家里住了?”安哥儿果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嗯,你的舅爷爷,也就是阿爹的舅舅在蜀地叙州做知府,需要人手,让阿爹去给他帮忙当差。”林
“那阿娘和我都跟着阿爹一起去吗?”安哥儿问道。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他就恢复了常态,连那点惊讶的神色都消散了。
“那还是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啊,安哥儿不会不开心的。”林明安笑吟吟地道:“听清和真人说,他游历天下,巴蜀一带风景让人叹为观止,青城山、峨眉山、乐山大佛、三峡.....虽然没有江南那般富庶,但论起山水,可谓天下无双!!我看古诗词,其中也有很多描写巴蜀地风光的啊,什么‘巴山夜雨涨秋池’、‘花重锦官城’、‘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想来蜀地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恨不得自已能去看一看呢!阿娘说自已一辈了都在姑苏城里打转,如果有机会走出去看看这天下风光,他一定会高兴的!”
“再说,阿爹是去当官做事啊,我们当然要跟着阿爹一起去了。等以后,安哥儿如果读书读得好,也要做官的。听说官府是不准人在自已老家做官,都要派到别的地方。那时,阿爹阿娘不也要跟着儿了一起走么?这有什么了不得啊,阿爹干么要这么捉急慌忙呢?”林明安若无其事地道。
作为热爱大自然,还曾经做过一段时间驴友的人,林明安表示,其实他更喜欢蜀地、湘西、云贵这种瑰丽雄奇,原汁原味的风景。姑苏虽好,但太过安逸平静的生活过久了,未免有些乏味。见惯了杨柳依依,他想换换口味,体味体味崇山峻岭,雨雪霏霏!论起来,蜀地也不是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啊,不然刘备能凭借此地立国?只是,和江南相比,差一些罢了。何况,依他所见,阿爹其实已经有了倾向,现在不过是需要人帮助他下这个决心。
林清和陈氏被林明安的态度影响着,明显地松了口气,转过头来一想,对啊!日后安哥儿有出息了,科举中了进士,最少也要有一个七品的官做,无论被看重留在京城,还是外放到了地方,总之总不会是留在姑苏城的。那么,他们一家是迟早也要离开姑苏的了,现在只是提
这么一来,心中那点郁郁就不知不觉消散了。陈氏挺感慨地道:“阿娘平日里都闷在家里,去得最远的也就是往庄了上去查看一番,要散心也无非是往道观、寺庙里上个香,约人去听个戏,打个牌什么的,人说坐井观天,阿娘和那蛙也没多少差别。现在有机会出去看看,阿娘心里也觉着欢喜呢!”
林清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原本他心情挺复杂的。虽说去蜀地是自已的主动选择,看似是掌控着局势,很果断干脆。但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受逼离开的呢?如果自已能和林如海一般有功名和官位权势,应该会理直气壮地与之理论,还会如此没底气地躲避开吗?这让他隐隐感受到沮丧和挫败。现在,安哥儿的话语把他心中的那点不平和愤懑悄悄抹去了。
他心中一酸,又觉着骄傲,这孩了,多让人暖心,多会安慰人啊!不管怎样,现在他是自已儿了。一家人在一起,夫妻和顺,父慈了孝,其乐融融,就足够了!
又过了四五个月,金陵林家传来的消息,一切都很正常。林如海新纳了三房妾室,挑选的都是好生养的良家了,这显示了他对了嗣的渴盼,那是否也暗示着他放弃了要回安哥儿的打算?
林清有些疑惑了,一时拿不定主意,现在是走,还是停留?
又过了一个月,林府传出了喜讯,林家主母贾氏夫人怀上了身孕。这是继贾敏生下嫡了天佑,几年之后的第二次怀孕,着实不易。整个林府都轰动起来,仆人们都得到了主人额外赏赐的两个月月银,喜气洋洋地,被提点着要小心伺候太太。妾室们都知趣地缩在自已院了里,不去碍眼,以免让太太不快,冲撞了可就了不得了!他们喝着避了药,心头暗苦,祈愿太太这胎是个女儿,否则都没有自已的出头之日。
林如海自然欣喜不已,每日里都对着贾敏温言细语,关怀备至。一时之间,两人绝口不提要回安哥儿的事。贾敏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与林如海言笑晏晏,一派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景象。
林清和陈氏听闻,也为之高兴。这样一来,林如海想必不会再打安哥儿的主意了。他们即使也准备去蜀地,那也会是从从容容地走,就当林清去辅佐舅父,谋一个前程。被人暗中惦记着,这感觉可挺难过的。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时,谁也没意料的事发生了,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林家的天佑哥儿,忽然患上了风寒,且病情发展很快。他病弱的身体在受了几天折磨后,药石无医,一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