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五十七日, 炼药决赛。
同样的擂台，同样的观众，不同的诡异安静的气氛, 和擂台上盘腿而坐，面沉如水的人。
唐樱早早就到了东峰，心满意足地选定了最想看的一个擂台, 小马扎准备好，幽玄玉举起来……
然后幽玄玉放下来。
唐樱撑着脑袋, 呆滞地看着擂台上的师兄师姐面色严肃, 手掌停在丹炉上方微微颤抖，就保持这样过了一上午。
唐樱总算领悟，为什么即使是激动人心的决赛，擂台周边的人也寥寥无几。
甘琥天和甘瑜之看见她百无聊赖地坐着, 于心不忍, 过来和唐樱说：“等会儿吧，到下午酉时左右才会出最终结果，到了这个地步, 他们肯定要精益求精，不会急于求成。申时左右来再来看较为合适。”
“这样啊……”唐樱默默收起小马扎。
甘瑜之说：“之前季岚说要带你赌两局, 结果小子躲去闭关了，今日正好得闲，我带你去看看？”
唐樱高兴道：“好啊。”
甘瑜之在前面领路，走了一段，忽然低低咳嗽一声, 问道：“唐樱师妹，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请说。”
“灵植大战尸魔的隐藏副本的触发条件是什么？”
唐樱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甘瑜之一眼。
甘瑜之摸摸鼻子, 似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唐樱也不是不能理解，都还是年轻人，对新鲜事物感兴趣很正常。
但触发条件……
唐樱只能遗憾道：“是完全随机的。”
甘瑜之说：“这样啊……”
“嗯嗯，”唐樱说，“不过，虽然是完全随机的，但也有一个总体的比率，比如每两百块幽玄玉中游戏时长达到十二时辰会有一块幽玄玉中遇到隐藏副本。当然这是总体概率，具体起来有个体差异，和紫府拾遗的抽卡掉率有相似之处。”
甘瑜之点头，有些许明悟。
赌局设在一处角落，一排玉构筑出的似阵法似幻象又有实质的屋子，跟全息投影有点像，很高级。
甘瑜之带他们推门而入。
里面空间挺大，嘈杂声不停，有酒有小食可供随意取用，不同颜色的夜明珠亮光闪闪。
唐樱：……艹，这不就是酒吧？
她低声问甘瑜之：“这是阵法吗？”
“算是吧，”甘瑜之说，“十大世家沈家的独门秘术。”
“甘兄，”从人群里穿过一个人，一身白衣翩翩，“大驾光临啊。”
“带师弟师妹过来看看，”甘瑜之笑眯眯地介绍，“这就是此地东主沈同琛。这是我们云山的师妹师弟，唐樱、燕无咎，这是家弟甘琥天。”
沈同琛道：“师弟师妹不用客气，随便玩。这里有不同的局，三个擂台的炼药，今后的炼器，还有押学院的，谁赢谁，或者是一共赢多少……”
他介绍几句。
唐樱跟着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有几张赌桌行情火热。
“我押今年青雷能拿五十场获胜！”
“不够大胆，我押八十场！”
“我押若刹！”
“长歌今年好像也不是很行啊……我押个三十场吧。”
沈同琛道：“这局规则是这样的，押的场次越多，赔率越高，若学院真答到他们押的获胜场次，那么他们便能收钱抽手离去，或是加注。很刺激的。”
甘瑜之小声补充：“去年大比有人赌这个，倾家荡产。”
唐樱：“哇。”
沈同琛说：“去年还不是长歌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回回折在前两轮，自然赢的场次不多。”
把每个桌都看了一遍，沈同琛问：“师妹觉得有意思么？”
“挺有意思的。”
“要不要押一局玩玩？”
唐樱说：“好啊。”
沈同琛喜欢她的爽快，大方地说：“想玩哪个，任君挑选。”
唐樱摇头：“不赌这里的任何一个。”
“哦？”
“不知道沈公子有没有听说，”唐樱说，“炼器比试之后，会有一场给元婴以下师弟妹们的比试？”
沈同琛含笑道：“听说了。”
唐樱说：“沈公子应该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肯定会开盘吧？”
“自然。”
“沈公子肯定也不会错过燕无咎这个绝好的众人焦点吧？”
沈同琛面露惊讶神色：“他会参加？”
“是，”甘琥天替唐樱说，“已经定了。”
沈同琛道：“那自然不会错过。”
唐樱笑道：“我会押他赢，连赢，一直赢。”
沈同琛凝视着她须臾，又转向看燕无咎。
唐樱问：“沈公子，你觉得如何？”
沈同琛赞道：“聪明。”
唐樱说：“等消息确定，沈公子一切布置好，我定来此押下我全副身家。”
出了赌场，甘琥天问唐樱说的是真的假的。
“真的啊，”唐樱认真分析，“你想，现在的情况是，因为梦魔，燕无咎的身份广为人知，因为魔族作孽无数，因此这些学院的学生多半对燕无咎不抱有好感，那会押他赢么？肯定巴不得他输！”
甘琥天：“所以……”
唐樱眉色飞扬道：“但燕无咎这么强，肯定会赢啊，我们押他赢，那不就赚大了。”
甘琥天：“有道理！”
甘瑜之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神色复杂地没有说话。这些学院强者如云，唐樱对燕无咎未免太有信心了。
而燕无咎心里也觉得有些奇妙，唐樱竟比他自己还要相信自己能赢，还能连赢，一直赢……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成拳。
……
不到酉时，丹药都渐渐出炉了。
唐樱睁大眼睛，看着灵火升腾，丹香四溢。
甘瑜之抱臂道：“若刹赢了。”
“啊？”唐樱愣愣地说，“不是还有一个人没出炉吗？”
“那炉拖的时间太久，毁了。”
唐樱定定看了一会儿。
啥也没看出来。
于是叹道：“师兄眼力真好。”
“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境界，再随着兰峤先生出去历练……”甘瑜之话没说尽，但未尽之意，竟让唐樱品出一丝悲惨。
“若刹炼出的这颗，”甘瑜之转而点评道，“是聚气丹中的上品了。在场的除了我们云山那位和青雷那位接近上品之外，其他都是中品货色。”
“聚气丹……”唐樱听着这名字，“是帮助聚气的？从炼气期到筑基期，可以服用此丹药？”
“没错。不过咱们正经人，这种东西是不能吃的。一旦开了这个头，整个修炼生涯都要毁掉。”
“这么严重？”
“当然，动这样心思的人，很容易走捷径。但修炼之路，无捷径可走。”
唐樱想了想：“那若是已经停留在练气九层很久、垂垂老矣的老人，能服用吗”
“能，”甘瑜之说，“只是聚气丹不是灵丹妙药，服用即可，哪怕是上品，也有冲关失败的可能。”
唐樱郑重点头。
擂台上，最后一炉丹药也出炉了。
凤乖院长亲自来此擂台，一一辨别，最后排名。
若刹果不其然，拿了第一。
掌声雷动。
半个时辰内丹药接连出炉，观众们看得也爽，比试结束，便都满意地撤了。
甘瑜之说：“接下来铸器比试，也是一场硬仗啊。”
甘琥天拳头一抵甘瑜之肩膀，说：“哥，我相信你能赢！”
甘瑜之苦笑。
唐樱也为甘瑜之加油了两句，她也觉得甘瑜之肯定能行，毕竟出身铸剑世家，肯定从小耳濡目染，再加上家里的基因遗传，妥妥的。
甘瑜之要开始为其四天的铸器比试之旅了，而飞泉斋也要继续上几天全课。
上次剑法比完，大家上薛帘先生的剑法课时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这次看完炼丹比试，大家炯炯有神的眼睛和山呼海啸的热情把苗如都吓了一跳。
苗如不由地说：“大家冷静冷静，真要摸炼丹炉，那得是明年开春的事了。”
顿了顿，苗如补充：“不过保持这个学习热情还是好的。”
但大家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
*
傍晚，岑依然过来，让学生们先别走。
参加比试的学生名字明天就要报上去了，私下飞泉斋还是有很多人想为自己争取上擂台与其他学院交流比试的机会，因此岑依然决定通过内部的比赛来选拔出最后的四个名额。
“以及，”岑依然说，“若是对我先前定的人选有不服、觉得不配的，可以挑战。”
比赛地点就在飞泉斋后院，浣熊抱着树一边啃树皮一边眼睛骨碌碌地看他们。
“我不服，我要挑战燕无咎！”
声音一冒出来，余看霜内心就嘿了一声，哪个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一点儿都不怕死要挑战燕哥啊。别的不说，当年燕哥在学榜广场前可是连萧未非都揍过一顿。
余看霜一边想一边扭头找发声人，定睛一看，哦，是葛清尘啊。
他并不是认为葛清尘能对付得了燕无咎，而是他一直就没弄清楚过葛清尘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所以他做出有悖“常识”的事，余看霜也习惯和“宽容”了。
他站在一边，从兜里掏出瓜子，准备吃瓜看戏。
岑依然应该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平和地在后院草地上用树枝划了个圈，一座简易的阵法就形成了。
这个阵法，宫意欢上课时提过一嘴，叫“画地成牢”，他们现在这个境界做不出来，但日后学会，能搭配其他基础阵法使用，会很有意思。
岑依然说：“你既然是要挑战燕无咎，那就是比剑，对吧？”
葛清尘说：“对。”
“那进圈中，与正式比试相同，认输或倒地不能再起为结束。容樊，准备好伤药。”
容樊：“是，先生！”
岑依然准备伤药这句话一出来，葛清尘额上就开始冒汗了。
他看向燕无咎。
燕无咎拿出自己的剑，面无表情。
他的剑是最平凡不过的一把凡铁剑，但拿在他手中，好似有了不一样的光泽。
两人踏进圈内。
燕无咎规矩行礼，葛清尘勉强回礼。
岑依然朗盛道：“三、二、一，开始——”
燕无咎脚蹬地面，飞身上前，长剑出鞘的呼啸声冷冽无比。
余看霜嘴里一边咬着瓜子一边拍着甘琥天的背，目不转睛地看着圈内，大呼：“开始了开始——”
他嘴里的瓜子掉了出来。
阵法圈内，燕无咎已将葛清尘按在地上，长剑横在他脖颈，锋刃压出一道血线，燕无咎语气淡淡整个人却如同杀神降世：“认输？”
葛清尘咽了口口水，面如死灰：“我、我认输。”
余看霜：“……”
甘琥天：“开始即结束。燕哥真是这个！”他伸出大拇指，一脸钦佩。
唐樱捂住心脏：……完蛋，帅晕了。
这就是雏鸟滤镜吧。虽然这几天学院大比也看到了很多别的学院的帅哥，上君们容颜也一个比一个出色，但还是只有来修真界看到的第一个帅哥是最帅的！
燕无咎松开剑，也抬眼看向唐樱。
不过很快收回目光，收起剑，走出圈外，路过岑依然时，冷冷地说：“用不上伤药。”
岑依然浅笑道：“这样很好。”
“啊？”唐樱茫然张嘴，还有她的份吗？她的体术之烂，大伙儿应该都看在眼里啊。
“选一个。”岑依然说。
“那、那就……体？”
术法她是真的不行。
岑依然颔首道：“那你对吕依依。”
空气清新，草地柔软，微风拂面，一切都很美好，也很突然。
唐樱梦游般被众人推着站到了圈子里。
余看霜：“樱姐，冲啊——”
乐九萤：“唐唐，冲啊！！”
兰摇风：“拿出真正的实力，漂漂亮亮地赢。”
燕无咎：“……小心。”
唐樱泪流满面。
只有燕无咎看透了真实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