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杨花说这次要她来。温清影没有再和她抢, 径直去了坠星谷那处深深洞穴,和景泓确认:“这就是天魔龟缩之处?”
“是。”
得到肯定答案,温清影手中出现一只玉瓶, 拔开木塞,往洞中倒了些东西。
唐樱探头问是什么,温清影答道:“红海藻,蜉蝣朝生暮死, 它们瞬息间便能轮回一代,无需多时, 便能将此洞填满。若无天敌制衡, 过些日子, 它们甚至能将整个坠星谷变成任由它们肆意生长的湖泊汪洋。”
“这样天魔就没法回去了?”
“多少要费些功夫, 能拦上一拦。”
温清影说着, 苗刀出鞘,立在洞口, 盯着那边许杨花闯进阵中,与天魔斗起来。她会拦在这里,绝对不让它有机会缩回去!
唐樱被景泓带到战斗圈外,从半空往下看去。
景泓悠然自得,坐在自己的剑上,掏出幽玄玉拍摄底下战况。他拍了一会儿, 觉得不尽兴,干脆保持玉的拍摄模式,直接用灵气操控, 松了手,让幽玄玉玉深入战局。
唐樱:“会玩!”
景泓说:“我看过你们学院大比的视频,很有意思。”
唐樱谦虚了两句。
景泓问:“莹州镇魔地在何处?”
唐樱说:“白湖。”
景泓眨了下眼, 道:“好,我和他们说了,他们会将天魔‘引’去白湖。”
“说了?”
景泓说:“神识往来,须臾就好。”
唐樱回想到当时在应观潮家门口,温清影得知应父应母在悬壶医馆,应当也是大乘们之间的神识交流。真方便啊。
道君们将天魔“引”去镇魔地点的方式,和上君们完全不相同。
惠虚他们,对付天魔几乎都是且战且退,天魔难缠唐樱早就有见识,然而今次几位道君完全颠覆了唐樱的世界观。大乘期道君——尤其是几个联合在一起,可比天魔难缠多了。
这只天魔外表类似偏向透明的软体动物,景泓和它玩贪吃蛇是有几分道理的,它身体略长,似蛇,但太肥大,常年缩在洞穴中,动作迟缓,反应迟钝。
它拼了命想往自己的洞中跑,然后快到洞前,温清影便一刀斩断它身体,许杨花长鞭一甩,卷着它那断的一半,往坠星谷外拖。
黑色的魔气丝丝缕缕缠绕在两部分断躯之间为它连接修复,天魔挣扎怒叫,坠星谷地动山摇!
景泓拉了唐樱一把:“后退些。”
唐樱紧张道:“是天魔要出大招了吗?”
话音刚落,就见慧遥大师闪着金光的一巴掌抽天魔脸上,诵了句“阿弥陀佛”。
天魔的怒吼戛然而止,坠星谷恢复平静,只有小石子从山上簌簌滚下,本来已经探出脑袋亮出獠牙的魔物愣了一愣后,又瑟瑟地缩了回去。
唐樱喃喃:“……大师打断施法有一套。”
“注意,”景泓说,“要准备出谷了。”
唐樱踩在景泓剑上,闻言顿时想起之前几次痛不欲生的经历,恳求道:“这次能不能慢点?”
景泓笑了一声:“跟着许杨花他们的速度,快不到哪去。”
景泓带唐樱在半空,其余四位道君则在下面用武力拖着天魔走。
天魔数次想要爬回洞中,都被几位大乘期轮番打断,坠星谷又震动起来,这次不是因为天魔的吼叫,而是因为郑如笙的剑和温清影的刀轰轰轰地砸在山上,群山崩裂,距离被夷为平地只有几步之遥。
许杨花不耐烦道:“差不多得了。”
她长鞭缚着天魔,手臂用力一扬,鞭子散开,将天魔往外抛去。
在空中时,郑如笙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剑。
许杨花:“别切太碎,不好带。”
唐樱:“……”
就算天魔不死,反复受致命伤也会虚弱。这只天魔显然已经无力再反抗四位大乘期,只能不甘心地蠕动着,喉咙里发出嘶嘶声,被许杨花或拖或抛或扔,一路往魔渊外去。
它不知从哪里翻出两只猩红的豆点般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天上的景泓。
“你……骗……我……”
景泓笑道:“人生如同一场游戏,到你输的时候了而已。”
“我……不会……输……”
“你……骗我。”
“我会杀了你。”
“景泓……景泓……”
它满含怨恨地念着景泓的名字。
唐樱忽然失重,是景泓御剑往下冲去,他手中多了另一把剑,猛地削掉天魔长着两只蜗牛触角的脑袋。
魔气如血喷溅四溢。
景泓冷冷地盯着那猩红的眼睛:“当年我们攻入魔渊,在坠星谷发现了超过一千具孩子的尸体,即便是还活着的那些,也成了人不人、魔不魔。骗你?我可没有骗你。游戏只有亲身参与才最有趣,折磨与死亡也是。到你输的一无所有的时刻了。”
这时,唐樱猛然觉得周身一寒。
空气中的水分全被抽掉,只剩下冷冷的冰碴子。
魔渊本就不亮的天又黑了三分。
慧遥朗声道:“是寒冰来了吗?”
寒冰魔的声音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冰冷,还有几分空灵,他低低笑道:“看来我来晚了。”
如同来得突然,这股冷气退得也很突然。
郑如笙喝道:“想跑?!”
他长剑铮然出鞘,立时往一个方向追去。
慧遥道:“我去帮郑兄。”
一个打岔的功夫,天魔的脑袋又长回去了。
景泓没有再和它多废话,由着许杨花把它继续往外拖行。
……
白湖。
当地人说,白湖一年中有十个月都结着冰,最近是为数不多水波荡漾的时候。
远处是皑皑雪山,一片冰雪,白湖岸边的枯树上生出两片嫩芽,随着微风摇曳。
许杨花把一路被反复分成几段的天魔一块块扔进白湖中,那双深棕的瞳子转而看向唐樱,充满探究、好奇,眼光熠熠地道:“接下来看你的了。”
唐樱脱掉华裳,眼一闭牙一咬,下水了。
这个时节的白湖,即使不结冰,温度也不低。
她在水下游动,修炼的好处就是游泳技术比过去精湛许多,还能做到睁眼不难受。
只是有点冷。
唐樱很快找到天魔的躯体,它已经把自己拼了个大概。此时天魔不是人形,唐樱需要借助冥冥中天道给予的力量找到它的心脏所在。
然而不知何故,周围温度越来越低。
她伸手贴上天魔身体摩挲,耳边隐约听到岸上又有许杨花甩的噼啪响的鞭声。
白湖水正在凝滞、结冰。
这冰从薄薄一层,变得愈来愈厚,一直往下深入。
许杨花的鞭子和温清影的刀几乎同时往同一个方向打去,山尖的雪被打得落下,郑如笙脸色苍白地滚落下来,缓缓从地上爬起。
“寒冰魔在那里?”郑如笙说是,温清影提刀就上。
寒冰魔是个冰人,冰白中透着蓝,穿着人类长衫,滑稽极了。他眼睫、唇舌不动,一张脸是木然冰雕,却在笑。“大师,六百年过去,今时不同往日。”
慧遥耐性极佳:“哪里不同?”
“处处不同。”
“比如?”
“比如,六百年前我不是你的对手,今日不再那样。”
他袖子一挥,温清影便觉呼吸一窒,眼前升起白蒙蒙的雪雾,空气中一切水汽凝冰,刺得她眼睛疼。
山上打起来了,水下的唐樱也不好受。
天魔在逐渐恢复,它盘起来,裹住唐樱,想要绞死她。唐樱在水下本就无法呼吸,靠着灵气裹挟的空气勉力撑着,被它一绞,两眼一黑,差点吐出一串水泡。
水还在越变越冷,她的灵气都阻挡不了寒气入侵。唐樱心中默念速战速决,抽出短刀扎进天魔身体。
天魔受到伤害,吐了一串带魔气的泡泡。
她的幽玄之气存储量又达到天文数字。
唐樱一边摸索天魔的心脏位置所在,一边心中乐观地想,至少接下来给钟鼎楼供货的玉片和耳机有了……
她找到了!
天魔的心脏!
冰沉沉压在唐樱头顶,照这样的速度,寒冰魔很快就要将整个白湖冻成碗装大冰块。
然而,周旋在温清影和慧遥之间,还要分神去冻白湖,寒冰魔本来就十分吃力,突然之间,他只觉得脑后“嗡——”的一声。
剧痛炸开。
这痛楚不是来自温清影或慧遥,而是来自白湖!
白湖,一片雪白,厚厚的冰面裂开纹路,一开始是极细的金光,然后裂纹越来越大、金光越来越盛!
这金光,将寒冰魔分在冻湖上的神魂崩得七零八碎!
他那宛如摆设的嘴裂开了,蓝色的血液从裂纹中流出,眼睫颤了一下,最后看了白湖和慧遥、温清影一眼,猛击地面,冰墙陡生,风雪乱舞!
温清影击碎冰墙,风停了雪也停了。她神识扫出去,少顷,皱眉道:“不见了。”
惠虚咳嗽一声,望着清明的天空喟叹道:“天魔也不都是故步自封,如寒冰魔这样的,大有长进啊!”
寒冰魔撤了,没有持续的低温源,白湖的冰在镇魔金光下很快碎成了渣。
景泓对许杨花说:“这阵法很美,是不是?”
许杨花点了点头,她抱着手臂,有些遗憾道:“可惜,这样的能力,竟属于这么一个金丹期的小姑娘,而非你我。”
慧遥下山到湖边正听到这句,便说:“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机缘。”
许杨花慢慢悠悠地把鞭子缠到自己的手臂上,淡淡道:“等我多叫些人,有了唐樱,这几年内,应当就能把天魔除尽了吧,一想到天魔这样的顽疾,在我有生之年能除尽,我就觉得这修真界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哗啦!
唐樱从水中冒出头来,她冻得直哆嗦,伸着手道:“道、道君拉我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唐樱:我从头到尾就是个工具人罢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