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 秋考成绩揭晓，飞泉斋许多人都比上次下了好几个名次。
余看霜深深悔改，道歉说, 全赖他输了行践那一场。
大家倒没有怪他, 余看霜实在过意不去, 自掏腰包, 请众人吃了芳馔堂的一顿大餐。
而唐樱……
唐樱心思不在这上面，而在她的成绩。
夏假回来，岑依然的那段话是起了效果的。
现下，最后一名, 只剩唐樱孤零零的一人了, 唯有后头显示菱的数目，始终比别人多上一位数。别人最多二三万时, 唐樱十一二万，如今菱攒得多的也有十万出头，唐樱却已破百万大关了。
收入中，飞泉斋为豢养小尸魔氪金是占比最多的一项。
再从石碑往上看, 往常的后几位常客, 什么兰摇风燕无咎乐九萤, 全都在前十啦！
唐樱望着石碑发呆，燕无咎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微微倾身低头，低声问道：“你不想进天玄斋、地黄斋么？”
“唉。”
唐樱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燕无咎，诚恳道：“不是我不想，是我实力不允许。”
燕无咎犹疑片刻，抿抿唇, 没有说话。
只是之后唐樱再有问题向他请教，他教得愈发仔细耐心。
*
今年学院大比在权州。不幸，权州正是如今东陆为数不多未曾通网的大州，因而今年大比，没有去年那样热闹。
学院大比拍摄小分队今秋陆陆续续发布了些视频，素材大多来源于蛮霓虹贯学院的学子。他们是凭借着蛮霓的个人影响力，获得了今年大比的入场券，代价就是做免费劳力。不过这免费劳力，别人想做都求不来呢。
远隔千里，八竿子和唐樱打不着关系，但既然放出海口年年大比他们小分队要有视频产出，唐樱便在学业之余，分出精力，统筹安排剪辑，还要苦思冥想文案，保持上一年的水准。
与此同时，唐樱托人搜集的当代小说话本，也陆陆续续传到她手中。上君办事，就是靠谱。
这个秋天，唐樱收了一大摞快递，狼吞虎咽苦读小说，总算在入冬之际，大差不差，了解了修真界所风靡的故事风格，也招募了一批写手。
冬假回家之前，唐樱在丹黛城留了些日子，就是为了给这批写手做个简单的培训。
上君们搜罗来的写手，都各有特点，基本写作的本事是过关的，唐樱要提点叮嘱讲解的，就是网文的付费连载模式，也是叫人大开眼界，倍感兴趣了。
在丹黛城的最后两天，唐樱上线了绿江文学城。
文学城中已有一批完结作品，是唐樱和众位道君挑选出的那些在修真界流行过的小说、话本，都是好作品。虽然在唐樱看来，还不够奇思妙想，但其笔触的古意细腻，是远胜唐樱在现代看过的那些的。
……
[闲聊]震惊！这绿江文学城上竟有了我最爱的话本！
楼主：冬春这段时日学院放年假，我家在西陆，没有网，忍了几天，实在难受，跑去临近的芫州，结果一接到信号，便看到通知说有了新应用，虽不知这劳什子“文学城”是个什么城，但是樱姐但凡发通知的，都是好东西，我便下了，未曾想到一看之下我便惊了！文学城中竟满满当当的话本、小说，有我最爱的《一剑三十六州》《点绛唇》《上仙欲与我》！
1楼：这都快过年了，绿江上线十来天，有人早通读过一遍其中小说。
2楼：瞧着楼主真有几分可怜，仿佛看到了昨日兴冲冲上来的我。唉！幽玄网何时通到我家啊！
3楼：你们知道为何西陆只有并州、胥州、芫州有网么？盖因唐樱姑娘她的同窗好友便有来自这三州的，唐姑娘自然多多照顾……
4楼：我家小兔崽子，不争气啊！同一年考云山，偏没能考上！
……
眼看楼歪了，楼主却浑然未决，二三十层后才又爆出惊天大喝：“陈此夜出秘境游记了？他竟真的到过一百三十三座秘境？”
36楼：怎能直呼道君大名！
37楼：嚯！我也许久未上论坛，陈此夜竟已是大乘期了？
回复37楼：您是许久未上网了吧？
37楼惭愧道：确实，闭了个关出来，天下大不一样了。
便有人在楼中普及了一番陈此夜的精彩一战。
又这么二三十楼过去，楼主又出现：“竟还有‘连载小说’这样的东西？写一章回、放一章回？竟令人像是在茶馆听书！我随意翻了一本，这写法与过去全然不同，让人欲罢不能啊！”
画风倏地又一变。
71楼：说到这个我就不困了，楼主兄，绿江现下最火的连载小说你定要去读一读，就是榜首那个《冷酷道君小逃妻》，那写得叫人肝肠百转千折啊！
72楼：我是日日不落追更的！唉！第十章我已翻来覆去读了不下二十遍，想到今日就要写道君知晓小妻子逃走时已有身孕，我便想知道他的脸色！
……
绿江推广很成功，唐樱自己都追起了文。
《冷酷道君小逃妻》的作者是空成在丹黛城寻到的，当日讲课，那位女写手也听得最用心，私下里问了唐樱几个问题，唐樱一时兴起讲了讲何为追妻火葬场，女写手果然与此有所共鸣，一点就通，甚至举一反三出种种爽点，当即就用上了！
熟悉的酸爽风味，令唐樱欲罢不能。
如今她账户里头不缺灵石，随手便打赏了两片云糕道：“催更催更！”
追完文，便切出去逛逛论坛，再逛一逛载道、微言。和燕无咎在快信聊天。
唐樱问了几次今年春节燕无咎在哪里过，他都不答，她几次邀请他来珞城，他也婉拒，要不是他除此之外从不慢回唐樱信息，还常常主动给她发消息，唐樱就要琢磨着把人绑过来了。
闲暇之外，唐樱还有正事。
她已经决定，定每年冬春交接那日为桃宝一年一度的购物节。而今年，除了旧商家，也添了许多新商家。譬如春涧洞的手抄佛经，缘机仙宗宫辞露的桃花符，明月楼流水线上生出的相关周边更是不在话下……
新年与家人吃了顿团圆饭，唐樱把从物华天宝楼中用菱兑换的好丹药作新年礼物赠予父母，道：“爹、娘，新的一年，你们还是要身体健康，长寿百岁……三百岁！”
施采和唐海岳笑得合不拢嘴，接了礼，感叹一番吾家有女初长成。
唐樱又道：“寿数长了，你们也得寻些兴趣爱好，精神满足。钱这方面不必担忧，女儿挣了很多！”
“好好好。”俩人一叠声地应。
入夜，珞城满是烟花爆竹的响声，热热闹闹，在寒冬中，也是一片温暖洋洋。
新年过后二三十天，便要入春。
桃宝冬春购物节也宣传起来。
燕无咎还是不知所踪。
唐樱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地套话，偏偏燕无咎滴水不漏。
直到有一次，唐樱半开玩笑道：“你不会又同上次一样，瞒着我们，和道君啊上君啊，悄摸摸地商量什么吧？”
向来回复唐樱绝不超过三息的燕无咎，在这段话之后，足足一刻钟才回了一句：“你多想了。”
唐樱从藤椅上坐起来，冬日的太阳也不晒了，眯着眼睛，指尖在幽玄玉屏幕上滑动时都尽显杀气：“是吗？我怎不觉得是我多想了。燕无咎，你最好给我说实话。”
半晌没有回复，唐樱咬咬唇，气得把幽玄玉扔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对着天空脑中空茫少顷，唐樱从袖中掏出另一块幽玄玉来。那玉上头裂痕狰狞，正是被燕无咎故意弄坏的那块。她闲得无聊，便开始照当初象央子所教，开始修玉。
象央子说过，她来修说不定会比他更顺手，只因她浑身充盈幽玄之气，虽对灵气掌控不甚纯熟，但天下没有人比她对幽玄之气与其构成的符咒阵法更熟悉的了。
唐樱一边集中精力连接断裂处，一边想，象央子说得不错。一旦掌握方法，修幽玄玉对她来说不算难，反而像是拼拼图一般，有种平心静气的效果。
一个下午，唐樱就把那块幽玄玉修好了。
轻轻震了一下，幽玄玉自动开启，亮了起来。
微言、论坛上居然都有不少红点，唐樱盯着那几个象征着消息提示的红点数字犹豫了一会儿，好奇心终究还是战胜了理智，她伸出邪恶的手指，先点开了论坛。
是几个回复。
燕无咎的论坛名字叫落隐，发言不多，唐樱本以为他的发言会是和魔族有关，谁想到点进个人中心一看，都是帮她说话的！
一人说：“我觉得幽玄玉决计不可能是唐樱这么个小姑娘所做，我在丹黛城见过她，普普通通的女子，听说在云山考核的成绩也次次都是倒数。不知她这仿佛绝世天才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可笑！”
落隐回道：“你见过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眼疾不轻。”
又一人说：“唐樱所做种种，无非为了圈钱。不信数一数，哪一样她大肆宣传的应用不与灵石挂钩。采星驰跟着她，也是赚翻了吧！”
落隐回道：“眼皮子浅的人只会用着她的玉、她的网发出三言两语，却已足够酸气冲天臭不可闻。而采星驰、钟鼎楼、明月楼之所以在修真界都赫赫有名，是有理由的。”
……
唐樱看得嘴唇忍不住上翘。她还真没发现，燕无咎原来还挺会怼人。
看完论坛，唐樱又点开了微言。
燕无咎的微言名字叫旧意浅。
看到这个名字，唐樱愣了一愣。她是眼熟这个名字的。之前总是第一时间点赞、评论。只是后来不知怎的，没有再出现。
点开他发出的评论，唐樱看到了熟悉的一句句：
“注意保暖，小心伤寒。”
“看起来很好吃。”
“很好看。”
“新游戏玩了，很有意思。”
“别伤心，慢慢学，会考好的。”
……
她看着看着，眼眶蓦地一酸。
把自己的幽玄玉从草地上捡回来，唐樱翻了翻列表里的众位道君、上君，开始挨个骚扰。
“我倒要看看你们又背着我在和燕无咎谋划些什么！”她朝着对话框凶凶地一哼。
……
今年春十八日才开学，而还未入春，唐樱就提前离家了。
冬九十二，最后一天，也就是今夜零点，入春那一刻，购物节开启抢购。
论坛中讨论着今年又有怎样惊天折扣，又有哪些求不来的宗门商户在桃宝开了店。
[闲聊]缘机仙宗大师姐的桃花符，必买！！！必买！！！
楼主：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谁买谁知道！当年我爹娘为我求了一张，我起初嫌弃得很哪，迫于无奈才佩戴在身上，结果——我的道侣就是这么来的！待我喝一口茶，细细说来！
唐樱乘着红雀，翻看这条论坛，脸上忽然有两分得意。
做背后大老板的好处，就是能被送礼。宫辞露和她商量缘机仙宗要在桃宝卖什么时，送了一沓符给她。
唐樱去找燕无咎的路上，兜里就揣着桃花符、转运符、一路平安符、万事顺意符。
帖子里，楼主说，缘机仙宗宫辞露这桃花符大有讲究。
“这不是普通招桃花的符，这是招命定伴侣的。桃花符不单单是一张符，而是装在锦囊之中，锦囊中除了符，还有一段黑线，遇到你心仪那人，打开锦囊，若那人是你命定伴侣，符会燃烬，将黑线变红，系在二人无名指上，而后隐去。”
唐樱悄悄扒拉开锦囊看了一眼，的确有一张符和一段黑色细线。
至于效果是否真的有这么妙，倒是可以在燕无咎身上试一试。
她想：若是成了，那回头定要多谢辞露姐，若是不成，那就……去他的封建迷信！
就是这符生在修真界，出自缘机仙宗，那也肯定是宫辞露唯独画这张时发挥失常了！
云雾从唐樱两侧掠过，她低下头，看着脚下平原江流。
燕无咎在烟州。
消息是惠虚告诉她的。
唐樱抵达烟州藿城，直奔临水客栈。
天色将暗未暗，这个时辰，正是晚饭的时候。唐樱一进门，探测到的幽玄之气数字一跳，她便立刻驻足张望。这一张望，便看到客栈大堂，角落桌边，燕无咎在吃一道青菜。
唐樱：“……”
她心中嘀咕，怎么只吃这么点东西。
这时，客栈二楼下来了人，唐樱看到是惠虚和空和，见他们要出声，当即手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而后，她蹑手蹑脚，走到燕无咎背后。
正要拍他肩膀，燕无咎倏然回头。
唐樱：“……”
她的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燕无咎也愣住了。
他蹙眉：“你怎么来了？”
唐樱理直气壮：“谁叫你不回我消息！”
燕无咎：“……”
他掩饰地低低咳嗽一声，叹道：“我不知怎么回。”
“不用你回了，”唐樱说，“我都知道了。真是奇怪，本来也是该我知道的，非要瞒着我。”
燕无咎沉默不语。
唐樱说：“算啦，来找你也不是要跟你吵这个。”
燕无咎向她投去疑惑的眼神。
唐樱双手背在身后，恬不知耻道：“你把我哄开心了，我就告诉你。”
燕无咎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只是局促更多还是严肃更多：“怎么哄？”他嗓音微涩。
唐樱看了一圈客栈大堂的众多食客，眨眨眼，对燕无咎说：“陪我逛一逛这藿城吧！”
燕无咎说：“好。”
两人便出了客栈，逛到华灯初上。
一路，唐樱没问什么，只一个劲瞧见这个漂亮想买，瞧见那个好吃想尝。只是后者大多进了燕无咎的肚子。
唐樱馋归馋，食量不大，且她歪理一套：“就是吃得下我也不想吃，吃腻了，吃得反胃了、舌头不灵光了，还怎么继续尝其他美食？所以吃一口就够了，特别好吃可以吃两口，剩下的都是你的。”
燕无咎吃了一路她剩下的，也一点儿都不生气。
夜愈渐深，唐樱在一个摊子前停步，摸了摸那兔子灯。
她问了价钱，一边掏灵石买，一边回头问燕无咎：“你知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唐樱说：“桃宝购物节！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开始抢购了！”
燕无咎似有点困惑她为何要提这个，但没困惑多久，就反应过来：“你想要抢购什么？我帮你。”
“太有觉悟了！”唐樱提着兔子灯，蹦蹦跳跳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
她笑眯眯道：“不过这次不用了，我想要的，商家都送给我了。”
“噢。”不知何故，燕无咎心中竟然生出了几丝失落。
他们兜兜转转，又回到临水客栈附近。
临水客栈如其名，是临水而建。这“水”指的是藿城一条碧玉河。
两人站在河边，望着那水影中波澜的星月之色，还有盏盏漂流而过的河灯。
唐樱说：“过了今晚，便是春一日了。又是一个新的四季轮回。”
燕无咎道：“嗯。”
唐樱说：“你知道这次购物节最火热的一样单品是什么吗？”
燕无咎说：“不知道。”
唐樱说：“是缘机仙宗的桃花符。”
燕无咎顿了顿：“噢。”
“你知道的，缘机仙宗向来是很准的。”
唐樱将那桃花符的用法，细细说了一遍，而后回身，笑意盈盈地看着燕无咎：“我们要不要试试？”
她张开手掌，锦囊绣线在月光下闪着光泽。
燕无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有些无措。
唐樱说：“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哦。”
她靠近燕无咎，也有些紧张，脑中预演过千万种可能，自以为做足了准备，真到了这一刻，还是有些怯。
但唐樱是不会退缩的。她做了决定，就要做到底。
拉开锦囊绳索，倒出桃花符和黑色的细线。它们就躺在唐樱比月亮还要莹白的手中，安安静静的。
燕无咎闭了闭眼：“收起来罢。”
唐樱眼睛红了红，强颜笑道：“缘机仙宗也不是那么准的，宗主都说陈师兄定然死在渡劫期，结果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凑得离燕无咎愈发近，踮起脚，仰起脸。
“唐樱！”燕无咎躲开了。
他茫茫然地心想，幸好他之前克制住了，没与她说错、做错什么。他早该知道，他怎会有如此大幸。
兔子灯落在地上，桃花符和细线也落在了地上。
唐樱扑过去揪住燕无咎的衣领，拉着他低下头，自己抬脸迎上去，吻住他的唇。
燕无咎整个人颤了一颤，僵住了。
唐樱的呼吸都是甜的，挑得他心弦乱振，曲调一塌糊涂。
桃花符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