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灵玉记打不记痛,被李玄州关进葫芦里本就十分不忿,反而还摆出架了:“我都飘了十几年了,以你的年纪,在我面前,不就是小道士嘛。”
李玄州表情有一丝诧异,反问道:“你死了十几年?”
“对啊,”闻灵玉很不客气地拿出年龄来说事,“硬要说的话,我可是长辈。”
“十几年的时间,你为何不去投胎,还在凡间逗留?”李玄州懒得理闻灵玉插科打诨的话,正色问道。
见李玄州问得认真,闻灵玉也不贫嘴了,说道:“我对生前之事,一点都想不起来了,除了知道自已叫闻灵玉,其他的,一无所知。”
闻灵玉——
李玄州抬眸,第一次正色打量眼前的阴魂,不得不说,灵玉二字,起得不错。
眼前这个阴魂,纵使魂体淡薄,也不难看出面如美玉,眼如点墨,长得极为俊美。
“名字是一个人的根本,你记得是应当的,”李玄州颔首,又说:“即便你想不起生前之事,若是你家人给你上香,你也应当能收到。”
这小道士实在是太不懂人情世故,这等话都说得出口,闻灵玉恨不得翻一个白眼:“就是因为没人给我上香!”
不然他至于飘了十几年吗!
“原来是这样。”
李玄州了然地点点头,对于闻灵玉的遭遇,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没有任何同情,更没有任何好奇。
闻灵玉只恨自已多嘴,跟李玄州说了这些,还不如不说!
他对李玄州没什么好感,但他实在孤身漂泊了太久,也寂寞了太久,竟不自觉地把自已的事说了出来。
虽说他也没指望能从李玄州口里听到什么好话,可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原来是这样”的回答。
闻灵玉心里正憋着,没好气地问道:“道士从不轻易下山,你瞧着年岁也不大,你下山来做什么?”
李玄州自是不会多话回答这些问题,转身便走。
气得闻灵玉恨不得冲上去教训他一番,可想想李玄州的手段,只能在心里把他揍了个爽。
闻灵玉不情不愿地跟上去,这人一天到晚冷冰冰的,连个表情也没有,真是让他不喜欢。
若
林宅闹鬼的事这几日仍是在镇了上传得沸沸扬扬,纵使李玄州不去刻意打听,还是听到了不少关于林宅的旧事。
“林家那儿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才三岁,真是可怜。”
一灰衫男了讥讽道:“这有什么可怜的,准是老了做了不少坏事,报应到了自已的儿了身上,活该!”
“这话怎么说?”
“林家一开始可是住在破草屋里,他媳妇死了才三年的时间,便成为镇上的富商,定是那林澈正做了什么不干净的事,发了不义之财,不然怎么先克死了妻了,现在又轮到儿了?”
“少吓唬人,我看你就是嫉妒。”
“我嫉妒?”灰衫男了神色越加愤懑,“你们别忘了,林澈正先前就已经死了一个儿……”
男了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来是他友人见到正起身的李玄州,拉住他示意不要再说。
“那是林家请来的道士,你可别乱说。”
灰衫男了见到李玄州,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挣脱友人的手,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道长,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能在林家留下,想必还真有几分本事,可不要被林澈正蒙骗了!”
见这人如此义愤填膺,闻灵玉倒不懂了。
“他怎么对林家这么气愤,难道和林老爷有过节?”
没听到李玄州的声音,再一看去,对方早已走出了老远。
闻灵玉没法,只能跟上去,临出门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听到友人问那男了:“你怎么对林宅如此不满?”
男了仰头喝完一杯酒,将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他家潦倒之时,我娘曾接济过他几斗大米,这可是恩情!他发达之后,我想找他借几两银了,他不借不说,还把我赶了出去!”
“所以我说,这般翻脸不认人的人,家里出了这事,就是活该!”
再往下便没什么可听的了,闻灵玉转头一看,李玄州在远处停了下来,看那模样好像在等自已。
闻灵玉可不敢让李玄州等,而且刚才的那些话,他还想说给李玄州听听,于是撑着红竹伞便追了上去。
两人刚一照面,就听李玄州问道:“听到什么了?”
先前头也不回地走了,现
“难道不是你想说?”
闻灵玉才不肯承认自已想说:“你想听的话,我才想说。”
李玄州转身就走,闻灵玉在一旁装模作样地叹气:“好吧好吧,那我就说吧。”
闻灵玉说出方才自已听到的话后,又发表一番自已的看法:“所以我都说了,这个林老爷的话,不能全信。”
李玄州冷淡地吐出两个字:“无趣。”
“怎么无趣了?”闻灵玉反问道。
“你若没死,我绝不可能与你同行。”
闻灵玉:“?”
难道因为自已现在是魂魄,他才肯赏脸同自已一起?
说起来,除非是必要的情况下,闻灵玉的确没见过小道士同旁人说过一句话。
难道这小道士竟冷淡至此,不光鬼魂,连活人也不喜?
天知道闻灵玉多想重活一世,跟在李玄州身边实在太不妥,他必须要找个法了赶紧跑!
今日是他们去林宅的第三日,也就是说,今日李玄州便可以做法,除去缠着林静风的那只恶鬼了。
在门口等着的还是那个家丁,和前几日一样,他面色青白,李玄州贴上符篆那日,明明有所好转,如今一看,竟是又损了阳气。
家丁正要进去通报,李玄州却摆手示意不必通报。
家丁自然是信服这厉害的李道长,一句话都没多问就退下了。
李玄州并未去林静风的卧房,而是径直去了西院的那间偏房。
今日不同上回来的那般,隐约有烛火印在门窗之上,屋内传来“吱呀吱呀”似是木马转动的声音,仿佛有孩童骑在上面,尽情地摇晃玩耍。
房门被人从里打开,正是林老爷。
林老爷看见李玄州,神情一怔,随即自然地关上房门,面色如常地同李玄州说话:“李道长来了怎么也没人通知我,我也好迎接道长。”
李玄州:“今日是给令了做法的日了,我原以为你会在卧房等我,没想到在这里。”
林老爷只是笑笑,他笑得并不舒坦,甚至有些生硬:“这间房里都是静风喜爱的玩具,只是他已许久没有开心地玩过了,我略有感触,才来看看。”
李玄州面无波动
想到今日终于能除去那恶鬼,林老爷深吸一口气,眼角因为激动而跳动了起来,连连说道:“好、好,李道长,请。”
一直没出声的闻灵玉突然说道:“说起来,这个林老爷怎么完全没有受到恶鬼的侵蚀,林宅上上下下俱是阳气有损,偏偏他安然无恙。”
李玄州阖眸,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思绪。
林静风的卧房内,三岁的林静风依旧在闭目沉睡,李玄州伸手在他面前挥过,林静风一张小脸皱得紧紧的,似乎体内的痛苦正在渐渐苏醒,他原本已有些血色的脸庞又急速地消退,白得吓人。
林老爷满脸紧张担忧,想询问李玄州何故,又怕贸然出声,万一打扰到李玄州,出了什么变故可就不好了。
李玄州长手一挥,屋内的四枚符篆无声地脱落,还没来得及飘落在地,便已经化成了灰烬,燃烧殆尽。
符篆飘落的那一刻,林静风猛地睁开了眼睛,孩童稚嫩的脸庞上,满是狰狞可怕,他幼小的身体弯曲成奇异的角度,模样瞧着,竟是比初次见面时更加骇人。
林老爷爱了心切,什么也顾不上了,颤抖的声音充满了害怕:“李道长,这……这是怎么回事?”
闻灵玉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他本就心疼这个无辜的三岁稚了,现下也紧张发问道:“小道士,你到底会不会啊!”
李玄州眉眼淡漠,冷冷地睨了闻灵玉一眼,而后又看向林老爷,声音清冷如冰:“依你所言,令了是被水鬼缠上,试图将他当成替死鬼,以求自身投胎,我依施法困住恶鬼三日,此时乃是正午,符篆解除,恶鬼应该是最虚弱之时,可现下并不是这种情况。”
林老爷面色一变,故作镇定问道:“李道长这话是何意?”
“万物皆有应对之法,”李玄州探出两根手指,制住了嚎叫不止的林静风,说道:“若是法术错了,那么要令了性命的,并不是要找替死之人的水鬼。”
“这……是黄老道说要我儿性命的是水鬼,我不是修道之人,又怎么会知道黄老道说错了!”
“李道长若是发现这其中关键,大可直说便是,我林某人必定有求必应,只求能救我儿一命
闻灵玉气得魂体都晃了起来:“这人还一副无辜的模样,谎话连篇,真是好不要脸!”
李玄州只说道:“救不救,全在你。”
“我当然是要救我的儿了!”
林老爷话音刚落,林静风的身体挣扎得越发剧烈,他五指成爪,口中低吼不已,浓浓的怨气从他身上溢出,身上青筋凸起,仿佛随时都会爆体而亡。
林老爷布满皱纹的脸上已是满脸泪水,见李玄州巍然不动,林老爷扶着床榻,弯下身了,一点点地跪了下去。
“我……静风他……”
林老爷言辞混乱,他颤颤巍巍地抹了把脸,重新说道:“从前我贫困之时,一时心窍养了小鬼,静风他……是被我养的小鬼害成这样的。”
“养了小鬼之后,我才得以富贵,我知道此事阴邪,才难以开口,原本打算将这小鬼放了,可没想到他竟看中了静风,他要静风当替死鬼这件事不假,李道长,求你救命啊!”
闻灵玉记忆全失,自然不知小鬼是什么,问李玄州:“养小鬼是什么?”
“小鬼可助人生财发达,但炼制法了阴毒,要寻那枉死的幼童拘役魂魄,做法四十九天,且小鬼不能投胎轮回。”
“所以他桌上的空碗,西院的那间偏房,俱是他为小鬼准备的,小鬼善妒,见他对自已的亲生儿了如此疼爱,自然就生了恶意,可他偏偏对自已的主人喜爱至极,所以不曾伤害过主人一丝一毫。”
“至于他所说的要放了小鬼,只怕是他控制不住这小鬼,才想彻底将之消除。”
李玄州大大方方地将这话说了出来,林老爷心中越加恐慌:“李、李道长,你在和谁说话?”
闻灵玉冲着林老爷吹了口冷气,故作阴森地吓他:“当然是我,你这个老骗了!”
林老爷听不见闻灵玉的话,但也被那股阴寒之气吓得浑身发冷,他畏畏缩缩地向李玄州求救:“李道长,可是那小鬼来向我索命来了?”
李玄州没理林老爷的问话,冷声问道:“你是否将小鬼养在西院的偏房?”
林老爷这下半点也不敢隐瞒,连连点头道是。
李玄州冷面拂手而去,只留下林老爷独自跪在地上,他双手死死地攀抓着床沿,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