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沉默良久,宋景到底还是应了下来,他对江宁说:“时间和地址。”
江宁心里好笑,他怎么看不出来宋景的骄傲,宋景是想让江宁快点离开这里,以及现在的宋景哪里还有一套合身体面的西装礼服,宋景不想花江宁的钱。
他开口:“今晚8点,亚克力朵。”
宋景又是一声‘好’。
江宁没再管宋景,坐回车里,离开宋景的视线后,他就恢复成冷漠的面孔,对开车的俞了言沉沉地说:“找个地方守着。”
俞了言捏着方向盘,他知道江宁接近宋景是为了什么,可是……
他冒着被辞退的高危风险说:“您得病不就是他害的吗?”
“开车!”
俞了言没有办法,怕再激怒江宁,他只好开车。保时捷离开黄褐色的土路,开进一家又小又破的连招牌都没有的加油站里。
加油员很少在这里看到好车,有些拘谨地敲了敲车窗。
车窗下降,俞了言递去一小叠红钞。
加油员窘迫地说:“我们这里没有98号的油。”
俞了言指了指广告牌:“把这个挡着车,钱就是你的。”
加油员第一次遇见土豪,连忙收了钱照着做了。
广告牌挡着车身,车里的人仍旧能看清前方视野,大概等了二十多分钟,江宁就看见了骑着哈雷的宋景,他没有发现加油站守株待兔的保时捷,从这条路上飞驰。
看清这辆哈雷时,江宁一嗤。
宋景喜欢车,跑车摩托他都喜欢。这辆哈雷是江宁送给宋景的礼物之一,宋景的摩托很多,江宁从来没有看宋景骑过他这辆,每每问,宋景都说:“阿宁送我的,当然是珍藏品,你见过谁家把珍藏品拿出来遛的。”
其实就是看不上,不稀罕。
江宁眼底一片晦暗:“跟上。”
俞了言远远跟着宋景,保时捷跟着宋景到了三环边上的大型商场,商场一楼都是各大奢侈品牌。
保时捷停在路边,江宁看见宋景把摩托停好。修长的腿一翻而下,他这个动作引得几个女生朝着他看过去,坐在车里的江宁似乎都能听见女生们之间的谈话:好帅!!!
宋景充耳不闻
随后收回视线,走进了一家店里。
正值午后,今天的太阳毒辣,逛街的人没有几个,奢侈店里也没有设置限流。
宋景走进去,导购一边打量着宋景一边上前:“先生,您好。”
以导购的经验来看,宋景全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不超过500块钱,但宋景却给他一种‘老了能把你整个店都包下来’的感觉。
宋景很少逛街,以往他的衣服都是各大品牌的定制款,有专人送上门。他的目光在店里梭巡一圈,尔后定格在一套灰色西装上。他不知道江宁会穿什么款式的礼服,虽然灰色西装沉闷但比较百搭。
导购说:“先生,需要试一试吗?”
“不用。”宋景说:“包起来。”
导购早在打量宋景的时候就记住了宋景的体格,他说:“这套暂时没有先生适合的码数,先生不如看看这一件……”导购指了指一套湛蓝的西装:“这一套的颜色会更适合先生。”
他又取过一件黑色白线竖线的衬衫:“先生可以试一试,没关系的。”
宋景站在原地:“这个颜色百搭吗?”
导购猜出宋景的意思,他微笑着说:“蓝色是三原色,只要对方不是红色礼服,其他颜色都可以搭配的。”
宋景没再说话,他也不试把银行卡递了过去。
刷了卡,买了西装,宋景骑着哈雷回去了,路上他不停地看向座镜,保时捷没跟着他了。
这边,俞了言走进这家宋景消费过的店里,不等导购开口便说:“刚刚那个人买了哪套?”
导购有些奇怪,但迫于俞了言的压力还是说了。
俞了言回到车里,向江宁报备:“湛蓝色内搭黑色衬衫。”
江宁没出声,俞了言问:“需要现在联系造型团队吗?”
江宁“嗯”了声:“让他们送件红色的礼服来。”
……
晚上8点整,亚克力朵国际大酒店。
俞了言把劳斯莱斯幻影停在了酒店大堂门前,侍应生立即上前拉开车门,江宁一袭大红礼服出席,他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等着宋景。
劳斯莱斯开进酒店环岛的时候,江宁就看见了宋景,宋景在一处花坛边抽烟。他提着裙摆,走到了宋景
蓝色加红色突兀得不成样了。
江宁笑笑:“看来该先问问你的。”
宋景要掐灭烟,江宁按住他的手臂:“给我一根。”
宋景说:“不给。”
江宁一笑:“第三件事,给我一根烟。”
宋景摁灭了烟:“不给。”
江宁笑意收敛了,面前宋景沉沉地说:“我可以做一万件事,这件不行。”
“一万件事。”江宁感慨地‘啊’了一声:“这么多呢,那你不知道提前问问我穿什么颜色的礼服吗?”
宋景手指颤了颤,他看着他,看着江宁唇边勾出一个讥笑。
这不是他们两个互相作为男女伴出席宴会了,每每有宴会的时候,江宁会提前几天联系他,问他穿什么款式的西装,他会找搭配宋景的礼服。
一直都是,一直都是江宁在将就他,配合他。
江宁伸出手臂,是要挽着宋景的意思。
宋景垂眸,不动声色地掐了掐手心的伤口,疼痛让他无比清醒,他说:“阿宁,不合适。”
江宁装不懂:“哪里不合适?我不配吗?”
“我。”宋景语气坚定而郑重:“我不配。”
“你要怎么报复我,我都接受。”宋景喉结上下一滚,一直毫无起伏的语调勾出一抹无奈和疼惜:“但别作践自已。”
就像20块钱的松立电视机和5000块钱的盛宁电视机,差的不仅仅是价钱,还有很多。
江宁笑,宋景便等着江宁笑,江宁捧腹:“宋景,你不会以为我还喜欢你吧?还是你觉得别人的接近都跟你一样有别的目的?”
宋景心里突然长出一根刺,疼痛感密密麻麻地传开。
他仍倔强地没有道歉,还不配,这个时候还不配道歉。
江宁已经自顾自挽上宋景了,他感受到宋景的僵硬,尔后指了指自已的高跟鞋:“鞋跟太高,扶好我,别让我摔了,其他的别多想。”
是个人都能看见他们二人散发的怪异气氛,他们两个来到酒店二楼的宴会厅。
宴会厅里流淌着让人舒适的钢琴曲,有人见了江宁脸色变了变。今夜出席宴会的人几乎代表着蓉城的商界,他们知道江宁的事迹。江宁喜怒无常,江宁做事比很多男人都狠。
吃过江宁亏的人交流着:“有一次招标
“你这还算好的,我跟他竞标,他找人冒充司机,把我的人拉到一个鸟不拉屎的乡下。”
“哈,你们都不找他麻烦吗?”
“找麻烦?你知道被这个疯了记住姓名有多惨吗?”
宋景听着有关于江宁的只言片语,听到‘疯了’这个字眼时,抬眸看了过去,把那人看得后背生寒。
等宋景收回了视线,江宁在他旁边不以为然地说:“可惜,松立失去了一个CMO,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还想象过为松立效力的场景。”
宋景脸色没有变化,江宁带刺的言语他照单全收。
也有暂时没有吃亏的人上前和江宁打招呼,江宁聊完了之后笑着对他人说:“麻烦告诉其他人,别来和我虚情假意了,烦了。”
宋景一直待在江宁边上,重逢的第二天,宋景发现江宁的变化比他想象的还要天翻地覆。
江宁钢琴弹得很好,也常常在校内演出。可鼓掌的人很少,江宁会难过地找宋景。
“宋景,我弹得很烂吗?”
“放屁。”
“那为什么我连掌声都收不到?”
“以后就会有掌声了,谁敢不给你面了,我把他家掀了。”
收获掌声的江宁结束演出后开心地找到宋景,他笑着说:“宋景,有人鼓掌了,虽然是虚情假意,但我也好开心!”
此时,钢琴声在宴会厅流淌,江宁停下来,注视着弹琴的人。
宋景便也停下脚步。
江宁忽然轻声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弹琴了吗?”
宋景不知道。他只记得有一天江宁给他打电话:“宋景,我再也不能弹琴了。”
“那就不弹。”
他当时没问为什么。
现在,他出声:“为什么?”
江宁指了指弹琴的女生:“因为他。”
宋景抬眸看去,弹琴的女生他有点印象,似乎是江宁的同班同学。
“费雪。”江宁介绍道:“市里有一次比赛,他把我手砸了。”他偏头看了看宋景:“我请了一个月的假,不想你担心我准备告诉你我是去旅游了,不过还好,你也没问。”
不给宋景有反应的时间,江宁说:“我今晚来这就是为了跟他比一比。”
说完,江宁抽走
江宁歪着脑袋。
费雪面露惊恐:“江……江宁。”
“怎么这么惊讶?”江宁皮笑肉不笑:“也对,当我想收拾你的时候,发现你家没落我也像你今天这么惊讶,知道你在亚克力朵弹琴挣点小钱,所以特地来和你比一比,弹完了吧,弹完就让开?”
费雪吓得站起,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这边看过来。
江宁坐在钢琴凳上,目视着琴键沉声说:“你,站在原地别乱跑,别惹我生气。”
他手覆在琴键上,知道即兴演出的是盛宁集团的小江总,光束都照在了他身上。
宋景看见江宁的手指在颤抖。
第一个音起,江宁闭上眼演奏。
有人小声议论:“还真疯啊,这个水准还真不怕别人笑话。”
“盛宁集团的小江总‘名不虚传’。”
“亚克力朵和他有仇,他这是来砸场了?”
每个被江宁弹奏出来的乐符重重地降落在宋景心上,砸得他透不过气,砸得他怒火翻涌,砸得他青筋冒起。
他看见江宁的手始终在颤抖,是后遗症还是应激反应,宋景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心疼得要疯了。
三步并作两步,宋景已经来到钢琴边,他把江宁拽起。
江宁笑:“听不下去了?”
宋景压抑着:“别弹了。”
江宁:“那可不行,这一曲还没弹完呢。”
说着竟又是要坐下继续弹奏,宋景一把将江宁拉入怀抱,大手覆在他脑后,百感交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阿宁,别伤害自已。”
江宁漠然地被卷入怀抱,内心毫无波澜。眼前璀璨的灯光折射进他眼底,照亮他眼中的成片的冷意。
“滚。”他启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