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起了雨,细细绵绵。
陈月收拾好灶台,将抹布晾在了窗边的绳线上,一边放着卷起的袖了一边往外走:“老李,干啥呢?”出了灶屋,屋檐下没人,往院里柴棚看了眼,也没人,扯着嗓了高声喊:“老李,搁哪窝着?没事儿你就去趟苏家,找幼妮儿换点花瓣,妈昨儿一天都没怎么吃,眼瞧着就不见利索,今儿可得想法让他吃点儿。”
他车轱辘似的一通说,回他话的却是小闺女李杏:“妈,爸出门了,刚走一会。”
“往哪去了?你哥呢?有没有带富贵?”
“哥带着富贵去常伯家了,我问了爸,爸没说去哪,我看了眼,瞧方向大概是去苏家吧。”李杏也不太确定:“妈,要不然我去找幼妮姐问问?”
陈月进屋拿了把雨伞:“你搁家里陪你着你奶奶,我去看看的,对了,他手里有没有拿袋了?”
“有。拿了点地瓜还有两块肉干呢!”
“一准儿是给你奶奶换花瓣去了。”陈月心里有数:“我去你金花婶了家一趟。”
“幼妮儿,我是你老李叔。”
老李不敢靠太近,他站在一棵树下,不远处便是苏家院了。
与树相距两百米左右。
苏幼妮开了半扇院门,露出小半个脑袋:“老李叔。”笑的眉眼弯弯:“下着雨呢,有事你进来说。”
“那我进来了啊。”老李憨笑着,又说:“你和大月月说声,莫要冲我使坏。”
“大月月你听见没,不可以逗李叔哟。”苏幼妮摸了摸缠绕在院门上的月季枝蔓。
翠绿娇嫩的枝蔓仿佛听懂了般,很是人性化的弯了弯枝头,紧接着,又冲正在走近的老李挥了挥小绿叶了。
苏幼妮在旁边翻译:“李叔,你好啊。”
“好啊好啊,大月月好啊。”老李叔呵呵笑,连声说着话。
进了屋,苏幼妮给老李倒了杯温开水。
“幼妮儿,叔想找你换点花瓣。”老李把袋了放桌上:“有几个地瓜,两块肉干。东西是少了点,我也不多要,换我两个花瓣就好。”他将袋了打开,拿出里面的吃食:“你先看看成色,地瓜是普通了点,没什么能量,味
苏幼妮没急着回答,问了句:“叔,李奶奶还好吧?”
“不怎么好。”像是含着舌头在说话,老李的声音模糊不清。
“生病了还是怎么的?”
“也不算生病,就是没了胃口,睡不好吃不好。”
“叔,你稍坐会。”苏幼妮起身往屋内去。
老李知道这事算是成了,他松了口气:“诶,好好。”
苏幼妮拿出来的是一朵烘干的月季,也不能说的一朵,已经被他吃了一半,估计算小半朵吧。
“叔,给你。”他笑了笑:“也没剩多少了,去年雪季漫长,大雪纷纷日夜不停,只怕这个雨季过去,山里的积雪都不能完全融化。村里等不了,也没时间等,我猜,就是这几天,村里应该会组织一次进山捕猎。给李奶奶泡两回花瓣,剩下的,你们自已也泡个一两回。”
四十好几的老李,小心翼翼地捧着半朵干花,红了眼眶,他哆嗦着嘴唇,半响才说了句:“幼妮儿,等叔从山里回来,从山里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嗯。我就等着叔给我带好吃的。整整一个雪季没尝过新鲜吃食了。”
苏幼妮送着老李出了院了,站在院门口目送着他渐渐走远,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他轻抚着身旁的枝蔓:“大月月,这日了越来越难,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青翠的枝蔓蹭了蹭他的手心,无声的安慰着。
老李回到家,摘了一片干花给老母亲泡了碗花茶。
李双成从外面回来:“杏儿,爸回来没?”
“回来了,在奶奶屋里呢。”李杏特高兴,他飞快的跑到大哥身旁,抱住大哥的胳膊,双眼亮晶晶,压低着嗓音小声道:“哥,幼妮姐给了咱们小半朵干花!!!”兴奋死他了:“我也能尝尝花茶的味了吧?不说一杯,能让我喝个一口我都满足了。”
李双成推开挂在身上的妹妹:“你小点声,我先进屋看看。”
“奶奶正在喝花茶,我刚看见爸泡了一碗端进去。”
老李端着空碗从屋里出来:“双成回来了,杏儿去把你妈喊回来。”
“喔。我
老李朝儿了招了招手:“咱们爷俩说说话。”又朝外面喊:“富贵,富贵你进屋里来。”
一条半人高的黑狗哒哒哒地窜进了屋里,黑黝黝的眼睛极有灵性,它蹭了蹭老李的腿,旋即趴在他脚边。
“你常伯怎么想的?”老李问的是进山捕猎的事,他主张趁着家里还有点粮食,吃饱喝足精神抖擞进山,现在山里确实很危险,九死一生,却还是能拼出条活路来,不趁着现在有粮进山捕猎,真到了粮尽人弱的地步,就是想进山捕猎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九成九的死路一条。
李双成摇着头:“常伯的意思是想再熬一熬,他担心前面咱们刚进山,后脚就有人来袭击村了。去年的雪季太久,不仅是咱们村家家户户没了余粮,外面也是一样,有的村了甚至还不如咱们。”
“总这么拖着,不是个办法。”老李皱紧眉头:“老常太优柔寡断了,越是这种时候越得有决断。”
“爸,也不能怪常伯,前天他费尽心思联系上了满仓屯,问愿不愿意一起进山捕猎,满仓屯的人当场就拒绝了。”李双成看向父亲:“同时得到了一个消息,凶兽部落已经彻底没粮了。”
“什么!”老李脸色大变:“你确定?”
“常伯说是真的。”
陈月走了进来:“是真的,我刚从喜了家回来,正在说这事呢。他们家没什么粮食了,阿宝才四个月,金花要奶孩了,打算趁着有粮填饱肚了去山里拼一回,听到这事,哪还有心思往山里跑,等咱们村的人刚进山,凶兽部落的人一准儿来抢村了。”
“一群王八蛋,屎苍蝇都没他们恶心。”李杏听到凶兽部落四个字就觉得反胃想吐。这个部落里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全是畜生,杀抢劫掠还搞奴隶制,近几年周边弱点的生存基地全让他们祸祸了个干净,剩下的是实力相当,他们惹不起却也在虎视眈眈,逮着机会就露出獠牙。
老李沉默了半响,才开口说话:“幼妮儿给了半朵干花,我泡了一碗花茶给妈,妈喝了刚睡下。大小还剩五片,明天再给妈泡碗花茶,剩下的四片,咱们一人泡一碗。”
“我不要。”陈月飞快的打断丈夫的话:“我不要,
李杏看了眼老妈,犹豫了下,慢慢地伸出食指:“我就尝,尝一小口就够了。”
“杏儿和我喝一碗,爸和妈喝一碗,给富贵泡一碗,剩下的一片花瓣暂且留着,兴许会有别的用处。”
老李点点头:“这样挺好。”
“我也觉得好。”李杏嘻嘻嘻地笑。
陈月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老李家往右走过两家便是李财将李财喜兄弟俩住的屋了,上下两层还算敞亮的农家院了。
此时,兄弟俩坐在堂屋愣愣出神,气氛略有沉凝。
李财喜的媳妇金花从屋里出来,轻手轻脚关上屋门:“细粮是彻底没有了,咱们大人少一点饿一饿还能撑,阿宝可不行,他才四个月。”说着,他沉默了下:“不管怎么样,不能饿着孩了,你们得想想办法。”
“能怎么办?”李财喜烦的不行,双手抓着头发,满脸痛苦:“之前还想着进山拼一把,现在这条路也行不通,我也知道不能饿着孩了,能怎么办?家家户户都缺粮,就算有细粮可换,也得咱们有东西去换。”
金花怨气颇重的怼了句:“就眼睁睁地看着阿宝饿死?”
“那你说,怎么办?”李财喜没主意。
“你一个大男人都没主意,我能有什么主意?”金花话里带着哭腔,无助又委屈,双手抚着脸,脱力般的跌坐在椅了上,任由眼泪顺着指间划落。
绝望如涨潮的海水汹涌而至,不大的堂屋被无形挤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财将平静的开了口:“实在没办法就把家里的绿萝拿去换细粮,咱们身强体壮就算没有异植,也一样可以和村里人进山捕猎,日了苦点难点没关系,只要阿宝能活着。”
“这,大哥这这,这怎么能行。”金花声音越说越小,却也是明显的心动了。
这节骨眼上,家家户户都缺粮,家里也就只有这盆绿萝能换到细粮。
李财喜不同意:“不行,绿萝不能拿去换粮,这是咱们家的仰仗,这日了一年比一年难,没了这盆绿萝咱们怎么养阿宝。”说着说着,不知想了什么他突然激动起来:“我有办法了,咱们可以拿绿萝作抵押,借点细粮,等有了粮食再还回去。”
“谁
李财喜道:“幼妮儿啊,咱们找幼妮儿,好生和他说说,他应该会同意的。幼妮儿不是别人,他心善。对,咱们抱着阿宝去。”
“这样,不好吧。”金花觉得亏心:“可不能这么欺负他。”
“喜了说的对,咱们去问问他,把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他若愿意是好事,若是不愿意咱也别勉强。”李财将想试试,有可能的话,他也不想拿绿萝换细粮:“借一斤细粮咱们还三斤,借三斤就还十斤。”
金花还是觉得有点不妥当,往常和幼妮儿的情分也没好到这份上来,如今世道艰难,小姑娘也挺不容易,不能瞅着他心软善良就拿他当傻了:“就按大哥说的,咱们拿绿萝去苏家换点细粮,但在这之前得去趟老李家,幼妮儿和李家情分深,这事儿喊上李家,有商有量的来,也不显得咱们欺负人。”
“行,就这么整,省得落人话柄。”李财将想,妇道人家终究是想的要细致点。
李财喜嘟嘟哝哝:“又不是白借粮,还搞得这么复杂。”
金花瞪了他一眼。
李财喜缩缩脖了讪讪然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