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胜的身体在停药后逐渐恢复，第三天时已经差不多恢复到正常水平，这几天他压根没出屋，赞城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但最糟糕的是一直没能和邢澈取得上联络。
这天中午，走廊传来一名醉汉的喊声，因为醉酒他的口齿并不清晰，但喊声却极大，在喊到第三次时，鹿胜终于听清内容。
“邢将军万岁！”
接着传来阵瘆人的大笑，充斥在悠长的走廊里，久久不散。
鹿胜心里咯噔一下，邢澈的名字可谓无人不知，但无边城并不欢迎这位将军和他带领的联盟军，唯有海盗泛滥时，无边城的民众才会很识趣地高唱联盟军之歌。
而此时醉汉高呼联邢将军万岁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邢澈夺回米奥星，但给联盟军叫好这种事，无边城很少有人能做出来。另一种则是邢澈战败，看热闹的终于可以露出讽刺的笑意。
鹿胜心跳骤然加快，他没有途径得知外面的消息，但邢澈与米奥星僵持这么久，也是时候有个结果了。
人在遇到事情时，总是更容易联想到坏处，加之最近鹿胜一直无法与邢澈取得联络，听到走廊里诡异的笑声，他心中不安瞬间达到顶点。
鹿胜从猫眼向外看了看，除了醉汉再没别人，他迅速打开门，两步走到醉汉面前。
醉汉身形壮硕，手里拎着个空酒瓶，看见突然冲到自己面前的少年，先晃悠着向后退了半步，“你……你要请我喝酒？”
“对。”这条冗长的走廊里不知究竟住了几户人，更不知道此时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俩，鹿胜一把搀住醉汉胳膊，“我家里有好酒，请你喝。”
鹿胜身形看似瘦弱，但力气却大得惊人，几步便拽着醉汉走进房门。
醉汉一头栽倒在门口的沙发上，他大嚷着：“酒呢？我要好酒，最烈的那种！”
鹿胜当然没去拿酒，而是蹲在他面前，急促地问道：“不刚刚为什么喊邢将军万岁？告诉我原因，酒管够。”
“哈哈哈”醉汉再次诡异地笑了起来，“你居然没听说吗？邢将军打了场漂亮仗。”
他歪歪扭扭地将手指聚拢，然后举到鹿胜面前，又突然张开。
“嘭——”
说完，醉汉又开始大笑。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
醉汉晃晃空酒瓶，对着嘴倒了几下。
鹿胜屋子里碰巧有上个住户剩下的半瓶酒，他忙从柜子里拿出，递到醉汉手中，“快说，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醉汉喝了两口，模样很是满足，他大着舌头咕哝道：“现在全无边城……不，应该是整个联盟都知道，那位年轻的将军，炸毁了米奥星旁边整片小行星群。哈哈，他一定是个疯子！”
鹿胜一把揪住醉汉，“什么意思？他为什么炸毁小行星群？还有他人呢？回来没有？”
醉汉抬手将酒瓶里的酒喝光，又一把推开鹿胜，“我哪知道他为什么？昨晚宇宙都被点亮了，这样死去不是挺光荣吗？哈哈哈，邢将军万岁！”
鹿胜耳边“嗡”得一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他住的地方窗外都是弥红，夜里极吵，昨晚有什么异样他竟一点也不知道。
“酒呢？”醉汉把手里的半瓶酒也喝光了，吵着让鹿胜再给他拿一瓶。
鹿胜起身，一字一字咬得清晰，“他不会死。”
醉汉摇头，“不不，他们该死，不接纳我们无边城的民众，他们就该死！尤其是邢澈……”
一声闷响，鹿胜的拳头毫不留情砸在醉汉脸上，“滚出去！”
这拳力道极大，醉汉鼻血立刻飚了出来，看到眼前年轻人恼怒的模样，醉汉连滚带爬逃出了房间。
鹿胜胸口不断起伏，攥着的拳头依旧没有松开，邢澈带领部队躲藏在小行星群里，如果小行星群爆炸，他逃出去的概率有多大？
鹿胜拿起那个一直接不通的个人终端，不断给邢澈发送请求，但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无法连接。
入夜，依旧是无边城的狂欢。
街道上有人在喷涂小行星群爆炸的涂鸦，鲜红的“炸裂宇宙”字样涂得到处都是，无边城的人热爱疯狂的行径。
鹿胜穿梭在喧闹的人群中，今天街道上的人格外多，他将帽檐压低，却看到路口出现两名身穿军装的人，再一转身，另一侧也有几名士兵，瞧模样正在找人。
鹿胜立即走进身后的小巷子，看来鹿辛远已经查到了无边城。
几乎每一个稍大的路口都能看到士兵，鹿胜一路小心躲藏，见没人跟踪才快速钻进神机老头的屋子。
神机正坐在客厅的摇椅上，看鹿胜进来才缓缓起身，“鹿中校，你迟到了。”
鹿胜反手锁住屋门，“东西查的怎么样？”
神机走进屋子，拿出几页纸，“这三种药物，一种是肌肉抑制类药物，一种是神经抑制类药物，而另一种，是刺激融合基因类药物。”
鹿胜愣了一下，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老人。
神机面带微笑，和鹿胜每次见到他时一样，声音也是温和的，不掺杂半点打探与怀疑，“而且基因类药物对普通人没有任何作用，只对经过基因融合改造的人起效。”
鹿胜低下头，帽檐遮住他的眼睛，只对基因融合改造的人起效，那自己突然能斩断别人的精神力，是因为基因进行过改造。
其实这件事他不是没怀疑过，但这一刻得到证实，心里仍旧难免抵触。
神机的声音接着想起，“这种药物副作用很明显，会使人精神错乱、暴怒，甚至丧失意识，所以才会一起注射抑制类药物，但抑制只是自己骗自己的安慰剂罢了。”
“什么意思？”鹿胜依旧没抬头。
“其实这种药物和之前超级人计划很像，只是药物更加精良，效果更明显且副作用小了些。”神机顿了下，“你以为超级人计划为什么严令禁止？正因为他们造出了一群怪物。”
鹿胜干笑一声，“那这种药物，是不是也会造出怪物？”
“经过我简单的测试，药物会令被实验者精神错乱，但症状在停药后会逐渐消失，可是不断叠加使用能造成什么结果我并不确定。”
神机说完，看着眼前的青年，“大概率会造成永久性损伤。”
鹿胜拿起那几张纸，很多事情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所以他是个基因融合人，之前几次犯病也许都是像这次一样进行基因激发或是药物试验。
怪不得鹿辛远从小就把他关起来，怪不得对他没感情却很在意他的死活，怪不得想让他在公众面前发声。
鹿胜突然觉得可笑，他低沉沉笑了几声，“药物对哪类基因融合有作用？是专门针对胚胎干细胞时期的融合？还是后期通过诱导干细胞导致基因突变也可以？”
神机思索片刻，“理论上，这两种都可以。”
鹿胜点头，“好，谢谢，钱我会和以前一样，给你转过去。”
他将那三张报告单折好，起身向门口走去。
“外面那些人，是在抓你吗？孩子。”神机的声音在鹿胜身后响起。
鹿胜耸耸肩，“也许吧，反正他们就爱把我关起来。”
神机挪动脚步的声音很缓慢，“这种药物虽然能短时间能迅速增强人的实力，但绝不是件好事，人类经过几亿年进化，才有了现在这具身体，大自然是公平的，不让我们如非人物种那般强悍，一定有他的原因。”
神机声音苍老，带着点苦口婆心的意思，“孩子，对一些虚无缥缈的事不要太执着，那只会害了你。”
“呵……”鹿胜冷笑，“执着的从不是我。”
神机似乎还有话要对鹿胜说，但鹿胜没给他机会，拉开门便消失在夜色里。
今晚无边城好多地方都点燃焰火，炸毁小行星群的消息足够让他们兴奋，但没人会关心战胜海盗的士兵此时怎样，邢澈此时怎样。
不远处路口聚集了一大帮人，似乎发生了冲突，正巧被那些联盟军士兵碰到，鹿胜压低帽檐转身走进一条昏暗的小巷子。
神机说的话不是无中生有，鹿胜也发现他最近有些易怒，而且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真的一直连续注射激发基因的药物，自己是不是也会失去理智？
亦或者……即便不注射药物，也迟早会失去理智？
变成个怪物。
“我听说，联盟军的邢上校死了。”
鹿胜停住脚步，扭头看向路边的小酒馆，门口摆着几张桌子，有名壮汉正在和同桌人说得绘声绘色。
“我在联盟军里有战友，消息绝对准确，现在邢澈的死讯没对外公布，是因为政府将消息封锁了。”
鹿胜眉头一皱。
壮汉旁边的桌子正巧空着，鹿胜转身坐下，又点了一瓶酒。
壮汉的朋友似乎很感兴趣，忙笑着问道，“怎么死的？快说来听听。”
“还能怎么死的？前段时间他们去米奥星支援，那群土匪绝对不简单，打得邢上校带着军队躲进小型群里，结果海盗还是攻了过去。”
“要知道，邢上校也不是吃素的，他最后来了招鱼死网破，军人的血性就该这样。听说呀，他最后被炸得尸骨无存。”
“哎哟哟，那可真够惨的。”
壮汉不以为然，“你懂什么？那不叫惨，叫死得其所，军人就该这样，何况他可是邢澈。”
鹿胜干了面前的一杯酒，死得其所，呵呵，凭什么他就要这样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