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芙当初和她的母亲谈及她的身世时, 只提及了诺塔的父亲。
后来她潜入王宫,想要去看看自己的父亲——幼崽的想法总是很单纯, 因为从小没有父母,骤然得知自己的父亲是谁后,便难免感到好奇,还有一丝丝隐秘的欢喜和期待。
她想要知道自己的父亲会不会和那些接送幼崽放学的父母一样。或许……以后她也能和那些学校里无忧无虑的幼崽一样。
但后来她如愿见到了,对方却帮着丽芙欺辱她。
诺塔不知道对方是单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是明明知道,却厌恶她这样血统不纯的孩子, 而不愿意承认她。
总之自那之后, 她对父母的期待就淡了。后来养好了伤, 也再没有去过幼崽学校蹲守。
直到再见丽芙,她犹豫许久, 虽然没抱太大的期待,却还是想问问母亲的情况。
——丽芙既然知道她的身份, 或许也知道她的母亲是谁。
“我的母亲是谁?”
身后火红的狐尾轻轻晃动,似有水波样的光晕散开。
丽芙下意识想要嘲讽嗤笑,想说“贱种的母亲自然也是贱种, 我怎么知道是哪个低贱的女人生下了你”,可当她张口时,说出来的话却不受自己控制:“是王宫的一个侍女。”
侍女并不是普通的侍女, 她是在狐王少年时期就照顾对方的侍女。在王宫的侍女当中身份不算低,狐王也喜欢她, 但对方是只血统低贱的八尾红狐。所以就算狐王再喜欢她也没有用, 她甚至连诞下狐王子嗣的资格都没有。
后来狐王与狐后成婚,为了表示诚意,遣散了身边伺候的所有女人, 其中就有这只八尾红狐。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她怀了孕,并且瞒着所有人生了下来。
那个孩子完全遗传了母亲的基因,出生时就是一只血统低贱的红狐,唯有耳尖、胸.脯和尾尖等部位是白色,显露了她拥有一部分尊贵白狐的基因。
而且她有九条狐尾。
九尾狐族之所以被称为九尾狐族,正是因为每一个族人,都拥有九尾。而其中纯白皮毛、没有一点杂色的九尾狐为最尊。毛色不纯者次之,杂色为最低等。而其余那些毛色不纯,甚至不是九尾的族人,均被笼统地称为混血种,被视为最卑贱之人。
那个侍女生产后,托人将孩子送到了王宫。
王族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而且族内新生的九尾狐数量日益稀少,狐王最终选择留下了这个孩子,但却在命医生为这个孩子检查身体时,发现所谓的九尾,是假的。
这个孩子生下来时是十尾,她的母亲为了让狐王留下她,竟然斩断了她的一条尾巴,将她充做九尾,妄图瞒天过海。
但那几近痊愈的伤口,还是让检查的医生发现了端倪。
对方的阴谋败露,狐王怒气冲天地命人将孩子送了回去。
“后来呢?她在哪儿?”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段往事,诺塔心中情绪翻涌,银色眼眸紧紧盯着她,身后的狐尾晃动频率变得快了一些。
而此时丽芙也终于意识到她对自己做了什么,她运转体内的力量,妄图对抗诺塔,脸上愤怒和恶毒交织:“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她在哪儿?”手指扣紧金属栅栏,纤细的指尖有尖锐的爪钩不受控制地弹出,诺塔眼中银光流转,连声音也变得飘渺起来:“告诉我她在哪儿?”
丽芙反抗逐渐微弱,再次乖顺地开了口:“她死了,死于难产。”
混血种的日子向来不太好过,那个女人是被王宫遣散的侍女,又怀了孕,日子自然就更加不好过。狐王命人将孩子送回去时,才得知对方已经死了。生产时难产,撑了两天,最终还是没能撑过去。
但王室也决不允许低贱的混血种污染血脉,更不容许这等丑闻曝光,于是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就被扔在了那间破败的房子里。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丽芙有次听见母亲拿这件事讽刺父亲,让他少在外面乱搞,不然又搞出个十条尾巴的贱种,那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后来她在学校外面看到流浪的十尾红狐,根据母亲的话推敲,立刻就认出了对方。
“死了?”
诺塔的眼眸垂下来,愣愣的。
而站在一旁的小崽们终于听不下去,离开藏身的阴影,走到了她身边。
阮月白揉了揉她的头,无声地安慰她;阮骄垫着脚扑到她的身上,用力地抱住了她,额前的触须着急地晃动着;就连容珩,也伸长脖子,凑过去蹭了蹭她的脸。
虽然已经是少女模样,但本质里,还是只脆弱的小崽。
太子殿下想了想,缓缓打字:[你的母亲很爱你。]
图塔尔星上,混血种的生活环境有多糟糕,他亦有所耳闻。一个被王宫赶出来的侍女,又怀有身孕,处境完全可以想象。但她最终还是选择生下了这个孩子。
并且亲自剪去她的一尾,托人将她送去了王宫。
她知道王族对于血脉的重视,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无力再照顾刚出生的幼崽,所以孤注一掷,想要瞒天过海。
只可惜,命运并没有太眷顾她。
低落垂着眼睛的诺塔抬起头看向他,身后的狐尾轻轻摆了摆。
其实她的十条尾巴里,最中间的那一条尾巴要比其他尾巴都要小一些,这种差距随她的长大,已经微小到看不出来,但确实是她的母亲竭尽所能想要保护她的证据。
她抿起唇,浅浅笑了笑:“嗯。”
倒是边上的赫里并没有用言语安慰她,他三两下砸烂了监狱的电子锁,然后将毫无反抗之力的丽芙拖了出来:“有什么好不开心的,你亲自教训她一顿,自然就高兴了。要还是不高兴……”他歪着头思索了一番,道:“我们下次就去图塔尔星,把那个狐王也揍一顿!”
丽芙哪里受过这样粗鲁的对待,拼命挣扎着发出尖叫声。
但赫里的手掌如同铁钳一样揪住她的后衣领,绝对的力量压制让她无法挣脱。
诺塔垂眸看向她,回忆起幼年被欺辱时仓皇逃窜的狼狈和屈辱。那时候她逃出了王宫,躲在脏污的垃圾堆里,一边舔着伤口,一边恶狠狠想着,等她长大了,一定也要让丽芙经历一遍她的狼狈。
但后来她一直没有长大,辗转各地,依旧是个弱小、任人欺辱的幼崽。
好在后来,她幸运地遇到了爸爸。
她眯起眼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丽芙,模仿着她当初的语气说:“我们来玩一个游戏,要是你能逃出去,我们就放了你。如果逃不出去,那就……”
故意没将未尽的话说完,诺塔拿出爆能槍瞄准丽芙的眉心:“你还有三分钟可以逃。”
当初幼年的丽芙也是如此,骄傲地扬着下巴,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举着精致的□□对她说:“给你三分钟躲起来,等会儿我的箭会把你扎成刺猬。”
丽芙惊恐地看着她:“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王女!”
诺塔已经开始倒计时,声音毫无动摇。
大约是被她冷漠的眼神震慑,丽芙在恐惧下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冲了出去。
在死亡的威胁下,她终于抛开了王女的身份,脱掉了高跟鞋,赤着脚拼命远离诺塔一行。
“我们去帮你堵人!”赫里眼珠一转,全是坏主意。
他招呼了阮月白几人一声,又找诺亚要了治安局大楼的示意图,便兵分几路去堵人了。
诺塔倒计时结束,不紧不慢地拿着爆能槍朝着丽芙所在的方向追去。
*
治安局的临时监狱面积不小,占据了副楼地下室的两层。
监狱里有完善的监管和警报系统,还有数不清的机器人巡视。但此时这些在诺亚的协助下,都暂时陷入了停转之中。
整个楼栋寂静得渗人,隔着很远的距离才有一盏惨白的灯。
丽芙跌跌撞撞的奔跑在其中,慌乱不堪地寻找出口。
在这样的环境里,恐惧被无限放大,然而她甚至不敢跑得太大声,只能死死捂着嘴巴往前狂奔。
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监狱里乱撞,这处临时关押场所里,在押的犯人并不多,偶尔有犯人被动静惊醒,看见逃窜的身影,立即扒在栅栏缝隙里,露出看热闹的表情。
丽芙回忆着被关押时的路线,顺着楼梯往上跑。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跑出来时,头顶上却忽然出现一个笑嘻嘻的声音,赫里张开蝠翼,整个人悬浮在空中,变成龙爪的手中抓着一团火:“这里不给过哦。”
那团火焰比当时的小龙崽喷出的火焰要大了太多,威力足够将她整个人烧为灰烬。
丽芙短暂地惊叫一声,踉跄着退后,掉头就往其他的方向跑。
这处监狱方方正正,四个方向都有楼梯。
然后每当丽芙充满希望、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逃出升天时,都会再尽头处被告知“此路不通”。
抛着火球的赫里,操纵无数冰锥的阮月白,幻化出巨大的虫族虚影的阮骄……不论哪个,都叫丽芙心胆俱裂。
丽芙此时已经没有了半点之前张狂的样子,她双眼红肿,头发散乱,精致的蓬蓬裙外面蓬松柔软的罩纱已经被挂成了碎布条,委顿地垂落下来。
三个向上的楼梯都已经被堵住,丽芙不抱希望、却又不得不拖着脚步往最后一个楼梯跑去。
果不其然在那儿看到了等着的诺塔。
诺塔身高接近一米七五,黑色皮衣和灼眼红发让她看起来更加不善。丽芙站在楼梯下,身体战栗,牙齿因为恐惧不断发颤。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举起,诺塔冷漠地看着她:“你没能逃出去。”
爆能槍黑洞洞的枪口再次对准她的眉心。
丽芙忽然就崩溃了,她尖叫一声,抱着头蹲下身体,涕泗横流地求饶:“别杀我,别杀我,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
她惊恐地缩着身体,不断重复着“对不起”。
诺塔冷漠地看着她,扣下扳机。
槍声在寂静的监狱中回荡,丽芙身体一抖,在强烈的恐惧下晕了过去。
“胆子可真小。”赫里围上来,看见晕过去的丽芙,撇了撇嘴。
诺塔的子弹离她还有半米远呢。
看着这样软弱的对手,从前笼罩在诺塔心头的阴影缓缓散开,诺塔收起槍,释然地笑了笑,对小崽们说:“我们回去吧,不然被爸爸发现就不好了。”
于是小崽们便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治安局,准备返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崽:这么幼稚的行动我可没有参加,我只是围观了一下。
小阮:哦,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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