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绱一声喟叹,道不尽的苦涩。那时她绝望极了,那心情她每每回想起便撕心裂肺的痛。
眉间一蹙渐渐收紧,纤翘的睫毛再也承受不住沉重的感情,幻化成一滴滴晶莹的泪,划过脸颊,唇角,最后滴落泥土间。
父王的冷漠,母妃的阻止,她什么都做不了也没人能帮她。顾琰羲救了她,却惨遭追杀坠崖,愧疚与自责快要将她折磨疯了。是顾琰羲的救命恩情,让她坚信那是场阴谋,坚信案件内有冤情,因这份信念激励着她走到今日。是怎么熬过来的?她不敢回想。若是再重来一次,还能不能挺过来?她竟然也无法肯定。
他能活着,她感激上苍,感谢诸位天神,将他送到她的身边。一年多的相处,虽短暂却已经很知足。她怎么敢奢求再多,不想成为他仕途上的绊脚石,这一次她一定会离着远远地。
“公主,夜深了,回去吧!”小乙上前提醒她。
他们往前殿走,昭阳殿的面积还是有些脚程的,一进殿,就看见有人坐在灯下等她。桦绱眼中一阵酸涩问:“母妃,怎么还不睡?”
一眼就看出她的异样,温太妃不答反问:“怎么了?”忍不住担心,是出了什么事?
桦绱咬唇不语,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听到母妃问这一句,桦绱忍不住哽咽。
太妃上前看着她良响,才说:“我一直认为你坚韧勇敢,却忘了你也是个娇弱的女儿。”
“母妃。”桦绱掩面痛哭,泪止也止不住。
“到底怎么了,嗯?”温太妃上前拥抱瘦弱的女儿,担忧的问。
“没什么。”浓浓的鼻音。
太妃坐在桦绱床前,拍着她的胳膊,哄道:“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桦绱通红的眼望着母妃:“母妃每日照顾太后,很辛苦吧!”
温太妃轻轻将桦绱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抚着她消瘦的脸颊,说:“因为你活着,所以母妃不辛苦。”因为你平安回来了,所以再大的苦,母妃也能忍。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平安。
“对不起,母妃,对不起。”桦绱像个孩子似得伸着胳膊要母妃抱,心里酸涩又愧疚。
“傻孩子,道什么歉。我的余儿,一直都坚强勇敢,重情重义,母妃替你感到骄傲呢!”太妃抱着桦绱,轻拍着她的后背,含泪笑言。
几个月前,昌荣大长公主进宫请旨,宣元帝为靖南侯府嫡子牧韫铮与白家四小姐白卉语赐婚,择良时吉日完婚。
终于了却大长公主与靖南侯的心头大事,离开前,昌荣大长公主去看望陆太后。来得不巧太后睡了,太妃娘娘与昌荣公主闲聊起来。
“桦绱不小了,该议亲了。”她都听说了,这些孩子不容易,好在苦都熬过去了。
“若是我那女儿能想通,这些年也不会活的这么累。那执拗的性子,谁能劝得了?”她是心疼啊,可她也不敢提,自己的女儿什么心思她做母亲的又怎么会不知道。两个孩子都是重情义的,多好的姻缘,就这么毁了。
但做人得有良心,顾家因太子与陆莹珍才遭遇了灭门之痛,她再心痛女儿,又怎么好意思去提订亲的事。到时候坊间又得怎么传?许多年前,小公子为救女儿被迫跳崖,侥幸活下来却也受尽苦难,这份愧疚搁在心中一辈子都难消的。
那小郎君有出息,听说很得天家与徐太尉赏识,不好耽搁人家的锦绣前程。
太妃握着桦绱的手,说:“你是母妃的第一个孩子,人人希望你是个儿子。还记得第一次抱着你,你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母妃看余儿第一眼就很喜欢,上天给了我一个女儿,一个漂亮健康的女儿。”太妃目露慈爱的看着桦绱,为她擦拭眼角的眼泪。
太妃:“等太后好些了,等你七叔有了皇后,母妃就跟你回袁州,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桦绱点头,含泪轻笑。
——
皇城门口,薄太师坐在马车中,像是在等人的样子。果然小半刻钟后,一道风仪玉立的身影阔步向马车走去。原来,薄太师等的是顾大人。
就近寻了间茶社,顾大人扶太师上楼并沏了新茶,恭敬地放在太师面前。
“陛下有陛下的难处,重显太子也在多年前薨故,先帝追封其为穆宗,已入皇陵。至于明皇——”薄太师欲言又止,拱了拱手以示尊重。
“老师,我知道您的意思。”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没什么可解释的。
而陆太后,经历泾王离世,陆家灭门,已经被打击的神志不清了。陆太后与太子之间的纠葛,属于宫闱密事不可声张,关系国家体面。
薄太师回想起以前的交往,心中痛惜:“我与你祖父打了大半生的交道,最赏识他的为人,怎么也没想到顾圳兄,唉——。”
“学生知道老师与太尉大人曾带着百官到甘露殿前求圣旨,也在朝堂之上多次反驳陆、王几家,老师的恩情学生一直记得。”在枫林书院求学的时候,听过几次薄太师的大课。而且那时,太师常常到他家与祖父博弈品茗,谈古论今。
薄太师拍拍顾琰羲的肩膀:“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你自幼聪敏,是人中姣姣,逸群之才,将来定是要着紫袍玉带的人。你能活着,便是顾家的希望,你祖父若是在天之灵定欣慰。”
太师又询问起顾家夫人与他小妹的近况,说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提。顾琰羲目送太师离开,才翻身上马回皇城。
快到皇城门口就看见淮王世子的小厮站在一辆马车旁边,走近后看马车中下来的果然是世子。
行臻一看他,喜上眉梢:“北辰。”
顾大人揖手疑道:“世子怎么到皇城这来了,进宫面圣?”
行臻摇头:“不是,我特地来找你的,可知要在‘月宴’设宴?”
顾大人:“嗯,今日朝堂上说七日后举行。文武百官可携家眷前去赴宴,在‘月宴’包了三日。”